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现在关注的焦点,绝不是自己的进来出去,而是那桩‘亲上加亲’的高华联姻,以及梁国王主那足可以傲视大汉的丰厚陪嫁。
亲事定下后,这已经是梁王刘武派入京城的第三支送嫁队——送嫁妆的队伍。王主本人还在梁国王都睢阳城的王宫;被车队骑兵长途跋涉护送进长安的,只是梁王给嫡长女准备的‘部分’嫁妆。
……辰時 ……
用完早点,女孩子们按惯例被送回卧房补个回笼觉。半个时辰后睡醒,正赶上朝食时间。
‘朝食’是一天中的第一次正餐:丰盛的佳肴经御医认真检视后奉上,这顿饭的效果和早点截然不同——祖孙尽欢。
安排好母亲和女儿,馆陶长公主去往弟弟的宣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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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今天是日朝。内正,天子独坐批阅奏章。
长公主行礼毕,自怀里掏出两卷软缎放到天子面前:“陛下……”
皇帝好奇地看看胞姐,接过打开。卷帛伸展:长长的丝织物上写满字,全是物品的名录。
“阿姊?”天子眼珠一转,就想到了。
“善,陛下圣明。”长公主摇头叹息:“如主君所料:齐、楚王室之累年积藏,富不可言。”
天子冷峻地咧咧嘴:“藩国封土,自古乃截留税赋之宝地!”
“楚王礼齐王寿,二人尚属明智。”长公主淡淡道。这么大数额,说是楚王齐王给侄女外甥女陪的妆奁,谁信?不过是假她的手转送天子,以求花钱消灾罢了。
刘启陛下起身,对着胞姐一拱手,以示谢意。长公主欠身,回了一礼。
姐弟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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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宣室殿时,馆陶长公主特意从偏殿门口绕过。那里,是皇太子跟随重臣学习政务的地方。
隐在帘后,长公主久久地凝视刘荣:这位新太子看起来是那么的俊美和文雅!一举一动,完全符合帝国诸君应有的举止和风度。
初登储位,不见如何自满或炫耀。温文如故,边看奏折边谦逊地询问请教,与群臣相处和睦。长公主看得出:以魏其侯和条侯为首的朝臣们,都对新太子十分满意,在尽心尽力指点和辅助刘荣。
‘刘荣,象一名好太子。远比他父皇当年……象得多……’刘嫖皇姐得出了结论,随后立刻很懊恼地觉察到:自己丝毫不为这个发现而高兴。
‘完美,简直堪称‘完美’。可,哪里不对了呢?’费解的长公主,拧着秀眉离开。
……巳時 ……
蹬车在即!在京的栗氏家族,无论近亲还是远支都到了,将栗宅的大门挤得水泄不通。
嫁女,父母是不能参加典礼的;更何况‘纳妾’不是娶妻,本就不会有什么仪式。皇家遣了一辆宫车和若干宦官护卫,把人接走就算成事。
“阿母,阿母……”新人带喜含悲,牵着亲母的手不肯放——此一去,宫阙深深,再不是母家之人。
做母亲的拥紧爱女,背后一遍遍拍抚,耳畔一声声安慰:“无忧,阿!外有父兄,内有姑母;太子从兄宽仁,必将善待吾儿。勿忧,勿忧!”
一名华服青年走近,轻轻唤:“阿母,细君。”
“阿兄。”栗良娣向兄长行礼。
青年急忙还礼,随后向母亲正色点头,示意:阿母放心,交代的事都妥帖了。
栗家主母欣然,温柔阿哄地将女儿搀扶上车驾。素雅的宫车引着后面二十多车嫁妆,向太子宫粼粼驶去。栗良娣的兄弟和堂兄弟们一个个翻身上马,跟随守护在妹妹的车旁。
远眺离去的车队,栗门女主人显得十分平和而安详。只有一双明锐眸子的深处,透出浓浓的寒意——居左?她的女儿凭什么屈居人下?就凭那个削爵无踪的罪人父亲,还是凭那个身无长物备受冷落的天子庶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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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翁主是一路笑出门来的。她一直在说,一直在笑,好像要把一生所有的欢乐全放在今日绽放。
伫立门前的尹长公主凝视着自己的女儿,哽咽无言:她唯一的孩子啊!她真是无能,眼睁睁看看她单纯美丽的女儿,跳进那祸福难料的深宫。
“勿忧,阿母勿忧。”周朵停了口,搂紧母亲,贴在耳边低低、低低抚慰:“生子,立妃,椒房殿,长乐宫!阿母,终有一日我母女必将重归东宫,长乐而无极!”
尹长公主拉着爱女摇头不语,泪如雨下:固执的孩子,天真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哪里知道皇宫的厉害。一入宫闱,从此咫尺天涯,前途未卜。
看母亲哭得更凶,周朵傻了:“阿母?”
正在此时,街头一角传来纷乱的马蹄声。一列车骑奔至,为首的正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条侯。
周亚夫下马,向尹长公主深施一礼:“愚弟见过家嫂。”
转头,故意忽略母女脸上的泪痕,向女孩子打趣:“阿朵,将为人妇,岂可如此贪恋母怀。”
周翁主破涕为笑,放开母亲,向养父施礼。
条侯含笑受了,转身指挥从人将带来的十多辆大车续在宫车之后,对尹长公主解释:“家嫂,此为阿朵添妆。”
“条侯……”尹长公主感激于心,对小叔子低头深拜。
“家嫂?”周亚夫大惊,急忙侧身避让。
“请受吾一拜。”文皇帝的女儿非但不起身,还拉了女儿一起拜礼:“朵年幼无知,既认条侯为父,还望不吝施教。”
周亚夫一凛,还礼承诺:“老夫鄙陋,当视如己出。”
尹长公主含泪颔首,五分担心放下。
13…09 平凡普通的一天 下
……午時 ……
日,当空……
当天子悠闲地踱入长信宫之时,并没有想到竟会扑个空——没人。长信宫当然不会真的没人,侍从、下人、侍卫……全都在,就是不见了宫殿的主人。
满脸惊恐的当值内官向天子禀告:皇太后觉得今儿天气好,一时兴起就领着女儿孙女到宫苑里赏花游园去了。走的时候,窦太后说了打算玩一路歇一路,什么时候尽兴了什么时候才回来!
天子眨眨眼,举手阻止了宫人要去通知太后的举动——母亲难得有兴致主动寻乐子,何必打扰呢?自己在这里等着阿母阿姊她们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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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东殿,静寂无声。
午间的日光漫过汉宫波谲云诡的屋脊,在建筑群的空隙间形成光漏和影柱,穿过敞开的门、挑起的帘、和挂好的帐幔射进来,给浅绿色的锦席晕上一大片软软的鹅黄。
宫人们都被打发到殿外去了。天子斜斜地靠在宽大的榻上,星眸半合,似醒非醒。
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进:“陛下……”
等了会儿,一名有职内官踮着小碎步走进宫室,跪拜禀奏:“陛下,皇太子二良娣宫前争道。”
天子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听到。
内官僵在那里,偷偷抹了把额上的细汗:“陛下?”
“详情?”皇帝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一颗心好容易放回肚,内官再不敢乱动,肃然回禀:“禀陛下:栗良娣车驾先至,欲入。太子宫以栗氏居左为由,命其等候。栗氏子弟不服,争议。”
“当是时也,周良娣至。”瞟瞟天子,内官继续陈述:“栗氏称‘先来后到’,不让。条侯震怒……”
“条侯?”天子总算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原状。
“实乃条侯!条侯率亲卫部曲亲送周良娣入太子宫。”内官一脸的神往:“太尉威武,车骑雄壮,观者皆惊叹……”
皇帝明显对太尉那群兵强马壮的手下兴趣缺缺,开口打断了宦官的唠叨:“然,之后,如之何?”
内官有些失望,但绝不敢露出来,垂首回道:“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无果。”
天子挑挑眉,心头盈满荒谬滑稽之感。栗夫人娘家的那帮家伙,满勇敢的嘛?当初问他们去不去吴楚平叛,谁都不做声。现在倒是有胆子在京城和汉军太尉当面扛上,端的是人才啊!
皇帝:“皇太子何处?”
内官被天子的突击转弯弄得有点晕:“启禀陛下,皇太子遵上谕,此时于宣室殿内习政。”
天子听了没做声;良久,才命令道:“命皇太子告假一时辰,申時前返回宣室殿。”
“喏!”内官叩头,倒退走出了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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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流……转
门口地席上的晕黄,在缓缓地变大、拉长。日光里,无以计数的灰尘颗粒婆娑起舞、跳跃盘旋,似乎组成了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将所有俗世和琐务都摒弃其外。
天子看累了,慢慢合上眼皮。
长信宫在午时的阳光中慵然入梦。
……未時 ……
天子醒了,是渴醒的。
随手抓过一只水玉环扔到地上。圆环骨碌碌滚出去老远,碰在青铜的鹤鹿席镇上,发出悠长清明的回响。
“陛下?”门外伺候的御前内官冲进来,跪下叩头。
天子松了松中衣领口,暗哑:“水!”
“喏!”宦官跑出去,不一会用托盘端来了水杯。
水是温的,甘甜可口,可天子喝着喝着就纠紧了眉头。刘启陛下猛一甩手;银杯兜头砸出去。宦人“啊”地滚在地上,面无人色地磕头:“陛下啊……”
皇帝怒气冲冲:“滚!”
御前总内官闻声,急急奔进来想要替代,被皇帝冰冷的脸色钉在原地。天子在大榻上动了动,飘忽的目光在殿里殿外随意扫视:门外游廊一角,一个藕荷色的窈窕身影经过,看方向正往长信宫总门而去。
皇帝探指点点;御前大内官了然,连忙奔出去。
须臾,女子带到。梁女官对被突然叫进来很感诧异,但不害怕——拖馆陶翁主陈娇的福,梁女已经见过天子很多次了。
“水。”天子吸了口气,平静了很多。
“啊?喏。”梁女望望大内官,无言地转身准备。片刻之后,将一只犀角水杯奉到天子面前,小心伺候皇帝喝水……
御前内官心头大松,放下纱幔细帘,默默退了出去。
居高临下眺望长乐宫城的无边美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