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不语,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温言道:“朕的中衣,是黑色的,你撕一块下来,将眼睛蒙住!”
他犹豫了片刻,随即伸出手来,摸索着将我的外衣解开,却不小心触到伤口处,让我忍不住疼的皱了眉头。
最后找到了中衣的衣襟,略微冰凉的手指,顺着衣襟一路向下,到了腰间,想要找到中衣的下摆,可竟然不经意之下,碰到了他不该碰的东西。
我万分尴尬,偷偷朝他看去,他满脸涨的通红,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一咬牙,手上用力,撕拉一声,我的中衣下摆被他撕下。
他将黑色的布条蒙上眼睛,又伸出手来,将我的外衣系好,过了一会,才听他说道:“陛下不能走路,臣也看不见了,想要走出这荒芜人迹的雪山,恐怕是难上加难。”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高悬,四处看去,连绵不断的雪峰一座连着一座,根本看不到头,而面前的这一座,更是颇为陡峭。
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对他朗声笑道:“再难也不怕!你看不见,我当你的眼睛!”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一回身,将我背在背上,继续朝前走去。
脚步时深时浅,比不得坐在雪橇上,我的腿有些震得疼,咬牙忍住,却见他走了没两步,便低声问我:“陛下看看,四下可有歇脚的地方?”
我四处张望一翻,然后在他耳边说道:“东边两百步处,似乎有个洞。”
他嗯了一声,背着我朝东边走去。
到了洞口,他又问道:“陛下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
我朝里面看去,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茫然摇了摇头,猛然想起他眼睛看不见,便低声说道:“看不见,里面一团黑!”
他点了点头,从身上取出火折,在空中甩了几甩,兹的一声点燃,丢入洞中。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背着我朝后跃去,随即伏在地上,侧耳倾听洞中的动静。
过了一会,洞中毫无反应,他这才又站起,手中持剑,慢慢的朝洞口走去。
洞中的火折还在燃着,我抬眼看去,原来是个五六平米见方的小洞,里面仅有些枯叶,此刻亦被火折点燃,正噼啪烧着。
同岳飞一道,在洞口等了片刻,等到枯叶尽数烧尽,这才进洞。
他将自己的大氅铺在地上,然后才将我放下,我看着他,不解道:“怎么不赶路了么?这还是白天呢!”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道:“白天太阳刺眼,臣的眼睛瞎了,若是陛下也弄得同臣一样,恐怕就真的出不了这雪山了!晚上赶路罢!”
我点点头,却又听他说道:“陛下肩头的伤,恐怕是该换药了!”
迟疑了片刻,最终对他说道,有劳你了!
然而,上完药,更尴尬的事情要出现了。
我想嘘嘘。
忍着,不做声,不说话。
然而忍得了一时,却忍不了一世。
越来越难受,最后只得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低声道:“鹏举,你扶我出去一下吧!”
他哦了一声,就站起身,将我背在背上,背出洞外,到一株松树前停下。
我实在无法启齿,想了片刻,只得对他道:“你先回去好了,等一会我叫你!”
他却站着没动,过了一会,才听得他说:“臣不介意。”
我觉得自己丢脸都要丢到姥姥家了,他不介意,我介意。
有些恼怒,朝他大声道:“让你回去就回去,罗嗦什么?”
他嘴角竟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容,将我放在地上,我双腿骨折,自然是站不起来的。
刚刚上完药的肩头,酸麻火辣,根本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
呆在雪地里,愣了半晌,想不到有一天,竟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还是在他面前。
风吹过,面上有些凉,竟然是泪滑落。
朝他看去,他背对着我,落在雪地上的影子缩成一团,日正当空。
他没有回头,只淡淡的说道:“也没什么,陛下昏迷的那些天中,臣已经帮过忙了。”
果真是报应不爽,我不该嚣张的对他说扯他裤子那种话的。
可越来越急,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得让他一手抱着我,一手将我衣袍的下摆掀开……
在心中觉得悲哀,羞愤,终于能明白当日他被我按在身下的心情了,我发誓,以后就是赌气,也决不对他说那种话了。
重新回到山洞中,我沉默不语,愣愣的坐在他身旁。
看着他用刚刚出去时随手折的树枝生火,青色的火苗攒动。
我开口叫他:鹏举。
他回过头,看不到黑布背后的眼,只看见他的唇微微上翘,对我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我心中稍安。
却又听他说道,陛下,趁着现在快些歇息吧,到了晚上,可要养足精神赶路了!
原本有些疲倦的眼再次闭上,身下的地更是又冷又硬,可却比宫中的软床睡着舒服万倍,闭上眼,不大一会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香味飘来,让几天没吃东西的我,从梦中惊醒,想要一跃而起,最终失败。
睁开眼,只看见一只山鸡被火撩得直往下滴油,而那正在烤山鸡的人,正丝毫不觉,烤一会,送到鼻子前闻一闻,再放到火上继续烤。
我吞了口口水,忍不住叹道:手抬高一点,别乱晃,对,就放那里,恩,看样子差不多应该可以吃了!
他呵呵笑了两声,还是面朝着那只鸡,笑道:“刚刚喊了陛下好多遍,都没醒,看来还是烧鸡比较管用!”
我有些奇怪,他怎么弄到山鸡的?
迫不及待的在他手里吞下一块鸡肉,还恋恋不舍的将他有着肉香味的指头吸了两下,这才抬眼看去。
外面已经暗了下来,隐约可见,雪地上有些干粮的残渣。而山洞内,更是看到了一直翅膀被打没的麻雀,甚至还有脑袋粉碎的山鼠……
我朝他笑了笑,问道:“鹏举打老鼠来做什么?”
他面上起了一层红晕,片刻后褪去,淡淡的道,臣又不知那是只老鼠,也许来的是只麋鹿也说不定,当然要捡大一些的石块,出手重一些了!
见他只撕肉给我吃,自己却未吃一口,便笑道:“朕吃饱了,你也吃些罢!”
他却不慌不忙的拿出一个布袋,缓缓的打开,我一看,眼睛都直了,里面竟然是些盐巴……
登时气结,只见他将盐巴捏碎,往剩下的大半鸡肉上撒了些,又放到火上去烤。
这次可是真正的香飘四溢了。
烤好了,也不理我,自顾自的咬了一口,我忍不住怒道:“岳飞,你别太过分!”
他扬了扬眉,又撕下一条鸡腿,送到我唇边,笑道:“陛下不是说吃饱了么?”
我朝地上呸了一口,大声道:“吃饱个屁!饿着呢!”
他嘴角挂上了一抹笑容,对我柔声道:“那就快些吃吧!”
想也不想就一口吞了,连带他的手指也不放过。
他笑了两声,道:“陛下,你要是把臣的手指咬掉,那以后可没人给你做烧鸡吃了!”
我瞪了他一眼,不满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今天朕要解馋!”
直到吃了大半个,肚子不似先前那么饿了,才停下,砸吧砸吧嘴,对岳飞道:“我这次,是真的吃饱了!”
他却笑道:“那等一会臣拿出胡椒粉来,陛下可不要后悔!”
我哼了一声,恶狠狠的威胁他:“你要是敢拿出来,朕就把你给吃了!”
他扬了扬眉,丝毫不受威胁,还是笑道:“这话应反过……”
说到一般,猛然止住,紧紧闭了唇,扭过头去。
过了一会,他才转过头来,对我说道:“既然陛下吃饱了,太阳也落下了,那我们赶路吧!”
再次俯在他的背上,看着茫茫的雪地,在月下泛着青色,天空中偶尔有鹰滑过。
我的唇,就在他耳边,不时的告诉他,该怎么走,哪里有树枝,哪里有小沟。
到了中夜的时候,风更加急了,吹过来,直打哆嗦,前面的一座山峰,满是松树。
我与他走在树下的山坡上,随意闲聊,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峰,眼看着启明星挂在天空,宝蓝色的天幕,渐渐低沉起来。
第二日白天的时候,天又下了大雪,更找不到山洞躲避,风雪一阵比一阵急,他带着我,倚着一株大树,在他的怀中,看着他静静睡去的面庞,只觉得,若是这条路,没有尽头,能够一直这么走下去,该有多好。
等到第十个晚上的时候,再次登上峰顶,极目四眺,终于看见没有雪的地方了!
我在他背后,忍不住长声大笑。
终于走出雪山了!
他将我放下,歇息片刻后,再将我背上,问明了路况后,竟一路疾奔,直冲山脚。
当他伸出手,摸到的地面上再无积雪,竟忍不住将我抱在怀中,喜极而泣,喉头哽咽了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随后的事情,就容易多了,他在山脚,找了一辆马车,将马车中垫的柔软舒适,又亲自驾车,到了天再次亮起来的时候,终于到了成都城下。
不知城中究竟有何变故,更不敢贸然暴露身份,只说是经商的。
等进了成都城,我和他这个样子,恐怕有失,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又请小二去找了郎中。
郎中到来,先看了看岳飞的眼睛,由于一开始就用黑布蒙着,现在解开黑布,他已经能够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影子了。
敷药,喝药,到晚上的时候,他已经全然无碍。
只是我的双腿,颇为严重,骨折外带错位,重新将断骨处拉开,又再次对准,用夹板固定好。
做完这一切,郎中将我们两人看了一眼,叹口气道:“你们也是逃难来的吧?”
我颇为奇怪,逃难?逃什么难,哪里有难?
看向岳飞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