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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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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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常去瑞典中国大使馆,翻看英文版的《人民中国》《中国建设》和《人民画报》,了解新中国的发展情况。大使馆的官员告诉她:新中国的监狱也与从前不同,不把犯人关在阴暗的牢房里,而是组织他们生产劳动,享有充分的空气、阳光,还能吃饱穿暖,学到一定的生产技能,重在教育人、挽救人、改造人,使他们得到革命人道主义待遇,有着光明前途。杨玛丽和大使馆官员建立了友谊,她还参加了瑞典中国友好协会。

  中国连续几年发生大饥荒,杨玛丽为此寝食不安。杨更生却经常来信,说监狱里的生活一如既往,每月供应三十多斤大米,有足够的蔬菜和肉食,通过体力劳动,他的身体比以前好,体重增加,精神也不错。

  母亲是最相信儿子的,既然在监狱中的儿子都生活得很好,西方报刊对新中国的诬蔑性报道岂不是不攻自破吗?

  她在给毛主席的信中写道:“新中国的一切都是在您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取得的。中国是我丈夫的祖国,也是我的第二故乡,我为这具有悠久历史文明的中国焕发青春而感到骄傲,并以母亲的名义感激您。深信在您的思想照耀下,我的儿子一定能改造得好,重新回到人民行列,我们母子重聚的日子会早日到来……”写着,写着,杨玛丽的双眸噙满了晶莹的泪水。

  社会主义中国的光辉照耀着波罗的海海滨的这座美丽城市,杨玛丽对中瑞友好活动更加热心,最近她当选为瑞典中国友协理事。

  一年后,杨更生仅劳改八年,便被提前释放,刑期尚未服满一半。瑞典母亲寄来体面的西装和许多食品,向他祝贺。而杨更生仍穿着旧衣埋头劳动,夹着尾巴做人,一派顺民风度,真是韬晦有方,终于回到瑞典。改革开放届,他多次回成都寻梦,可惜我再没有见到过他。

  29种菜&;#8226;守菜&;#8226;偷菜

  从厂部大门到三车间有一片空地,拨给三车间种植蔬菜,增加副食供应。蓝天、白云、绿树,整齐的菜畦,潺潺的水声,这里是另一个天地。组长秦朝富是一位无帽职工,宽头大脸,一双大眼熠熠生辉,精干而不无狡黠,与劳教犯人打得火热。副组长郑慎面色黧黑,满脸皱纹,像一位憨厚的老农。见我是个知识分子,吃的是每月27斤低定量,二人对我都很关照。第一天郑慎安排我捡黄叶子,送到蔬菜站当饲料喂猪。我脱下胶鞋,挽起裤脚,飞快地忙活着。l958年我在川大就种过菜,挑粪、挖土、除草都不外行,郑慎认为我干活还行。厂里还规定,每天到厕所掏一挑干粪到蔬菜组,奖菜票两张。我响应号召,目的当然是为了多吃两份“无缝钢管”(蕹菜)。

  蔬菜组活儿重,阳光下甩开膀子赤膊上阵,只穿一条短裤,终日热汗淋漓。我无草帽,便在头上包一张白毛巾。秦朝富总是在联系种子呀,采购农具呀,去领农药呀,寻找种种借口出差。副组长郑慎勤劳宽厚,处处带头,干累了就招呼大家多歇息。他慢吞吞地裹着叶子烟,点上火,说:“我们是拼体力,大家晓得的,只要把菜种好,多耍一会儿没来头。”

  土地不哄人,按时中耕、施肥、除虫,把活路做到家,笋瓜、南瓜、茄子、四季豆、冬瓜、西红柿、莴笋、天星苋都长得很好。每星期六为收获期,下午到蔬菜站交菜开票,便回到工棚里神聊。郑慎可做主处理少量副产品,如分几个半青半红的西红柿,煮几个癞子脑壳玉米包,让全组人皆大欢喜。

  中午休息,命我守菜,不敢怠慢,整天在烈日下曝晒,或坐或立或绕菜园巡行,吸收了丰富的紫外线,成了非洲人种。当瓜类长成、西红柿和茄子结实,看守就成了大问题。防盗的重点不在大墙之内,劳教、犯人慑于纪律,一般不敢来犯。问题出在大墙之外的社员老乡,先是两三个青勾子娃娃过河来偷,还可好言相劝或轰走,后来成群结队如入无入之境,我们就防不胜防了。对此,警卫人员并不干预。这样,我与老乡对峙时,只能单纯防御,万不可主动出击,如我越过河沟(即警戒线),则成为非法,警卫甚至可以开枪,将我作逃犯对待。老乡对警卫却有恃无恐,常围过来嘻哈打笑,嘲弄他一天站在那里拿根烧火棍,像个木桩桩……,于是,偷菜者、守菜者、警卫者形成微妙的三角关系,守菜由一人增至四五人,与社员打游击,或舌战,或驱逐,仍难守住防线,形成拉锯战的奇特景观。

  星期天,守菜人多,偷菜的更多,在舌战中,我们远非社员的对手。

  “菜是我们种的,你们这是不劳而获!”

  “有饭大家吃,有菜大家收嘛!”

  有人挖苦说:“光天化日之下拿别人的东西,不要脸!”

  对方反唇相讥:“我们又没有劳改,怎么不要脸?”

  “中午吃饭了,你们回去吧!”

  “劳改大哥还没有休息,我们也不怕辛苦啦!”

  “你们是公民,怎么和我们一般见识?”

  “什么公民不公民,都有一张嘴,都要吃饭呵!”

  我们把管教办的干事请来,他们也束手无策,决定每人送一个南瓜议和,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殊不知这批人刚走,第二批又来了,也要各取走一个南瓜,管教办的干事再也不露面了。那是全民饥饿、饥不择食的年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近水楼台先得月,种菜的人要吃,守菜的人也要屹。西红柿还是青疙瘩就摘来吃了,明知屙肚子而无法自制。饥肠辘辘莫可名状时,喉咙管里像伸出两只手。世上一切东西皆可食,生茄子清香可口,生笋瓜有异味不削皮也能吃,生玉米清甜而经饿,作牛马骡驴的饲料都可以,人同为动物,为何不可食?在饥饿面前,现代人可以变为原始人或类人猿,管他妈的什么微生物、寄生虫、细菌、粗菌,求生是人的本能。

  当我第一次偷摘西红柿,仿佛十目所视,十手所指,总觉得有人看见,双手不断发抖。哦,这是怎么了?为了活下去,必须战胜自尊和怯懦,否则只有死亡。再次偷摘茄子时,就没有那么多顾虑,逐渐变得顺理成章,得心应手了!人怎样在无奈时成为窃贼,实在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在那个年代,农民不得不把颤抖的手伸向尚未成熟的庄稼,伸向地里残留的苕根或菜根,生产队长或保管员则以稍微体面的方式,在社员熟睡的夜半三更借口开会而扮演另一种窃贼,显然都是可以理解的。

  有人说:“顺手牵羊不为偷”,孔乙己为偷书付出了代价,我为偷菜也付出了代价,常常弄得鼻青脸肿,一脸菜色,满腹寄生虫,偶遇一车间的熟人,说我简直脱了相。

  30“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诗经:“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一个人在处境困难心情抑郁时,往往需要志同道合同气相求的朋友,车间里就有这样的朋友。

  范忠洲与我同龄,为人正直,酷爱读书,关心天下大事,常读《世界知识》、《世界文学》、约翰&;#8226;根宝著《非洲内幕》及《古巴的叛逆》等,并把他读过的书借给我看,讨论对各种问题的看法和中苏分歧的是非。他是个亲苏派,认为苏联的新路线比较符合人民的愿望,苏联清除马林科夫、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等斯大林分子很必要;此外解决古巴之类的局部问题,既需要人民坚持斗争,也需要大国的斡旋。我们的看法总能达到一致。他有时很激烈,说:“时日曷丧,吾与汝偕亡。”6月22日是他的生曰,我写了封短信,祝他三十而立,他理解我的情意,同时告诫我今后不要再写这类东西,白纸黑字,会惹麻烦。”

  职工胡学江面目忠厚,多才多艺,特别喜爱音乐,拉一手漂亮的手风琴,曾向音乐家郎毓秀教授请教,郎对他很欣赏,作了许多指点。胡很欣赏我写的小诗,曾拿去谱曲,他谱的曲节奏明快,感情真挚,充满对光明的追求和生活的信心,常利用空隙独自演奏。管劳教的李干事有次翻看一本歌曲集,问道:“这些歌是谁入作词谁人谱曲?”他机智作答:“是德国名诗人海涅作词、作曲家贝多芬谱曲,在欧洲诗人中,海涅的诗是谱曲最多的,有两百多首。”一次,我和小胡谈起南斯拉夫,他兴致勃勃地说:“报上揭露南斯拉夫失业工人生活痛苦,说他们早上九点钟才慢慢起床,到街头去拣啤酒瓶,换取面包牛奶,读来令人哑然失笑,和我们的生活对比一下,我们6时就喊起床,到哪里去拣啤酒瓶换牛奶面包呀,难怪人们感慨地说,南斯拉夫失业者是多么幸福!

  劳教李祖泉是个热爱文学的青年,因买不起书而到书店去偷被送劳教。我和他关系甚好,他解教后可以外出寄信,我委托他用笔名替我给成都晚报副刊寄诗,他答应试试看。晚报编者寄信给动力厂调查作者身份时,周干事理抹了这件事。李说诗是他所写委托我修改的,又找我追问,说法相同。周干事未再深究,却留下我“不规矩”和“胆大妄为”的印象。

  操作牛头刨的劳教程玉龙也热爱读书写作,曾把《新生代》和《叶尔绍夫兄弟》借给我看,并交换了读后感,以后又把他写的一部稿子交给我看,说是请我指教,我提了些意见。他说自己是富顺县人。我说部队进川时我曾在富顺县城最大的一家百货店宿营,他说那正是他的家。以后我们接触更多些,也议论过时事,都感到目前的社会危机严重,苏联老大哥对中国的批评很中肯,我们却不肯接受。

  车间新来一位技术员曾庆钊,气宇轩昂,谈吐不俗,听说我曾在川报工作,问我可认识曾淑萱和周夏群,我说都很熟,周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他说,淑萱是他姐,周是姐夫。我记起l952年秋曾到他家作客,其父因历史问题被*,其母神情忧郁,但对客人仍极友善。曾告诉我,周夏群已调离报社,现在拉拉铜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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