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既然如此,这枚一第尔赫姆的铜币理应变成一枚一第纳尔⑨的金币。”
说完,哈吉·拉希姆张开手心。他手里果然出现了一枚一第纳尔的金币。
“我要诚心诚意地告诉你,可敬的长官,你脚下的这方土地将永远不会歉收。”
哈吉·拉希姆再一次将金币攥在手心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方长官和围观的村民们一会儿互相瞅瞅,一会儿朝托钵僧攥紧的拳头瞧瞧,惊讶得简直目瞪口呆了。
“我给他的是一枚一第尔赫姆的黑铜币,这我记得一清二楚。可是你们大家刚才都看到了,他手里竟变出一枚一第纳尔金币,”地方长官说道。他话音刚落,便一反温而雅之的长者常态,猛然扑向托钵僧,抓住他的拳头使劲往开掰着。
“把金币还给我!你得用这枚金币偿还我判案的费用!”
哈吉·拉希姆张开手心,地方长官一把抢过钱币,一看,金币又变成了铜币。哈吉姆气哼哼地呸了一口,装模作样地走回晒台。
哈吉·拉希姆走到毛驴跟前,取下干粮口袋,搭在肩上,头也不回地朝玉龙杰赤城走去。他一面走,一边大声吆喝起托钵僧的呼唤语:
“牙—古—呜!牙—哈克!里亚·伊里亚希·伊里亚—古—呜!”⑨
5 难以忘怀的小院门
玉龙杰赤的一条僻静空旷的小巷里。哈吉·拉希姆半倚半靠在一堵高高的土院墙上。
“一切还和许多年前一模一样。杏树和桑树荫中仍然矗立着原先的平顶房子,蔚蓝色的天空中仍然盘旋着成群的白鸽,再往高处仍然翱翔着苍鹰,发出阵阵凄厉的鸣声……院墙上依旧爬满了洋槐树茂密的白色枝叶,洋槐树下依旧保留着那座小小的令人难以忘怀的院门,久经风雨的灰色门板上精雕细刻的花纹依旧依稀可辨。当年,有一位身穿红色衣服、头戴紫色面罩的姑娘经常走出这座院门。现在,她还在这里住吗?她变得怎样了?”
正在这时,院门开了,走出一个年轻姑娘。她身穿粉红色的长袍,头戴红色的面纱,手拿一把铲子。稍稍突出的颧骨,微微斜吊的双眼,以及服装式样和面纱结法,使内行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突厥蛮女子。这姑娘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用铲子清理通向花园的排水沟。不一会儿,排水沟中的水便流进院墙下的水道口中。
突然,姑娘挺起腰来,用她那细小而黝黑的手在眼前搭起凉棚,向小巷尽头望去。
那里有人用高亢而婉转的喉音唱道:
“夜里我躺下睡不成觉,
大睁着眼睛往天空瞧;
瞧见那天上月牙儿斜,
想起了你那双黑眉毛。
辗转反侧我前思后想,
悲欢离合实在难预料。”
小巷尽头出现了一个年轻的骑士。他身穿一件深绿色捷克曼式上衣,腰系一条花颜色腰带,右脑门上斜扣一顶羊皮帽,骑一匹深褐色的骏马缓缓行来。猛然间,他扬鞭催马,向前奔来。跑到姑娘身旁,突然勒缰而止。
姑娘扔下铲子,跑进院里,关上院门。骑士把羊皮帽推到脑后,放松马缰,任马儿顺着小巷慢慢走去。
院门又悄悄打开,姑娘伸出头来。她小心谨慎地朝小巷两头看了看,急忙捡起铲子,又钻进院门。
这时,蓄着大胡子,戴着尖顶帽——帽子上缠着哈吉标志的白带子、穿着各色布块缝缀而成的长袍子、面色因日头照晒而变得黝黑的托钵僧,拄着长手杖,像盲人似地一步一敲,走了过来。来到小院门口,他环视了一下,见四周无人注意,便将挂在门头上的一块粉红色的布子摘下来,揣进怀里。
“是啊,”他自言自语道,“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树还是那棵树,只不过树干更高、枝叶更密了,门还是那座门,只不过色彩斑驳,门框倾斜了。这位姑娘也像我十六年前爱恋过的那个,只不过不是她本人就是了。当年常常站在这里的那个挎着杏篮子、本人也像熟杏一般又红又甜的姑娘,到底哪里去了?!一切依旧,就连清真寺尖塔上空的雄鹰也像从前那样盘旋不止。只有哈吉·拉希姆面目全非了……”
托钵僧举起手杖敲了敲院门。隔着破旧的榆木门板,从院子里传来一声老人的咳嗽声。接着,一位枯瘦如柴,弯腰驼背、头戴白色缠头的老者出现在院门口。
“牙古呜!牙哈克!”托钵僧呼唤道。
老者一边用风泪眼端详着托钵僧,一边用枯黄颤抖的手摸索着布腰带的褶缝。他从中掏出一个破旧的皮夹子,倒出一枚黑色的铜币。
“阿拉胡姆·谢里亚!”托钵僧道了一声,接过铜币,依次碰了碰额头和嘴唇。“请问,谁在这座房子里居住?我该替谁向唯一的真主进行祈祷?”
“我在这座房子里居住,不过这座房子不是我的,而是铁匠卡雷马克苏姆的。在大市场上,人人都知道卡雷…马克苏姆开的大铁匠铺子和兵器坊。他对教职人士的施舍,从来都是慷慨大方的。”
“请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奇迹的创造者。”
“请不要用‘奇迹的创造者’来称呼我。我过去作过沙的修史人,名叫米尔咱…玉素甫①。关于我的情况,可以借用一位诗人的几句诗作个说明:
“为儿女忙碌,为家庭奔命,
我这一生啊简直如牛负重。
家产少得很,只有破屋一间,
苦难却太多,多得难以数清。
要摆脱这种困境,
实在是毫无可能!……”②
“不,不,无论如何你还是位奇迹的创造者,”托钵僧说,“这枚黑色的铜币是你施舍的,你的施舍又是出于一种高尚的心理感情,因此这枚铜币就应当变成一枚成色十足的金币。”
老者弯下腰,凑近托钵僧那脏黑如鸟爪一般的手心,果然发现手心里出现了一枚带着凸刻文字的金币。
“种种圣书虽然说过什么奇迹,可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真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亲眼目睹过呢。托钵僧,你倘若不是创造了奇迹,便是想像集市上变戏法的人那样作弄我这个眼力不济的老头子一番。”
“那你不妨就用这枚金币买点东西去吧。你打发仆人到市场上转一圈儿,他一定会给你买回一篮子烤羊肉串、炒面条、蜜汁甜瓜什么的。当你得到如此充足的食物之后,你或许也会赏我这个来自遥远的巴格达的贫穷云游者一口饭吃吧?”
“这么说,你是从巴格达来的啦?快请到我屋里坐吧。你给我讲讲巴格达的所见所闻,我好趁此机会领略领略你这枚奇异金币的伟大。”
。。
6 沙的修史人
老者拖动穿着麂皮靴子的双脚,一步一蹭地进了院子,登上晒台。
“云游客人,请跟我来吧。”
托钵僧随老者走进房中。房间里砌着砖地,四壁墙脚下铺着窄条地毯。壁橱下层摆着两只银罐和一只伊拉克玻璃花瓶。拱形屋顶巧妙地用彩色圆木搭成,屋顶中央有一个出烟口。当地有一个方形土坑,土坑中炭火盆青烟缭绕。北墙下摆着三只包着铁皮的箱子,从敞开的箱口可以看到里面放着许多裹着黄色皮面的巨书。
托钵僧将手杖和其他东西放在门口,脱了鞋,走到老者跟前,盘腿坐到地上。
“本特-占吉札!”老者大声吆喝道。
一个男孩模样的仆人应声走进房间。他身穿长及脚跟的条格袍子,头戴蓝色缠头,双手交叉在腹部,随时准备俯首听命。
“你把这枚金币拿去,交给老萨克拉卜,同时这样吩咐他:‘萨克拉卜老爷爷,请你去兑换金币和银币的印度人摆设的地摊那儿走一趟。那些钱币兑换人专门出售赌博用的陀螺和骨头码。你找到胡须花白、年龄最大的那个人,让他鉴别一下这枚钱币,看看是不是成色十足的金币。’如果兑换钱币的印度人说这枚金币确实不假,就让他兑换成银币。然后,请萨克拉卜去过往行人买吃食的地摊上,按照这位可敬的追求真理者的吩咐,把要买的东西统统买回来。”
“请问,老仆人该买些什么东西呢?”小男孩模样的仆人向托钵僧问道。
托钵僧打量着男孩子。男孩子那柔和的面庞,托钵僧大有似曾相识之感:我到底在哪见过他呢?托钵僧说道:
“让老仆人提上一只篮子,就像给他多年未曾会面的兄弟采买东西一样,弄得全一些。至于该买些什么,让他挑选好了。”
老者把男孩招到身边,对他悄悄说道:
“萨克拉卜从市场回来以后,别让他像往常那样穿得像个叫花子一般在这里露面,换上我的旧袍子再来。你把这枚金币交给他,带上墨水瓶、芦杆笔和纸张到我这里来。你替我把托钵僧讲的故事记录下来。”
小男孩退出房间。片刻之后,他便带着纸张笔墨走了进来。
“云游客人,请你先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你的家乡故里,再告诉我你是如何到达光荣的巴格达的?”
“我叫哈吉·拉希姆·巴格达迪。我的故乡是巴斯拉附近的一个小村庄。我十分乐意回答您的一切问题,不过请你允许我先谈一件让我牵肠挂肚的事。”
“你谈吧。”老者说。
“在巴格达,我曾在高级宗教学院①拜一批最有名的学者为师。在我们这批向知识先驱者求教的学生中,有一个谦虚谨慎、性格内向、学习刻苦的青年。有一天,我对他说,我打算系上‘云游者的腰带’,拿起‘流浪者的手杖’,去光荣的玉龙杰赤、崇高的不花儿和美丽的撒麻耳干旅游一趟。他便对我说:‘哈吉·拉希姆·巴格达迪,如果你去了花拉子模沙富庶的京城玉龙杰赤,在市场到西城门的大街上第三条小巷里有一个开铁匠铺兼售火器的卡雷-马克苏姆,请你找到他的住处,向他打听一下,我可敬的双亲是否还健在?还请你把我在巴格达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他。倘若你再回到巴格达时,请把你打听到的我双亲的情况都转告给我。’我答应了他的请求,就离开了巴格达。后来,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