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郎中将我们两人看了一眼,叹口气道:“你们也是逃难来的吧?”
我颇为奇怪,逃难?逃什么难,哪里有难?
看向岳飞时,他已经能够睁开眼睛,看着我,也是一脸不解。
我们两人齐齐看向那郎中,最后还是我有些心惊胆战的问道:“什么地方出大难了?”
郎中晃了晃脑袋,露出颇为讶异的表情,道:“怎么这位小哥还不知道么?金兵快打过来了!”
哐当一声,端在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不可置信!
喃喃道:“怎么可能?这里可是西川!金兵纵有天大的本事,怎么能打到西川来?”
郎中叹了口气,喃喃道:“怎么不可能?也就是十多天的功夫,关陕都被金兵给占了!大家伙都说,金兵贪图西川的富饶,想要入川劫掠!”
我这次可真的是吓得面无血色,嘴唇都有些哆嗦,倒是岳飞稍稍镇定,将郎中送走,回过身,关了房门,对我说道:“道听途说的一些不尽不实之言,陛下不必当真!待臣出去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点了点头,却露出笑容,对他道:“好!”
岳飞去了不久就回来,回来的时候,身旁待着十几名侍卫。
我心中稍安,都是我带过来的人。看来,至少四川目前,应该是没有政权颠覆之类的。
被岳飞背下楼,外面停的,是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朝外看去,街上的行人,各个神色紧张,更是有一些富商大贾模样的人驾着车载着箱子来往其间。
一路行至成都府衙,进了门,便换成了一个侍卫将我背下来,放眼看去,府衙的正厅中,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新任命的成都府提举,文书,以及监察等都在,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武官。
在正厅处坐定,各人见了我,都面色激动,噗通噗通纷纷跪下,口呼圣上,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皱了皱眉,清了清嗓子,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朕怎么才不在半个月的样子,金兵竟要入川了?”
成都府提举赵开起身回奏道:“回禀陛下,自陛下失踪,众说纷纭,金兵大举南攻,先破河间,复驱真定……”
我打断他的话,问道:“河北不是有李纲么?他在做什么?”
赵开一时不能言语,岳飞在一旁道:“李宣抚的最新战报,昨日才送到,尚未请陛下过目。”
我从岳飞手中,结果李纲的战报,看了两行,眉头拧成了一团。
他正在死守中山府,并请求驻守在东京的杜充支援。然而杜充却以各种理由,不肯发兵。
我哼了一声,继续问道:“那河东路呢?”
赵开想了想,才道:“河东路似乎无虞,韩将军的驻地,金兵并不敢来。”
稍稍放下点心,河北尚未攻破,河东路也好好的,金兵也不至于真的舍易求难,不大举进攻河北,反而大举进攻关陕。
尽量控制着,不让声音发颤,平静的问道:“那关陕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赵开抬起头来,连声说道:“正要启禀陛下此事,张枢密奉旨都督关陕,却不知抚恤当地将领,竟当众斩了抗金多年有功的曲端曲将军!”
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怎么会这样?我走之前,可是对张浚交代了又交代,让他安抚曲端。
而且,曲端应该和他关系还不错,怎么突然就翻脸要斩他?还是当众!
沉吟片刻,便问道:“张枢密斩了曲端,定然引起士卒不满,金兵趁机来攻,他便挡不住了么?关陕一路,除了曲端,尚有许多有才能的将领!”
赵开颇为疑惑,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岳飞一眼,这才道:“关陕尚未丢失,只是……只是这张枢密不明用兵之道,开战之前,竟四下战书给金兵,约定好日期,要与金兵主力决一死战。这么个闹法,关陕丢掉也是迟早的事情,是以才流言纷纷……”
舒了口气,原来还没丢!
又问了一些其他的情况,原来王德带着的大军,此刻已经早就不在成都城中,而是前去剑阁,仙人关等地驻守,支援张浚,以备不测了。
将众人遣散,同岳飞一起坐在听众,一齐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传过来的奏报。
他眼睛刚刚好,不能太过用眼,我便读给他听。
情况并未像我想象的那样糟糕,可也不容乐观,我与他商讨了大半夜,又将王德留下的书信看了看。
原来当日王德在雪山,剿灭叛党之后,见岳飞尚未归来,四处查看,只看见他的铁枪在悬崖边上立着,人却没了踪影。
不明所以的他只有暂且收兵,到了山下,就已经收到了张浚下的命令,要他带兵前去部署支援,不得有误。
叛军首领张俊死于乱箭之下,冒充太上皇帝的叛党亦不知被何人一剑毙命,西川大局已定,又等不到岳飞,便奉了枢密院下的命令,前去仙人关一带加紧防御,只留下为数不多的人继续搜寻。
随着搜寻的日子一天天拉长,一些流言渐渐四处传开。
有的说当今皇帝陛下,已经葬身悬底,一命呜呼;
有的说四川招讨使岳飞以身殉国。
更有的说,远在京城的太子,准备登基,继承大统。
张浚与金兵交战,日子定在十五天之后,我坐在岳飞一旁,微微蹙眉。
最终摇头道:“朕并不认为,德远会糊涂至此,定然是另有深意!”
岳飞随手到了两杯茶,给了我一杯,点头道:“不错!只是臣担心,他一旦真的同金兵交手,恐怕难以抵挡金兵的锋锐!”
我沉思,最后终于放弃,道:“德远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朕却看不出来!”
岳飞站起身,在堂中走了两步,看见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摇晃,晃得我心头都有些混乱。
最后他止住脚步,站定,对我说道:“陛下,若金兵主力,真的被张枢密吸引过来,那么,他此举只有一个目的!”
我扬了扬眉,看向他,他继续说道:“无非是为了缓解河北路的压力!他与臣在河北路亦呆了多日,应该最清楚不过那里的情况!若是金兵全力进攻,只单单李纲一人,恐怕难以抵挡。”
我想了想,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才道:“既然他有这种打算,为什么不送给朕知道?”
岳飞想了想,道:“陛下悄悄来成都,知道的人并不多。他恐怕未必知道。他的急报,大概是送枢密院了,等枢密院再送往这里,更是需要些时日,然而战事紧急,却耽误不得,他就自行处置了!”
嗯,想了想,的确没那么快的,当初我也曾说过,让他便宜处置。
只是他为什么会斩了曲端?
我抬眼朝岳飞看去,他亦露出不知为何的神色。
给曲端定的罪名,是私通金贼,叛国罪。
然而我却很清楚的知道,曲端决不至于叛国!
想了想,对岳飞说道:“当务之急,一是应当同张浚问清楚,他的意图;二是要派兵,赶快救援李纲!”
岳飞一笑,道:“那也不一定,金贼倾巢出动,燕云空虚,离张枢密约战的日子紧紧只有十五天了,也来不及!”
我急道:“那你可有良策?”
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最后叹了口气。
我有些着急,想朝他走上一步,刚一起身,疼痛就传来,只得跌回座位上。
他猛然回过头看着我,朝我走上两步,道:“陛下,切不可乱动!”
我点了点头,问道:“你刚刚想说的,可是合韩世忠之军马,趁机挥兵幽云?”
他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只是这样一来,若万一有个闪失,汴京城恐怕要再次上演靖康年间的旧事了!”
我扬眉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朗声道:“当年你只带着一十三人,就能解朕之围。如今你提兵十万,还怕朕会被金兵吃了不成?”
他伸出手,握住我的,过了一会,低声道:“若是陛下想在成都,臣亦可……”
我挥手打断他的话,对他说道:你能背我出去么?
他点点头,在我面前蹲下,一如在雪山中的那样,拉过我的手,双臂环过我的臀,将我背了出去,站在庭院中。
我趴在他背上,看着天空闪烁明灭的星,在他耳旁低声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他点了点头,我缓缓的道:“当日,朕曾经想过,若是金兵当真进了城,朕便将整个宫殿,付之一炬,宁愿烧成灰烬,也绝不留下给敌人!”
他浑身一震,我继续说道:“那晚下着大风雪,你单骑前来,将我救出,那时,你的样子,我从未忘记过!”
却听他低声说道:“臣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我笑了两声,对他道:“那日朕特意去城楼上看你,下得城楼,朕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从今往后,一定要励精图治,再不会只做胆小怕事之人!”
他回过头来,愣愣的看着我,有些不可置信。
我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继续说道:“向来外敌入侵,天子幸蜀,只当是退避之际,保全实力,说的天花乱坠,其实不过就两个字,懦弱!害怕敌军凶猛,害怕百姓造反,害怕军队反复。只是也不想想,若是一个国家,最核心的人,面对威胁和贼寇,都四处逃散,不敢挺身而出,那还指望谁能够为国效力,又指望谁保家卫国?”
他没有说话,将我放在院中的一张椅子上,站在我身旁。
我亦没有看他,只看着天边那颗闪耀的,金色的星,缓缓的道:“朕要回汴京!朕就在汴京,看着你!你打得赢,朕高兴,打不赢,退回汴京,朕做你后盾,帮你挡着!”
他伸出手,握住我的,看着我,喉头滚动,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亦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看着他,不愿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说道,陛下若要回汴京,又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