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妨是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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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妨是书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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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相关者也会事先算算选票的流向,如段锡朋与朱家骅对于顾孟余的可能得票,“详细一算,只可有八票,连缉斋在内呢”,希望不大。对于以顾孟余为人选这件事,王世杰与段锡朋“曾很热心一下,只是觉得此事无法运动”,因为,“这一般学者,实在没法运动,如取运动法,必为所笑,于事无补”。
  既然可能会投票给顾孟余的人不多,想要帮他“运动”一下也是“不可能的任务”,那么,王世杰的提议只有顺其自然。没想到,蒋介石的手竟然伸出来了。傅斯年说:
  忽在开会之前两天,介公下条子,举顾孟余出来。此一转自有不良影响。平情而论,孟余清风亮节,有可佩之处,其办教育,有欧洲大陆之理想,不能说比朱、王差,然而如何选出来呢?大难题在此。及介公一下条子,明知将其举出,则三人等于一个人,于是我辈友人更不肯,颇为激昂。

第一章 开创学术的自主空间(4)
虽然如地质学家李四光对于此议“甚f*orable,且不以下条子为气,与其平日理想不同”,但是,蒋介石的这等举动已引起一班读书人的愤慨了,甚至于连表示支持顾孟余的王世杰与段锡朋都说,“要把孟余选出,适之也必须选出,给他们看看”。稍后,当翁文灏与时任中研院总干事的任鸿隽出面请客,席间谈及此事,陈寅恪即席发言,“大发挥其academic freedom说,及院长必须在外国学界有声望,如学院之外国委员等”,其意在胡适,“至为了然”。陈寅恪甚至于“私下并谓,我们总不能单举几个蒋先生的秘书”,认为翁文灏、朱家骅或王世杰这些“弃学从政”的人物都不够资格。
  从历史的大脉络来说,中央研究院的创院先贤,如蔡元培、傅斯年、顾颉刚与陈寅恪等人都致力于一个“学术社会”的建立——陈寅恪更在新政权下生活了二十年,却依旧坚持这般的信念(参见王汎森:《“主义崇拜”与近代中国学术社会的命运:以陈寅恪为中心的考察》)。陈寅恪会如此“表态”,理有所然。就在席间任鸿隽也发言,“大意谓在国外者,任要职者,皆不能来,可以不选”;傅斯年就说,如果采取这种排除法,“恐挑到后来,不存三四人,且若与政府太无关系,亦圈不上,办不下去”。于是曾经对胡适“文学革命”的主张唱过反调的植物学家胡先骕就提议“假投票”,结果翁文灏二十三票,胡适二十一票,朱家骅十九票。令人意外的是,王世杰只得了一票,让他“总不释然”。
  到了正式开会投票的时候,到场者三十人,王世杰担任主席,放弃投票,所以只有二十九人投票。结果揭晓,翁文灏与朱家骅皆二十三票,胡适二十一票(不过,傅斯年说,正确票数,他已“记不清楚”了,或许票数“差一二票”,然而“次序皆无误也”)。另外,王世杰与任鸿隽则都各得四票。至于蒋介石“下条子”指定的顾孟余,一票都没拿到。
  其实,留学德国莱比锡大学与柏林大学、尔后从政的顾孟余,确实“清风亮节,有可佩之处”,并不是那么“差劲”的人选。在学术上,当蔡元培担任北大校长时,顾孟余曾任教务长,也担任过广东大学校长等职;在政治上,顾孟余历任铁道部部长、交通部部长等职,与汪精卫一系甚为接近,但是当汪发表“艳电”将与侵略中国的日本合作,顾孟余则与之“分道扬镳”,没有一同“下海”。顾孟余早即主持过广东大学校务,在第二次中日战争期间担任中央大学校长,主持校政,也自有其特立独行之风。当时正在中央大学任教也兼任过训导长的名史学家郭廷以,就很推崇顾孟余的风范,说他“风度之佳,不可及”,即使顾孟余“在党、政、学界是老资格了”,所以“连*也不敷衍”,但是,他主掌中大,“不多管事,不多讲话,讲起来几句话简单明了”。当美国派遣威尔基(Wendell Lewis Willkie)访问中国,特别到中大参观,学生到大门口欢迎,身为校长的顾孟余,却要等威尔基到了校长室门口,“才……摇摇摆摆出来,够有风度,有派头”。当印度访问团来访问中大,有些批评,消息一直传到蒋介石那里,顾孟余“不高兴,就上辞呈,学生去他家里挽留他,连吃饭也耽误了”,可见他确实是深受学生爱戴,而不是高高在上不与学生亲近的校长。后来,中大的两位院长为了学生吃饭的事吵架,顾孟余调解其事,没想到两人说不到几句话,又吵起来,顾孟余“不讲话,站起来走了,从此不到学校,不再复职”。(《郭廷以先生访问纪录》,第208—209页)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开创学术的自主空间(5)
另一位名史学家顾颉刚对顾孟余也有很好的评价:
  顾孟余先生人甚淡泊,不惯争竞。战前铁道部长卸任,即隐居北平西山者多年,及中大校长为二陈(按:指陈果夫、陈立夫兄弟)排摈,又赴美国者五载。此次翁文灏招为行政院副院长,至今不赴。乃今日在同济中见“学生报”,诋其向主亲日,自太平洋事变后,态度始转。按太平洋事变时,渠早在重庆作中大校长矣。其反对汪精卫组织亲日政府,则在汪氏发艳电时也。悠悠之口,造谣侮蔑如此,天下事何能为!不让一好人存在,不论换何政府,当局者必皆坏坯子矣。(《顾颉刚日记》,1948年6月8日)
  虽然,顾孟余沉浮宦海多年,故被汪敬熙称为“politician”,良有以也;但是,总体而观,顾孟余的名声威望在学术界里或许难与胡适等人相提并论,唯若傅斯年所说,他确实“清风亮节,有可佩之处”。只是,一旦他成了蒋介石以手令“下条子”的指定人选,他就被迫扛起十字架,不幸被“污名化”了,竟尔蒙遭研究院全体评议员的反弹。
  傅斯年向胡适分析,为什么大家都愿意将票投给胡适的原因,并将顾孟余的“落选”,视为一群读书人“自由意志”的展现与学术*的结果:
  此番经过,无组织,无运动,在翁、任请客外,亦未聚商,三五人闲谈则有之耳。举先生者之心理,盖大多数以为只是投一废票,作一个demonstration,从未料到政府要圈您也。我辈友人,以为蔡先生之继承者,当然是我公,又以为从学院之身份上说,举先生最适宜,无非表示表示学界之正气、理想、不屈等义,从未想到政府会舍翁、朱而选您。我初到渝时,曾经与雪艇(按:王世杰)、书诒(按:段锡朋)谈过举你一票事,他们都说,“要把孟余选出,适之也必须选出,给他们看看”,当时可以说是没有人料到照顾到你。此会全凭各人之自由意志,而选出之结果如此,可见自有公道,学界尚可行democracy!
  傅斯年也指出,这一群读书人的考虑纯粹是学术的而与政治无涉,因此即便“忤旨”,和蒋介石的指示“南辕北辙”,亦在所不顾:“所以我们的意思,只是‘正经事,正经办’,且不惜忤旨(不举顾),以为此事至少决不至于忤及中国之大academician兼自由*主义之代表者也!”
  傅斯年并讨论了朱家骅得票多而王世杰毫无所得的原因,这里就不详说了。
  选举次日,王世杰向蒋介石报告了结果,蒋的反应也很有趣:“……雪艇遇到介公,以顾未选及三人结果陈明,介公笑了一下。次日语孔(按:孔祥熙)云,‘他们既然要适之,就打电话给他回来罢’。此真出人意外。大约朱、翁二人,亦皆以此忤旨,派他们设法举顾出来,而未办到,偏举上自己……”
  孔祥熙当时深受蒋介石信任,“权倾一时”,早思染指对美外交事务,一听到蒋介石说同意胡适卸任驻美大使回国担任中研院院长,立即有所动作;诸方则深知胡适担职关系重大,不能轻易放弃,否则必任凭孔祥熙为所欲为,于是也就极力折中,希望可以“两全其美”:
  介公此说一出,于是孔乃立即推荐四人,其人皆不堪。此后我即加入运动先生留在美任之友人中,曾为此事数访岳军(按:张群),并请万不得已时,先设法发表一代理人,最好是翁,以便大使改任一事停顿着(此节雪艇知之详)。然我们如此想着,亦是为国家,在先生则似不应当生到选举人的气。其后一想,“学院的自由”,“*的主义”,在中国只是梦话!但是把先生拉入先生的主义中,却生如许枝节,亦是一大irony!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开创学术的自主空间(6)
当然,几经活动,胡适依旧留任驻美大使,未让孔祥熙遂其所愿;可是,对选举结果表面上“笑了一下”的蒋介石,其实耿耿于怀,于是中研院院长人选竟然在一时之间“难产”,横遭困难。
  如果是军政大员无视蒋介石的手令,蒋未必可以奈其何;至于一群手无寸铁的读书人的忤逆其旨,竟将蒋介石心目中的人选顾孟余弃诸度外,“龙心大怒”的他,得以采取的“报复”手段,可就多了,先将三位院长候选人的名单放在一边,置而不决,始终不做圈选,不过只是小小伎俩。几经争取,一直到了1940年9月18日,朱家骅方始特派受命为研究院的代理院长,于9月20日就职。研究院院长的人选,虚悬半年之久,至此才告尘埃落定。可是呢,朱家骅这一代理,就代理了十七年,一直到他于1957年10月辞职为止,从来没有真除扶正过。蒋介石用这样的手段,“回报”一群读书人维护“学术独立”的选择。
  作为最高政治威权,蒋介石总想在一切领域插手管事,遂其所欲,关于中央研究院院长继任者这件事,他依例“下条子”指定人选。在过往的时代气候里,蒋介石的手令,简直就像是“御旨”,没有多少人敢逆龙麟,捋虎须,“抗旨”以对。可是,中央研究院评议会的评议员既不是只晓得“等因奉此”的公务员,也不是蒋介石的直属部下,非得奉命唯谨不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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