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厚厚的疤痕,像极了人的眼睛,一只回忆的眼睛,伤感地注视着她。微风过处,能听见风在树间穿过的声音和秋天树木的香味。
御园位于镇子中心的富人区,据说过去是一个贵族的后花园,现在由十几幢缠绕着紫色藤蔓的二层小洋房合围而成,掩映在半山腰的丛林里,古朴而幽闭,就像一个略含哀愁的贵妇脖子上佩戴的一串珍珠,让欣赏的人看不够也看不透,想进一步地亲密。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似乎注定要发生些什么!
时近晌午,一路上颠簸了二十多个钟头,难以下咽的飞机餐早已让人倒尽了胃口,她饿得饥肠辘辘。幼年那段像耶稣般的苦难生活无法从她的记忆中抹去,这便成了她后来吃饭很挑剔、偏爱美食的重要原因。抵达柴郡后,这个饿坏了的异乡姑娘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善待自己,好好吃上一顿。
初来乍到,人很容易迷失在柴郡蜿蜒狭窄的街道中。最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一排便利店,虽然不大,但足够在找到大超市之前买到一日三餐和简单的日常生活用品。凭着印象,她没费太大功夫就又依照原路返回了5号楼。进屋后,便直奔一楼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先将半个洋葱和一个蒜瓣切碎,放置油锅,煸炒出香味,再把两块羊膝肉放在平底锅里炸至金黄,诱人的肉香和焦黄的颜色让人垂涎欲滴,就在她将炸好的羊膝肉捞出来搁置到钢精锅里焖的一瞬间,一滴油顺着平底锅的外壁流到通红的电灶上。顷刻,就听“滋”地一声,一缕青烟腾空而起。紧接着,烟在骤然之间越聚越多,越来越浓。
她不安地打量了一下房顶那盏白色的报警器,慌忙中手忙脚乱地将所有的门窗统统打开。可很快,刺耳的报警器还是不依不饶地响起来,“呜呜呜”地叫个没完。
那一刻,她紧张极了,赶紧从冒着浓烟的厨房逃了出来,和她一起钻出来的,还有一位戴眼镜的瘦高个年青人。他似乎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凌乱,衣服后背压了很多道皱褶。这个年轻人的神情冷静持重,一双深奥的黑眼睛藏在厚厚的黑色框架眼镜后面,警惕地审视着四周。他看起来很斯文,像是一个饱学多识的人,但可恶的痤疮在这个年轻人的双颊上留下了让人遗憾的疤痕,让人感觉好像不太好接近。
◇欢◇迎◇访◇问◇BOOK。◇
第61节:初到御园(2)
瘦高个青年闷闷不乐地紧绷着脸,和她肩并肩地站到屋前的歪脖子树下,盯着冒烟的厨房,一声不响。这时,浓烟已经涌出了厨房,势头愈来愈汹涌地弥漫到了整幢洋楼。她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慌得一下子没了主意,于是,看向他求救。
他很能沉得住气,或者说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一直很安静地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在一旁袖手旁观,反正祸不是他闯的,自然也用不着他来担心。
“怎么办?会不会着火?”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十分紧张地问道。
作为绅士,似乎不应该拒绝一位女士的求助,更何况他们还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没有立刻搭理她,而是懒洋洋地从屁股口袋掏出一只手机,然后走到十几米外的草坪另一端讲起电话来。
她困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断朝外涌浓烟的5号楼,情急之中拔腿就朝宿舍管理办公室飞奔而去。
“嗨! ”戴眼镜小伙子是个大嗓门,猛地从后面叫住她,“别去了,中午没人,我打了999,消防员马上到!”
“噢?!”她不胜惊喜地调过头,然后朝他走去,看着他那一直紧锁的眉头,抱歉道,“实在对不起,全是因为我。”
“没什么。”他似乎不像看起来那么难接近,一副思考者的神情盯着被浓烟渐渐吞噬的楼房,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指着厨房解释道,“我发现你把厨房的门敞开着,问题就在这。”他的声音宏亮,抑扬顿挫的声调很像教授在讲课。
短暂停顿之后,他又继续道,“厨房里的那个报警器应该只感应温度,只有室温达到燃点才会响,而楼梯过道上方的报警器才是感应烟雾的。记住,下次做饭时,别把厨房的门打开就没事了。”
他的细致和耐心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而且分析得头头是道。对此,她很认同,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三个穿制服的人进了御园大门,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过来,其中一个头头模样的老头一看见她,大老远就扯着脖子扬声问道:“做饭?!”
一猜就中,看样子他们已经很有经验了。于是,她不好意思地点了一下头。在那个头头的指挥下,聒噪可恨的报警器很快就被制止了,5号楼瞬间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那个头头好像又接到什么新任务,朝两个小跟班奋臂一挥,他们立刻会意,二话没说,掉头就往外走。
“谢谢你,”这个瘦高个青年帮她摆脱了困境,她非常友好地伸出白皙的手臂,自我介绍道,“我叫Lily,住在5#5。”
“没什么!”年轻人伸出长长的胳膊,上面布满了暴突的青筋和浓密的黑色汗毛,“巴斯蒂,阿根廷人,住2号房。”像大多数的南美洲男人一样,巴斯蒂的毛发很重,刮得泛青的双腮密匝着黑硬而粗大的毛孔,并一直延伸到喉结部位。
“阿根廷?!”她很诧异,因为他说话的口音里已经找不到一丁点拉丁的味道了,带着十足的做作的伦敦腔调。
“你去过阿根廷?”他十分好奇地问。
“一个多么美丽的国家呀!”她将头转向窗外,未置可否,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贝利农场那段简单而纯朴的难忘日子以及临行前约翰那痛苦不堪的忧郁蓝眸。
那一刻,她陷入了回忆,一股莫名的惆怅和寂寞填满了心房。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麦当娜的那首《不要为我哭泣,阿根廷!》,并轻轻地哼了两句。
他被她莫名吸引住了,仔细地观察着她。她跟他这类谨小慎微、某种程度上心怀自卑的人截然不同。为了出头,他们不是察言观色,说着口是心非的恭维话,就是将真实思想掖在心里,深藏不露。在她的身上,似乎汇集了太多复杂的性情,那随性的本能反应里透出男孩般的率真气质,美丽的黑眸时而温情似水,时而又流露出目空一切的大胆和放任。在她黯然沉思时,眉目之间似乎掩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蓝色忧郁和性感的成熟气质,让人不可捉摸,有一种神秘的距离感。
“你也会唱麦妈(戏称麦当娜)的这首歌?”他突然有意开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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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初到御园(3)
“噢,更多!先生。”她会意笑道,与此同时,人很优雅地把右脚往左脚脚后跟一滑,双膝微微下屈,两臂舒展做轻撩裙状,十分矜持地行了一个西方宫廷礼。
真是难以相信,两个人都绝顶聪明,头次见面就显得十分有默契。巴斯蒂的脸不禁微微泛红,内心漾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涟漪。当两人四目相视时,突然,他们就像一对互相逗趣的孩子一样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就像突然爆发的喷泉,有一种被释放的自由。
那天警报解除后,为了表示谢意,她邀请巴斯蒂共进晚餐,其实她只是客套了一下,没想到巴斯蒂竟然一点都没推辞,欣然接受了。
黑麦面包就着喷香的羊膝肉浓汤,对两个饿坏了的年轻人来说简直就像顿饕餮盛宴。看见巴斯蒂一副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相,她不禁好奇地问:“巴斯蒂,你每天都吃什么呀?”她不理解他怎么会饿得如此狼狈。
“噢,Lily,我不会做饭。”他红着脸惭愧地低下头道。
“那你每天怎么过呀?”她吃惊地瞪大眼珠。
“我会煮通心粉,各种各样的,”他突然来了兴致,煞有介事地掰着手指头道,“空心的,实心的,条形的,螺丝状的……”
“那也不过就是面条而已!”她悻悻地耸了耸肩,打断了他的描述。
巴斯蒂给她的印象还不错,虽然他性格孤僻,显得有些沉闷,但能看得出这个哲学博士后很有主见,在交谈中,表现得很有自信。与此同时,他显得那么谦卑,从不打断别人,甚至转化自己的视角来理解对方的思路。午餐后,他们又随便坐了一会,喝了杯咖啡,随便聊起天来,她发现这人其实很健谈。
巴斯蒂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在德国汉莎航空任职。从他谈话的表情能看出,巴斯蒂非常以自己的母亲为骄傲。他母亲收入并不高,但一直独自支撑着供养他和在牛津攻读物理硕士的弟弟。
“离婚并没有让我的母亲难过,她难过的是这样一个家被分开了。”巴斯蒂郁郁寡欢道。
“如果你和你的弟弟能出人头地,或许,这场离婚对你母亲来说并不一定是以悲剧收场。”她以异常温柔的声音安慰道。
头一次,巴斯蒂对她流露出一种欣赏的目光。在他看来,她不仅有温柔的声音、迷人的外表,同时还是个独立的思考者,而恰恰是后者对这个孤僻又高雅的哲学博士十分具有吸引力,他对她暗暗萌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好感。
饱食之后,她感到很困,一脸的倦意,但谈兴正浓的巴斯蒂仍然没有要停的意思。突然,他转动手指,指了一下四周问她:“你见过其他人了吗?”
“你是我在这幢楼里见到的唯一一个人,”她不得不强打精神轻轻答道,“我早上刚到。”
“那你还没去过学校?” 巴斯蒂夸张地睁大眼,追问道。
“是的,还没来得及去呢!”她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没有做足功课的学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