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三回头看见谢晓峰失魂似的神情,忙道:“她只是个丫头,叫坠泪。”
只是丫头?谢晓峰目光微转,刚好对上坠泪清亮的眸子。
在纪府当丫头,不会是巧合吧?他逼视。坠泪低了头,不着痕迹地将自己从被逼问的目光里解放出来。
夜已深,谢晓峰安卧在床上,却难以入眠。
窗子依旧开着,只是没了午后的阳光,余下月光中婆娑的树影,露出些许的阴森和诡秘。
下午的事在他心中反反复复,坠泪的眼神到是和孩童时一般,明亮干净,但其中还是有所不同,似乎是多了一些执着,多了一些狡黠。女儿成长变化最多的时光,他没有能够参与,现在忽然看见一个完全不同的坠泪,谢晓峰全然说不清自己的情绪是什么,也不懂要如何才能去面对。
轻轻叹出一口气,谢晓峰闭上眼,决定不再想。
“吱——嘎——”门被人慢慢推开,转轴发出一阵细长而尖锐的声音,在这静寂的空间里显得凄厉。
谢晓峰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曼妙的身影走进。闭上眼,仿佛已熟睡。
来人慢慢向他靠近,用很轻,轻到像是小猫走路的步子向他靠近。
“噌——”谢晓峰听到有细微的响动,随即感到眼前有光影闪动。
是来人点了烛。
谢晓峰心想,这火烛应该离自己不远,因为他已嗅到烛光温暖的气息。
床板微微下沉,来人坐在床沿。
谢晓峰觉得烛火离自己的脸又近了几分。
猛的张眼!
想吓吓来人的某人如愿以偿。
只是,某人自己也被吓得不轻。
因为来人手中的蜡烛差点落在他脸上。
也因为,来人是慕容秋荻。
眼看着谢晓峰顽皮的笑意变成诧异,慕容秋荻幽幽开口,“你以为,是谁。”似嗔似怨,却绝不是问句。不待有人说话,便起身将手里的灯烛搁在桌上。
房中明亮了些许。
夜凉,风冷,烛火动。
谢晓峰支起自己,勉力下了床,“你找我什么事?”许是刚起身的关系,声音听来有些含糊的暧昧。慕容秋荻直直盯住他,“没事我不能找你吗?”谢晓峰不愿和她对视,垂下眼睑,然后摇头。秋荻的声音从刚才的逼人变得温柔了很多,眼波也变得好像流水的轻柔,而且十分迷人。“我这次找你,不是没事。”也就是有事……谢晓峰慌乱的点头。
却听慕容秋荻续道:“最近,我时常想起一个月夜,树下玉儿的话。”谢晓峰在听,但慕容秋荻却没有再说。
“玉儿和你说了什么?”谢晓峰打破了沉默。
“是关于我们女儿的……”秋荻的笑忽然多了几分阴侧。
谢晓峰心头一跳,暗忖:不会是如玉耐不住将坠泪是他们女儿的事说了出来吧?
只听慕容秋荻说道:“她说,你是为了我,才杀了女儿。”大出意料,谢晓峰一时难以应对。慕容秋荻继续说着,“那是我和你一起度过的第二个中秋,我告诉你,我很想念爹也很想念芙蓉……于是你觉得给不了我这些思念,所以……做了那件事来成全我!”
对上秋荻蕴含痛楚的目光,谢晓峰只觉胸口血气一冲,想要将事情全部道出,只是还不及开口,便被秋荻目光里的变化所震住。
一切的激动化为平静,静的可怕,静到谢晓峰心中有股寒气冉冉上升。慕容秋荻开口说道:“谢晓峰,你好残忍,我都不知道你是要我怎么办,是爱你,还是恨你。”
深深吸入一口气,知道肋骨生疼,谢晓峰才硬生生挤出三字,“对不起。”
笑声从慕容秋荻口中喷出,她笑的全然失了平日的优雅,她笑的捧紧肚子,她笑的直不起腰要扶着桌子才能不倒,她笑着,“我等了这么多年,听到的还是这三个字。”
风从窗户吹入,吹着烛火摇摇晃晃,人心生冷。
慕容秋荻的笑声在喘息中平静,而阵阵的喘息声搅得谢晓峰心口生疼。想要伸手去扶眼前的女子,但却不知道怎么伸手。
良久,慕容秋荻终于平静,恢复了往昔的淡然,然后直直走到谢晓峰跟前,伸手……打开了他的衣襟。
谢晓峰发愣着,任凭自己的衣服被解开,胸膛袒露在空气里,同时露出的,还有他的伤口。
伤口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已经收口,而是开始腐烂,黄色的腐肉渗着水紧紧贴在暗红色的新肉上,在摇曳的烛光中写的格外触目。
慕容秋荻用指尖轻轻在伤口附近的皮肤滑动,谢晓峰极力克制自己的身体,但微微的颤动还是出卖着他。
如斯亲近……
一道光,从秋荻手中窜入谢晓峰的眼。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逼人的匕首。
没有任何的言语,谢晓峰只是默默地看着那荧光闪闪的匕首,静静等待它插进自己身体的一刻。
当然,他没有等到。慕容秋荻转身去拿了药瓶,然后递了一粒药在他跟前,“吃下去。”“这是什么?”“毒药。”
谢晓峰看着眼前的药丸,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多余,既然自己连被眼前这女人杀死也不在乎了,何必在乎这区区一颗药丸?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用口接了,吞下。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
慕容秋荻一直低着头,目光在手里的匕首和谢晓峰胸膛上的伤口之间打转,顺便微微调整刀刃的角度。
“燕十三已经说了,要治好你的伤口,就要用刀子,将这些腐肉一点一点割掉……”刀刃在秋荻诡异而妩媚的声音中靠近伤口,紧紧贴着皮肤一点一点的滑动,腐肉被刀锋割去,血跟着不止的流出。
谢晓峰就这样看自己的肉被人割着,一动不动。因为动手的人是慕容秋荻,也因为没有动的必要,伤口处全然没有知觉。
当所有的腐肉割完,秋荻将金疮药撒在流血的伤口,绑好绷带,动作非常小心轻柔,很像在服侍丈夫的妻子。
“为什么要救我?”
“你想死?”慕容秋荻管自己在桌边收拾用过的物品。
“不想。”
“那你还问‘为什么要救我’?”
夜风吹着,谢晓峰觉得伤口的知觉在恢复。
“救我的人,不该是你。”声音嘶哑,明明很轻,听来却好像是心的呐喊。
慕容秋荻将烛火吹灭,拿起托盘,迈着轻柔的步子走出房门。
翌日午后,秋风吹不散的桂花香气在谢晓峰房内留恋。
昨夜的事……把手轻轻压在伤处,闭上眼,不想去想。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个人兴冲冲的闯入,“酒鬼叔叔!”谢晓峰睁开眼睛,精神一下好了很多,“小弟?”瞅着小弟一脸的欢意,谢晓峰眉宇间的忧郁全数扫空,“瞧你,什么事笑的这么开心?”
小弟大喇喇往跟前的凳子一坐,“大。好事!”说话时,嘴角似乎快要裂到耳根子了。谢晓峰倍受感染,笑道:“那说来听听。”“赌坊又是我的了……”谢晓峰的微笑有些凝滞,“是这样……那确实要恭喜你了。”小弟连连摇手,“我还没讲完呢!如果就这样,哪用这么开心?”
“我啊,把街坊邻居的欠条和赌坊一起一把火烧了!”小弟的口气充斥着骄傲。谢晓峰着实惊讶,“全烧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借赌坊出人头地,为什么烧了它?”
小弟收了笑意,老老实实的说着,“离开赌坊,我想了很多,那东西,真是害人不浅,不但害我,还害了酒鬼叔叔你!你在那儿先是挨了我的刀子,然后是丐帮的拳头棍子。我自己也弄得爹娘那么不开心,现在好了,赌坊没了,回归原位,我也清醒了。”
谢晓峰微笑道:“能这样想,证明在这件事里你已经成长了,我要再恭喜你一次,这次是真心的!”小弟故意板起脸,“这么说来,刚才的是假意哦!”话未说完,便听见有人敲门。
“谁?”
“是,我!”外头的人重音加在“我”字,然后,出现在两人面前。小弟指着眼前,“你,是……”“我是坠泪,不是夫人。”来人笑。
谢晓峰一眼就看出来人是谁,也瞥见了坠泪手中托盘里的瓶瓶罐罐,“你不是也来帮我治伤吧?”坠泪将东西搁在桌上,“怎么不是,当然是!”
谢晓峰道:“不必了,昨晚有人替我处理好了。”坠泪顿时瞪眼道:“谁!”谢晓峰道:“你不用知道。”坠泪立马嘟嘴,“为什么?”小弟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坠泪有点无理取闹,于是截口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酒鬼叔叔又是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啊!”坠泪不便说明自己同谢晓峰的关系,一时之能“因为”的不停。
小弟些许得意的乘胜追击,“因为,因为……因为什么呢?”
坠泪学着谢晓峰刚才的口气,“你不用知道。”
小弟之能干瞪着眼。
一边的谢晓峰则是忍俊不禁的笑倒在桌边上。
气的小弟直道:“我帮你,你却笑我!”谢晓峰试图忍耐一下,但却反而笑得无法克制。
坠泪忽道:“听说今儿个早上你救了小姐?”小弟道:“干嘛,不信?”谢晓峰趁机止了笑,顺话问,“你救了芙蓉?怎么都没听你提起?是怎么回事?”
小弟挑挑眉毛,“早上,我和芙蓉一起去喝茶……”“等等!”坠泪惊觉的打断,“你什么时候开始称呼小姐的名字!”小弟白白眼睛,“我管芙蓉叫芙蓉,要你同意?”坠泪拖长声音,“不——用——”
小弟有点恼,谢晓峰说道:“坠泪不要打岔,小弟往下说!”“早上我和芙蓉一起去喝茶,”说到芙蓉时,小弟故意瞟了坠泪一眼,“谁知道,芙蓉才喝了一口就晕了过去!”
谢晓峰道:“有人算计你们?”小弟点头道:“没错,就是丐帮那几个家伙买通了茶寮的老板在我们喝的茶水里面下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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