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而不群的姑爷,倒也并不委屈,即使蒙毅不学无术,昏昏颠颠,是个天生痴儿,此时名利熏心,利害当头,他只要是将军蒙武之子,恐怕李斯也要挖空心思,千方百许地将女儿嫁了。蒙武打着同样的念头,两人一拍即合,两个孩子的鸯盟立订。事情如此顺心适意,蒙武又怎能不开怀而乐,如沐春风呢?
车马并排而行,蒙武忽然问道:“毅儿,你为何突然赶来相府?你不是说有事要前往槐谷去办么?”蒙毅嗯了一声,于马上答道:“是,父亲,不过孩儿在槐谷办事之时,突然听到一个关于父亲和三家世伯的消息!”蒙武身子微微一颤,忙问:“什么消息?关于为父与你三家世伯的?”蒙毅点头,于是将在槐谷纵横居中发生的一切简单说与父亲听,继而问道:“父亲,你与三家世伯在渭水相聚,不知什么得罪了文信侯爷,‘崆峒五邪’于是才来找茬儿的。”蒙武哦了一声,并不即答。
第二十二回吕氏春秋(17)
因为此事实属四大家族共同发起,自文信侯吕不韦罢相之后,四大家族无不纷纷运动,扩展自己在秦势力,而且四大家族之间曾眉来眼去,关系很是暖昧,终于四大家族开始接关联合,共同对吕,以夺秦政,最后决定四月十七日密会渭水,相商倒吕夺政之事,此等国中争权夺利之事,四大家族都是久经历练的行家里手,进行得更是周密,怎肯轻易为外人所知。
“崆峒五邪”神影飘忽纵横往来,不知于何处刺得此事,吕不韦临行之时,本来对秦便很不放心,早有会聚秦国公卿百官于一堂,交待自己所忧国事,听到四家秘会渭水,欲谋不轨之后,便乘执命令文信侯府门下武客文宾,不论以何手段,或是游说,或是动武,或是好言相邀,或是恶意逼行将秦国公卿文武百官纷纷“请”到府中。“崆峒五邪”乃是司空马的至交好友,明眼之人,立时明晓吕不韦之意,于是也将四家权臣“请”了过来,并且飞雕传书,告知身在槐谷纵横居中的司空马。
蒙武承继父亲蒙骜的上卿爵位,官为将军,统率秦国骑兵,父亲蒙骜神妙无伦的“小雅剑法”与云中武学以及带兵打仗的兵法谋略,蒙武倒没学会多少,他学会的倒是如何为人处世,通达仕途,官场沉浮之道,使蒙氏于他手中真正起始成为秦国第一大家族,立起了门户,光大门楣这点他比蒙骜更为老辣历练,精通经济仕途之道,而那些争权夺利之事他料蒙毅也不甚知,于是只是淡淡说道:“事情并非如此,你李世伯(指李斯)奉了大王之令,约会蒙王冯三家将门,齐集渭水,是要谋划经略国家军机大事。只恐个中有些误会,所以‘崆峒五邪’前来请我们去相府和文信侯爷解释。”而于那夜如何拒敌,斗敌,最后技不如人,失手为“崆峒五邪”所擒,送至相府之事却闭口不谈。
蒙毅信以为真,心中反倒以为文信侯爷过于多疑,贪权爱势,骤释大权之后仍是心有怏怏,汲汲权力之争。蒙武深知再谈将有不利,于是绕开话题对蒙毅说道:“毅儿,你在外三年,为父为母未对你尽一日养育之责,父母心中极是惭愧。”蒙毅诚惶诚恐,在马上欠身说道:“爹爹说哪里话来?孩儿三年以前随着大父征赵,兵败失陷,虽得蒙鬼谷先生相救,可是爹娘这边却是对我却是生死未卜,不知踪迹,天下之大,爹爹母亲又到何处寻找孩儿去?而且孩儿因为报答鬼谷先生救命之德羁留鬼谷,一留便是三年,三年以来,未曾一刻承欢孝敬于爹爹母亲膝下,其实惭愧之人该是孩儿啊!”蒙武点头道:“毅儿,你果然长大了,能够懂事明理,很好很好,这点为父很是欣慰,《论语》有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也不必惭愧自责太过,你能追随鬼谷先生三年,长进必然不凡,孩儿,这是你的福份,为父也很是高兴呢!想你先大父少年之时,不也慕名投师到圣云中夫子门下,朝夕侍奉,勤修苦练,后来入秦,才积功爵位上卿,官为将军,才有我蒙氏一族的今日么?”蒙毅连连点首。
蒙武接着说道:“圣人者,正心明德,持家,治国,平天下。无不先成家再立业。你兄蒙恬,现今已与你冯家大世伯(指冯劫)的千金订婚约,而为父想你也不小了,正当婚配之龄,所以为你在秦国公卿百官的佳女丽色之中遍求名媛,最后觉得你李世伯家的长千金容貌又好,人又温良贤淑,全是毅儿你的佳配!不知毅儿你意下如何?”
蒙毅愕然吃了一惊,蒙武这话直似晴空之中在他头上蓦地打了一个响声霹雳,震聋发聩,一时呆住,木然无语,良久方道:“爹爹!孩儿实实尚未有过安家立室之念,此事来得如此突然,孩儿没有丝毫准备!”他口中极力婉辞,心中才知方才父亲与李斯在彼处相谈甚欢,只恐泰半便谈此事。他见父亲适才不掩喜悦之情,只道父亲多半十分满意这场婚事,自己一时老不忍拂逆其意,可是他言急当头,言拙口笨,结果越说越是生涩不堪,辞不达意。
蒙武听了,果然立时敛起笑容,面上微愠,加重口吻说道:“毅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如不先成家,又怎能安心建功立业?你自幼为先大父鞠育经史,最爱读诗,《诗》的首章《关雎》不有‘窃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句么?你何必推推托托的。毫无半分丈夫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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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吕氏春秋(18)
蒙毅听到‘窃窕淑女,君子好求’之句,不禁愣了一愣,心意萌动。四字倒使他隐隐约约相起了阿修,眼前登时浮起了阿修的倩影,心中总觉婚约不妥,可是如何不妥,自己一时也真说不上来,只得低眉沉吟,搜索枯肠,寻找别的借口。
蒙武又道:“毅儿,你又非不知,李世伯自你结交,他日便与我蒙家交情极深,一殿为臣,相交甚欢,恬儿与你小时,为父令你学习狱典文学,当时不是拜在你李世伯门下学习么?只不过你先大父学本儒家,向来以为治国平治天下,当以礼乐为主,刑法为辅,而非李世伯法家以为以刑法为主,礼乐辅之,所以一年之后,你们便辍学而归,由你的先大父亲自教导。如此论较起来,你与李世伯还有师徒之谊呢!再说你李世伯的千金出身,容貌行止均是百里挑一,无可挑剔,一品中的一品,名流中的名流,原本无甚可说。你若是聚了李世伯的姑娘,也辱没不了你!你推得什么?”
蒙毅连道不敢,可是心中又隐隐发怔,不知自己究竟为何不愿,无文化如何,总之便是左右尴尬,进退为难。
蒙武转而秋颜悦色道:“毅儿,你不必推三阻四的了,此事为父自有道理,决计不会亏了你,为父便替你作主了!”
蒙毅连忙急呼道:“父亲大人在上,恕孩儿不孝,此事孩儿以为断断不可!”
蒙武闻言,立时火了,横起浓眉,大声怒道:“为何?”便连御夫蒙六听到身后主公蒙武发怒,也被突然吓了一跳,手慌脚乱,驷车前的四匹骏马顿时乱了约束,放起健蹄,横冲直撞起来,巷闾行人纷纷大呼,相骇躲避。蒙武见状,怒气更盛,手起鞭落,“啪”地一声结结实实自后打在御夫蒙六脊背之上,立时显出一条血红般般的印迹,透渗衣裳,十分明显,恐道:“六子,怎么搞的?”蒙六咬牙忍住创痛,早被吓得六神无主,面如土色,手脚颤抖,只得任由四马横行,口中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蒙毅深知蒙家出身将门,平日里御下极严,直如秦军军中约束一般,虽然自幼习以为常,可是此刻瞧在眼里,心中终是不忍,极忙快马上前,猿臂暴长,向前探出,使力抓住驷车曲轭,用劲一掣,四马杂然奋蹄嘶鸣,吃力不起,立时驻蹄停了下来。
蒙六见马安然无恙驻了下来,暗暗吐了一口长气,伸袖拭了一拭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暗自庆幸多亏二公子神力惊人,方才助己躲过覆车笞刑一劫。
蒙毅翻身跳下马来,双膝一曲,拜倒车前,对车上蒙武诚恳言道:“爹爹,孩儿不孝,恕不能从命!”蒙武坐于驷车之上盛怒未消,“啪”地又是一鞭打在车前横轼之上怒道:“我问你为何?”蒙毅又是怔住,其实便连他亦不知自己为何不愿意娶李家姑娘为妻,可是此时父亲既问,自己又是无法,只得说道:“爹爹,孩儿身在鬼谷之时,曾经答应鬼谷先生助他完成一件事,此事关系甚大,孩儿亦无必竟把握,若有不测,孩儿将置李家妹于何地!”
蒙武听罢,稍稍息怒,可是竟犹未绝微微愠道:“何太愚也!天下之人固有一死,难道全天下的男女便都不论婚谈嫁了么?荒谬之极!毅儿,你先起来,跟为父回府再作计较,省得在此大庭广众之前丢人现眼!”
蒙毅转首回顾,果见四下已渐渐围满了人。蒙氏为秦国贵卿,四大家族之首,权势煊赫,自然备受瞩目。蒙毅无奈,只得依从父命,转身上马,让开道路,使得父亲驷车先行行过,自己则尾随于后,低着头儿,默不作声,心中却是思如潮涌:娶李世伯的千金非我愿意而甚适爹爹之心,若是坚执不娶,于儒家孝道又是大大不合,只恐又惹父亲发怒,我又该当如何呢?是娶还是不娶?是顺从爹爹之命还是抗命不从,作个逆子孽庶!他想大父蒙骜公常教他为人立身之道,当以孝为先,自己岂能背逆圣贤之教作一个不肖子孙呢?可是若是依从父命娶了李世伯的千金,自己曾经答应了鬼谷先生王禅助他杀了潜龙唐举,见龙尸夫,飞龙鲁仲连,游龙顿弱,亢龙尉缭五名逆徒,潜龙唐举的功夫和己在伯仲之间,这倒不必说了。那见龙尸夫与飞龙鲁仲连的武功,自己在槐谷纵横居中仅仅亲眼见过尸夫一人的身手。而飞龙鲁仲连虽然曾与司马空以口述文斗比武,自己却从未见过他身手如何,想必应在唐尸二人之上,这么一来,自己要杀三人,大是不易,况且游龙顿弱长舌如枪,利唇利剑,精通游说纵横之学,狡猾反复;亢龙尉缭足智多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