眠柳裹着湿嗒嗒的头发冲出来,看着落汤鸡似的水仙,一脸疑惑:“这是怎么了?”
水仙看着我,眼睛里直冒火,冲我“哼”了一声,飞走了。
我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连日来被水仙欺压的郁闷一散而空。
眠柳无奈道:“红叶,你太调皮了,一会儿门主又罚你怎么办?”
我站起身,拍拍手:“让他罚吧。反正被他刁难又不是第一次。”说罢便准备往书房去,继续抄书。
眠柳叫住我:“唉,你们俩个好容易才斗完气,这又……算了,你不是说要沐浴,趁着这天晴得好,就今天吧。我去替你当值,免得一会儿又烧起火来。”
我一把抱住眠柳:“眠柳姐,你就是我亲姐姐。那你一并帮我把小桌上的那几本书抄了啊。”
眠柳推开我,笑着走了。
晚饭后,眠柳回来了一趟。
我笑嘻嘻地问她:“门主是不是气晕了?”
眠柳道:“可不就是,如若看见你,他可能会扒了你的皮。所以,今儿晚上,你就乖乖呆在这里,千万别出现在他跟前。”
我吐吐舌头:“我知道啦。”
眠柳又道:“乖乖呆着,别出来,我走啦。”我连连点头。
洗完澡,我舒舒服服地坐在院子里看书。这书写得非常不错,晚饭后我又接着看,一口气把它看完了。此书分上下册,这本上册恰恰停在吊人胃口的地方,我急切地想知道下文,站起身,准备去水仙书房拿下册。
走了几步我又顿住了,眠柳再三嘱我别出现在水仙跟前,我去了会不会真被他扒了皮?
想到这儿我禁不住笑了,水仙,他不会对我动真格的。
走到泛影居门口,我突然想知道,眠柳单独与水仙在一起是个怎样的情形,便猫起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侧墙的小窗户下。
书房里一片沉默,我有些纳闷,这两人怎么都不说话的。耐心耗尽,我正准备放弃窃听,一个声音淡然响起:“吴家堡一事,墨门主做得很好。然此事已经引起彼方警觉。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务必干净利落,不可留下痕迹。”
偷窥者的窃笑僵在了脸上。我跌靠在墙上,只觉得耳旁响起阵阵炸雷。
我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与他重逢的情形。
我想我那时一定会平静地对着他笑,然后像本朝女子一般,恭敬地向他屈身行礼。如果他表现得热络一些,我就可以如多年未见的老友那样,说上一句:“王爷,好久不见。”如果西儿也在身边,或者可以再加上一句话:“小王爷竟这样大了。”
可是如今的我,浑身颤抖,满头虚汗。我只能紧紧靠在墙上,支撑自己站立不稳的身躯。
我听不见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等我强自稳住心神,书房里又是一片静默。我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待着开门声响起,等待着水仙起身送客。
良久的沉默过后,暮云忱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可有消息?”
没有听到水仙的回答。
门“吱哑”作响,参杂的脚步声响起。只听水仙道:“那么,王爷走好。”
暮云忱:“墨门主留步。”
我一个激灵,他要走了!我要不要探出头看上一眼,哪怕只是个背影呢?我对自己说,看一眼就好。另一个自己马上跳出来,看了又能怎样,既然选择了离开,你还在期待什么?。
正在天人交战间,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却已渐渐远去,终至消失。
我顺着冰冷的墙壁滑下,抱膝蹲在墙根,头脑里一片空白。
来墨府后,我安心呆在府里,从没提出过要出府转转之类的要求。我一直假装自己还在千里之外的边境小城,一直骗自己暮云忱仍然远在天边。
我打算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混下去,不去想往后何去何从,不去揣测水仙深不可测的心思。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再遇到他?在那些彻骨的爱与痛都还未沉淀完全的现在,这样仓促地遇到他?
浑浑噩噩的脑袋被入冬的夜风猛地一激,我回过神,慢慢站起身,揉了揉有些僵掉的膝盖,低着头往回走去。
没走几步,“咚”地撞上什么,我退开一步,茫然地抬起头。
水仙负手立在面前,莹白的脸上有斑驳的树影,声音静然无波:“每次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便这样低着头走路。”
我扯开一丝笑容,迈开步子,想从水仙身边绕过去。
手腕被水仙猛地拽住。
我退回一步,抬头看水仙的脸:“放开我。”
水仙拽住我的手一紧,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红叶,你在抖什么?”
我语气平静:“有点冷。”
水仙点头:“红叶,我究竟该说你胆小还是胆大?被董城主挟持你一脸无所谓,被蓝若霜制住你亦能冷静反击,那么现在,红叶,你告诉我,你这一脸的惶恐情状,却是为何?”
我莫名烦躁:“我为何惶恐,又与你何干?一个堂堂门主,竟也关心下人心情?”
水仙偏过头去,不知在想什么。我用右手去掰他的手指。水仙的手不松反紧,拽着我疾步往书房走去,冲着愣在书房门口的眠柳一摆头。
眠柳看我一眼,一脸忐忑地出了院门。
水仙伸手一带,将我甩在软椅上:“这便是他方才坐过的地方,你要不要好好感受一下?”
我“霍”地站起身:“水仙,我忍你很久了,你不要欺人太甚!”
水仙冷笑:“我欺人太甚?红叶,我给了你那样多的时间,等着你有一日不再为他失魂落魄,等着看你何时才能不只与我闹腾玩笑。我一直不闻不问,你便一径没心没肺地与我周旋,你当我墨影是什么?耐心陪你斗嘴玩乐的解闷之人?自与我相识以来,你可曾对我有过半句肺腑之言?”
我摇头:“我不会拿你解闷,你只会让我更加郁闷。”
水仙被我噎得额上青筋直跳,突然伸手,往我胸前一扯。
我大惊:“你干什么?”
水仙看着手里的梅花簪:“我只会让你更加郁闷?能让你开心的,只有他一个对么?那么我现在便带你去找他,想必他还未走远,说不定未待他回到王府便能追上。”说罢便拉着我往门口走去。
我狠狠甩掉他的手,后退两步:“你别演戏了!这样就让我走,那么你抓我来不是白费功夫了么?刚才暮云忱问你我的下落,你怎么不直接告诉他?在临边城找到我时,你为何不快马传书,告诉暮云忱这个好消息?这难道不是大功一件?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装!”
水仙闭了闭眼:“红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看着他笑了:“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真想知道,是我一直表现得太弱智,还是你自以为太聪明呢?”
水仙紧紧盯着我:“很好,当真好得很。”
我毫不示弱地迎着他的目光。
水仙拿着梅花簪的手拽得死紧,我紧张地看着他的手,生怕他将簪子折断。
水仙深吸了几口气,把梅花簪往桌上一拍,转身出门而去。
书房的雕花木门,被摔得不住反弹,怎么也关不上。
我走到桌前,把梅花簪胡乱塞进袖子里,无力地跌坐在椅上,看着手里一直拽着的书发呆。
难怪眠柳要专门跑回去,让我不要来书房。我为什么不听她的话,乖乖待在泛绿居?方才,我又为何要与水仙争吵?我为什么不能稀里糊涂地过下去?终究,我还是沉不住气,亲手撕碎了粉饰下的太平,粉饰的太平……那也算是太平吧。
有人推门进来。我迷迷登登地望过去。眠柳缓缓走过来。
我小声唤道:“眠柳姐……”
眠柳叹了口气,拉着我往泛绿居走去。
银雪针
第二天,我吃过早饭,又爬回床上,坐在床上发了一天的呆。泛影居那里,我理都懒得理。既然都摊牌了,我便没有必要再去侍候水仙了。
回忆随着暮云忱的出现疯狂涌出,每一幕都刺痛我的神经。
想起那日晚上碰见的蟒袍男子,我没用地害怕了。我怕性子那样冷清的他不是墨影的对手,我怕曾在轮椅上度过十年光阴的他,会再遭遇哪怕一丁点的危险。
晚上眠柳给我送饭来:“红叶,中午你便没吃饭,晚饭不能再缺了,吃一点儿吧。”
我摇摇头:“我吃不下。”
眠柳叹气:“你与门主,这是何苦呢?一个不吃饭,一个疯了似的做事。你们……唉。”
我一把抓过眠柳的手:“眠柳姐,我求你了,帮我出去一趟好不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眠柳有些为难:“这个怕是还得门主同意。”
我眼圈一红:“眠柳姐,我就出去一趟。”我掏出祈辰给我的银票:“眠柳姐,你看,我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他给我一张这么大的银票。如果不定期去钱庄验一下,它就成死账了。我今后……就指着它了。门主他不会让我出去的……你陪着我去,有你陪着还不行吗?”
眠柳想了半晌:“好吧。明天门主恰巧要去门里一趟,我到时陪你去,不过不能太久。”
“嗯。”我感激地点头。
马车停在南阳城最大的盛浩钱庄。
我牵着眠柳的手走了进去。伙计看见我的巨额银票吓了一大跳:“姑娘,这是全国通兑的银票。您是要兑银,还是?”
我笑笑:“大额银票不是要定期签字验票吗?我来验一下。”
伙计笑道:“这张银票还未到验的时候,五年一验便行了。”
“这样啊。”我伸手接过银票,错手间迅速将手里的纸条塞进伙计手中。眼见着伙计一脸茫然地要拿起来看,我飞快地捏了下他的手:“那么我走了,代我向你们林总管问好。”
说着便转身拉着眠柳出门。
眠柳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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