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哈哈直笑,解释道:夏天太热,他原本想在家给它把毛修短一点,可事实上哪有想的那么容易!泰迪比小孩还难对付,根本不肯剪,结果毛被剪得深一撮浅一撮,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它送到宠物店去二次美容,岂料,那个粗心的美容师一不留神,将泰迪剃了个阴阳头,最后是越修越短,后来索性就全部剃光,彻头彻尾做了个“清凉夏日妆”。
“他可能是故意的!”她看着光着粉红色身体的小泰迪随口咕噜了一句。
“为什么呀?”约翰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瞪大眼睛看着她问。
老约翰应该不年轻了,至少有50岁开外,但那张像上帝一样的脸和孩子气的大笑,令他看起来依然像个大孩子。她微微垂目一笑,然后看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老外有钱呀!为什么不多赚一点?!”
“噢,Lily!他可能真的不小心失了手,不是故意的。”他满脸通红,极力为那个宠物美容师辩解道。她笑了笑,没吱声。“今天是周末,你有什么节目,Lily?”他笑得很灿烂,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
“周末?”她迟钝了一下。工作俨然是她的全部,并且由来已久,一种无形的距离控制着她和她的情感,她无法拉近和人的距离,因为建立真正的友谊,需要时间和精力,而这两者她似乎都不具备。
“有什么好建议吗?”她一反常态道,似乎连她自己都感到一丝意外。
“我知道附近有家新开的意大利餐厅,很不错!一起去尝尝好吗?”他乐滋滋地提议,脸上如沐春风,醉人的笑容像融化的冰激淋,甜到人的心底。
“好呀。”她竟然满口答应。
“晚上7点,我来接你好吗?”
“好呀。”从来就是她牵着别人鼻子走,可今天,她似乎中了魔一样,只会频频点头。
晚上,她穿了一件优雅的缎质小洋装,象牙色的泰丝面料,完全手绣的斜枝绿茎百合,V领低开,衣服边上镶着晶莹的碎钻,在梦幻的暮色之下发出温柔的光,似乎在诉说着主人公如玉般的情怀。
“真漂亮!”约翰见到她,眼睛像孩子见到喜爱的宝贝散发着快乐的光芒。
“谢谢!”她恬淡地一笑。
这是一家温馨的意大利餐厅,小花园里,粗大的香樟,树冠如巨伞,阻隔了白昼的喧嚣,沉淀下来初夜的宁静。浓荫之下,散落着五六张小圆桌,铺着淡朴的红方格桌布,招呼他们的是一对暮年的意大利老夫妇,脸上堆满了老树皮一样的皱纹和褐色的老年斑。约翰说他们是这里的老板兼厨子,同时还是服务生。
◇欢◇迎访◇问◇。◇
第37节:天使约翰(3)
“我的孩子,尝尝老祖母的手艺。”矮胖但依然灵活的老太太热情地张罗着,替他们端上这里的招牌菜——海鲜意面。意大利面做得非常地道,面很筋道,不黏不糊,慢慢咀嚼之后,嘴里有一股小麦特有的甜香,让人意犹未尽。
约翰始终笑眯眯地看着她。饭后,她一手托着腮,一边心不在焉地拿着小调羹挖着提拉米苏,小口咀嚼着。
“Lily,这是什么意思?”他突然俯身趴在桌边,滑稽地学她手托香腮的模样,露出一口洁白如雪的牙,洋溢着一张快乐、简单、热情的脸庞笑嘻嘻地问。
“噢,先生,那是因为我牙疼呀!”她先是一愣,接着粲然一笑。
“那两只手呢?”
她装作一本正经地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调侃道:“做梦,白日梦!”
约翰哈哈笑成一团,在座位上前仰后俯!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怎么那么开心?”
夜色微醺,一只瘦小的花猫温顺地卧在对面的空椅子上面,眯缝着细如银丝的媚眼,正惬意地打着盹。 除了偶尔传来几声蝉的聒噪和栖在树枝间小鸟的窃窃私语,四周很安静。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耽溺在轻柔的暮色里,神情慵懒地面对面坐着,谁也懒得张口说话,品尝着简单的快乐,一杯咖啡,一支烟。
细长的薄荷烟夹在修长的指间,升起淡淡的袅袅白烟,她优雅地吸着。昏月下,树影斑驳,一群飞蛾攒聚在头顶白炽电灯泡周围,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微风过处,能隐隐嗅到从厨房里飘出来的意大利烤肉的香味以及浓咖啡的醇香,深深呼吸之后,甚至能嗅到水洼里散发出来的淤泥、浊水和浮游生物混杂的淡淡腥臭味。
“要是时光就此停止,那该多好呀!”她深深地陶醉了,生平第一次体味到平淡中的美妙,抑制不住像少女一般非分地想道。 “约翰,你怎么到了中国?”她轻轻地问。
“噢,那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一杯地道的意大利“espresso”下去之后,浓浓的咖啡让约翰渐渐地来了兴致,但没有顺着她的话题谈下去,而是谈起他的母亲,一个坚强的苏格兰女人,她一共生了13个子女,有9个活了下来。
“同一个女人生的?”她诧异极了,感到难以置信。
“嗯。”约翰点了点头,眉目之间情不自禁流露出对那个伟大女人的尊敬和牵挂。
她没想到事实果真如此,意外之余,讪讪地轻语:“这样的女人不多见了。”
“的确如此。我们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乡下,那里很偏僻,没什么消遣的,每天只有一班老掉牙的老爷车开到城里。男人们一到下午四五点就全泡在镇子上的小酒吧里,一直喝到天黑。”
“难怪!”她暗中嗤之以鼻道。没有任何消遣的男人们黑灯瞎火之后,又灌了那么多马尿,还能干什么?消遣女人自然就成了唯一的消遣。
“我的母亲是个质朴、对宗教很虔诚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命苦的女人。” 约翰对她似乎没有丝毫芥蒂,絮叨着家事,“她和父亲的关系很奇妙,有点像主仆,更多的时候像母子,总之,父亲在世时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母亲低声下气地服侍他,像皇帝一样地供着,每餐都是先等父亲吃完后,才轮到我们,都是他吃剩下来的残羹冷炙。夜里,连便壶都要替他端到被窝里,生怕他冻着。”
“天哪,这个女人简直拿自己不当回事!”她一边为这个女人的窝囊感到无比气愤,一边想象着这个可怜的女人疲惫不堪的模样,整天淹没在孩子们无休止的吵闹中、像旗帜一般挂满院子的尿布以及丈夫喋喋不休的牢骚中,她被生活的重负所压,过着下人一样的日子。
“不仅如此,她也知道放荡不羁的父亲喜欢四处寻花问柳,并经常遭受酒鬼父亲的毒打,即便如此,她还是像母亲偏袒孩子一样,为他拼命护短,对外面的流言蜚语充耳不闻。”
“天哪,她简直就是神!否则就是上辈子欠他的。”她已经对这个女人的麻木和懦弱忍无可忍,但继而转念又想,“或许这是她对自己做出的自我定义,什么都阻止不了她和所爱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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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天使约翰(4)
“你母亲身体还好吗?”她缓和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同情,问道。
“糟糕透了。”这似乎触到了约翰的伤心处,始终豁然的面孔变得郁郁寡欢起来,语罢,他落寞地垂下眼帘。
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她缄默不语,慵懒的眼神飘向挂在树干上的一架小电视,转播的是卫星频道,英国BBC的一个脱口秀节目,她在聊胜于无中默然观看着。
“噢,那是盖瑞,他很有名。”约翰顺着她的视线,瞟了一眼电视上刚出场的主持人说道,然后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神情安逸地陪她一起看电视。
主持人目光犀利,留着一头银发,颇似《新岳父大人》中的男主角史蒂夫?马丁,但相较诙谐喜气的马丁多了几分沉重和严肃。
嘉宾们围绕“通过媒子和死人对话”的话题,就是否收费问题相持不下,结果只有个别例外,绝大多数让鬼魂附体,让生者和死者对话的媒子都收20英镑作为服务费。
也许总是和魔鬼打交道;媒子们面目异于普通寻常之辈,大多给人以怪异狰狞之感。一个满脸褶皮的吉普赛老巫师神色严肃地对盖瑞说,今天跟他一起来现场作秀的还有一位中国古人,姓关。乍一听,颇觉危言耸听,但凭着职业的敏感,盖瑞机警问道:“谁能看见这位关大人?请举手!”
在场的嘉宾,有四人举手,分别坐在不同的方位。盖瑞迅速让工作人员发给他们每人一张纸和笔,让这四个人把关大人的模样画下来,不会画的,就把看见的写在纸上。
全场鸦雀无声,静得只听见“沙,沙,沙”的下笔声,她和约翰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终于,出来了!现场一片哗然,随着镜头的推进,收集在盖瑞手中的三张人像,尽管尺寸大小略有差异,但毋庸置疑,那是同一个人:一个戴着乌纱帽、身着金色长袍、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国古代官人,此人气宇轩昂,双手横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世人。还有一个不会画画的,用言词表述了同样的着装和颜色。
全场静得能听得见一根针掉地的声音。满头银发的盖瑞坐在观众席中间,低着头,沉默了好久,然后,他缓缓地站起来,走到镜头前,作总结陈词,他的脸煞白,白得泛青。
“你相信吗?”约翰一脸困惑,似信非信地看着她问。
“你面前就坐着一个!”她一副迷离的神情,轻飘飘地答道,但看到他那张大的瞳孔和一副如坠云雾的表情,她很洋化地耸了耸肩道:“开玩笑啦!”
继而,她故意问:“阿根廷人过鬼节吗?”。
“过!万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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