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父是谁?”
“方国祥。”
“老县长?”
“对,就是。本来我恨死了他。后来我发现他虽然自私,靠吃老本也没啥能耐,但是他手脚还算干净。当了三十多年县长居然没贪污公家一分钱。而且他和我妈所处的那个年代,也不能全怪他,所以我最后就原谅了他。”
“天娇,原来咱们都有共同的遭遇。”董榆生更紧地搂住他的妻子。
“所以我恨透了所有对女人不负责的男人。那天你在法庭上说朱镇宇是你的儿子,当时如果换个场合我会给你一个耳光。原谅我吧,榆生,你为什么事后不给我解释一下呢?”
“我给你解释了,怎么给别人解释呢?这事传扬出去,不是更害了那个孩子吗?如果仅仅你清楚了,别人不清楚,他们会怎么看你呢?他们会说县长也不过如此,找了这么个龌龊男人。”
“榆生,你真好。你是天下最好最好的人,我会一辈子爱你、信任你的。”
“不说了。我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以后时间长了,发现了我的缺点,就不爱我了。”董榆生故意逗笑说。
“才不会呢!一个人哪能没缺点?我这辈子就爱了你一个人,不像你,连我至少仨,我说的对吗?”吴天娇的嘴巴向来不是饶人的。
“哎,天娇,这事说起来还是朱桐生。当初要不是他呀,这阵也就没有第二、第三了。”
“你和侯梅生是怎么回事呀?那天她在法庭上说了,我就觉着挺纳闷。什么风雪夜里、朱桐生偷听了你们的谈话……”
“如今就不说那些了吧,陈谷子烂芝麻的……”
“不嘛——,我就要你说。”吴天娇小孩子似的撒着娇,睁大眼睛听奶奶讲故事一样望着董榆生。
董榆生笑笑说:“本来我不想说,听了你可别后悔?”
吴天娇又用同样的方式催促了一遍。
不得已,董榆生只好把那个又酸楚、又苦涩的故事重述一遍:
“那天,一开始我就看着梅生不对劲。她一反常态,对我亲热得连我自己都觉着不好意思。她拿的有烧酒,带的有熟肉,一进门就和我连碰三杯。饭菜刚吃了一半,她就借口天冷非要在我的床上睡觉,而且飞快地脱了衣服脱了鞋,身上只穿一套新新的红线衣。我有些紧张,禁不住心跳,手忙脚乱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时的梅生好美啊!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粉朴朴的一张苹果脸,躺在我的被窝里,如像一朵出水芙蓉花。要说我不动情,除非我真哪儿出了毛病!
“我对梅生尽管有些小看法,总觉她虚荣、世俗,但好感比成见要强得多。她是我的小伙伴,小时候我们俩的关系也强于朱桐生。真要和她结婚,我也是求之不得。渐渐,我有些心动,忍不住就脱了衣服,刚钻进被子就听见窗外‘咕咚’一声。我一翻身爬起来迅速推开窗户,就看见朱桐生像幽灵一样消失在黑暗之中……
“受了这一场惊吓,我没了兴趣,梅生也不再强求。只是和我订好,下周办结婚手续……
“我要讲的就这些。以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再重复。天娇,你生气吗?”
“我才不管那些昵,榆生,快帮我脱衣服,我累了。快呀,你怎么这么笨哪?”
“…………”
“你怎么不脱衣服?难道我不是你老婆?你还怕有人在外面偷听?”
“天娇,我……”
“等等,榆生我问你,我长得好看吗?”
董榆生红着脸,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的妻子,良久才说:
“天娇,你就像月宫里的嫦娥,不不,嫦娥怎么比得上你呢?你就像……,你像谁呢,我说不出来,你自己说吧!”
“真笨!”吴天娇莞尔一笑,故意叹道,“我咋这么命苦,找了你这么个傻女婿,一句赞美的话都从你嘴里掏不出来。算了,不为难你了。说具体的,我问你,我比千红怎么样?”
“刚说过梅生,又冒出个千红,你有完没完?”董榆生无可奈何地搓搓手,脸上挂着尴尬的笑。
“不,我就要你说。”
董榆生知道这一关难过,只好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似地规规矩矩站好,认真地说:
“我和千红,只不过逢场作戏,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阻力太大,关口太多,我早预料到成功的希望渺茫,所以并没太当真。我和你这么多年,相濡以沫,肝胆相照,怎能相比呢?”
“人家说东,你要说西。人家说城门楼子,你偏说老和尚头上长了个猴子。我就要你比,我和千红哪个好看?榆生,你后悔过吗?你心里踏实吗?我是盛气凌人的女强人吗?我有女人味吗?”吴天娇千娇百媚,虽是绷着脸儿,此时哪儿看也不像个女县长,俨然一位娇滴滴的小妹妹。
董榆生心里一热,当年那个戴红领巾的小女孩又浮现在他的面前,就像做梦一样,过去了这么多年,小女孩竟果真成了他的新媳妇。想到这儿,董榆生激动万分,禁不住脱口叫道:
“天娇,你……”
“你什么呀?你说话呀!”吴天娇用被子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仍旧不依不饶的盯着她的丈夫。
“天娇,你要让我说什么呀?我话都不会说了。”董榆生笑道。
“我的傻女婿,你真是我的傻女婿!你知道吗?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即便是梅生和千红合伙来抢也不行!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断定你不会跳出我的手掌心。你信了吗?我的大哥哥!”
董榆生笑了。刚要说话,被吴天娇拉了一把说:
“站在地下卖冰棍呀?二十二年没等够,还要等多久?”
“………………”
“叮呤呤呤”,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吴天娇压住董榆生的手说:“榆生,别,别管。现在是我们的时间,手机关了吧!”
董榆生不放心,把手从吴天娇的脖颈下抽出来,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说:
“天娇,是你的电话。县上来的,接不接?”
吴天娇嘟嘟嚷嚷地念叨道:“什么人这么颇烦,打电话挑的这个时辰?”一把从董榆生手里抢过手机,没好气的说,“谁呀?什么事?”
“喂,吴县长吗?不好意思”电话里头传来郭富荣的声音,“我是老郭呀,首先祝贺你们的新婚之禧。打扰你们了,非常抱歉。你告诉榆生,改天我一定亲自登门谢罪。要是一般的事,我就不通知你了。市委办公室昨天来电话说,省市领导,据说还有一些外宾、外商等等,要到县上来考察,计划今天中午到。本来我昨天晚上就要给你打电话的,怕惊扰了你们的好梦,一直憋到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天亮……”
吴天娇抬腕一瞅,可不是嘛,已经到这时候了。她挂断手机,朝着董榆生埋怨道:
“都怪你,不睡觉,还给我讲什么故事。这下好吧,新郎倌,你就独守空房去吧!”说完,吴天娇竟忍不住“噗嗤”一声先自笑了。
董榆生一边穿衣服一边笑嘻嘻自圆其说地唠叨着:“不妨事,不妨事。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多少羊赶不到圈里?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几天?过两天,事情办完了,给我来个电话,我开车接你去。”
“接什么接?我就要你亲自开车送我去县城,晚上能回就回来,回不来你就住到我宿舍里,哪里不能当新房?西藏的牦牛,非要认下一个帐篷?”
董榆生稍一犹豫,立马坚定地说:“行,送就送。怠慢了客人,等我回来再道歉,现在是媳妇第一。”
吴天娇羞赧地含笑道:“这才像我的新郎倌,今晚我就犒劳你,让你把所有的羊统统赶到圈里去,行吗?”
董榆生悟出了吴天娇的意思,红着脸使劲地点点头。
亲戚、客人们折腾了一夜,这阵还在梦乡里。董榆生和他的新媳妇儿,两个人作贼一般,偷偷溜进车库,钻进董榆生的红色桑塔纳。
一轮火红火红的火球从东方升起,仿佛天空中有无数的金黄色珍珠撒满初春的大地。春光明媚,万象更新。
吴天娇一夜未睡,似乎有些累了。她和董榆生并排坐在副驾驶的位儿上,双眼微阖,眉宇间结成一个细细的“川”字。她要利用这短暂的时间,稍作小憩。从她开始懂事的那一天起,她就学会了努力、奋斗、自强不息和锲而不舍。按理说老天爷对她是公正的,她想要达到的目的几乎全达到了,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也基本上全得到了,“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对她来说是最贴切不过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不是吗,就连梦中她还露出甜蜜的笑靥。不,正如董榆生所说,吴天娇绝非凡妇俗女,梦醒时她仍旧是一员叱咤风云、冲锋陷阵的斗士,攻城略地之后,她还会瞄准更高的目标。她的性格就是不满足、永进取。董榆生侧目相视一眼自己心爱的妻子,暗忖:和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你将永远都感觉不到疲乏,她不但给你激励,而且还会给你力量。
“天娇,快出来看哪!”突然董榆生打开车门站到公路边上,放眼遥望着披满霞光的大地。徐徐出升的红日,清澈无云的蓝天,阳光明媚,春意盎然,凤鸣山更加苍翠,玉龙岭愈发巍峨,一两只鹰隼在空中翱翔,有人唱起了一支古老的民谣……
“什么、什么?”吴天娇从董榆生的口音气中以为他发现了又一个新大陆,她紧跟着从车里出来,俯在董榆生的肩上,娇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亲爱的?”
“我看到了‘碧落苍穹’!————”
二零零一年十二月十二日初稿写成于兰州
二零零一年九月十四日二稿改于北京
二零零二年三月十九日第三次改于深圳
二零零三年四月六日第四次改于山东聊城
二零零八年元月五日第八次改定于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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