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日长”走后,许多好事的学生都要和刘立武比试比试。刘立武想,初来乍到的;不应该显摆自己。再者,打同学也不好。百般推辞,无法摆脱,只好勉强同意。
“讲好了,不来真的,比试比试就行”。
刘立武拉开架势,活动了一下筋骨,刚一做招架动作,就博得一阵掌声。看热闹的纷至沓来,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见他直拳、勾拳、流星拳、低鞭腿、穿心腿、霹雳刀剑腿,闪如流星,站似青松,转身一股风,跃起象飞鹰,落地轻无声,一招一式令人叹赏。凡愿上来一试的都被他撂倒在地。小学生们都看得如痴如醉。让这些北大荒小镇上的,从未见过大世面的孩子们,大开了眼界。
“值日长”象只落水狗向教官室跑时,遇到了松本校长。告了刘立武的黑状。哪知道一贯崇尚武士道精神的松本,听“值日长”说挨了打,并不同情。他用轻蔑的目光睨了“值日长”一眼,径直朝围了一大圈人的地方走去。心想,那么多人又在干什么?
刘立武收手时,掌声一片。这时一个韶秀少年挤进圈中,臂膀搭在刘立武的肩上,把他引出圈外。众人也都跟着散去。
“你是刚来的吧?”少年问。
“是啊。”刘立武答。
“初来乍到不要‘锋芒毕露’,否则你要吃亏唷!”少年指着往这边走的松本又说:“你看,他来了,他打人可‘蝎虎’得很呢。”少年拉着刘立武跑到教室后面,躲过了松本。
“谢谢哥的提醒。俺本来不愿显摆,只是那个胖子无缘无故地打俺,把俺气炸了。”刘立武这时回转身来看这少年,顿时两眼一亮。只见他一表人才相貌英俊。嘴角微微笑着,让人倍感亲切。
“我叫赵学志,在三年级一排,等空了咱们再唠。”少年转身去了。刘立武望着赵学志的背影,心想,这哥哥真好。
※ ※ ※
“哥们儿,真有两下子。”刘立武的武功好,又打了可恶的“值日长”,竟然相安无事。这让孙家盛、刘宏茂佩服得“五体投地”。放学后,他俩特意在校门外等候刘立武。刘宏茂心灵、嘴巧、脸皮厚,善于交际,首先上前与刘立武搭腔。
“哪儿,不过是‘雕虫小技’。” 刘立武见是两个同班同学,又夸奖了他,很是得意,便学着师傅的口吻谦逊的回答。
刘宏茂虽然不懂“雕虫小技”的意思,但他看得出刘立武是在谦虚,就进一步吹捧道:
“啥叼虫小鸡,哥们,你简直是个打虎的武松,堂堂一个英雄好汉。”
站在一旁的孙家盛,“就是”“就是”的迎合着。
三个人“嘻嘻哈哈”戏谑地走着。当来到一排高高的白杨树下时,孙家盛突然“噌噌”地爬了上去,像猴子似的抓着树枝由这棵树跃到了另一棵树上。吓得站在下边的刘立武“呀!呀!”直叫,心还不住的“扑腾扑腾”乱跳。
孙家盛从树上下来后,刘立武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佩服地说:
“伙计,你也是好样的,真有能耐。”
刘宏茂急忙介绍说:
“嘿!哥们儿,你还没见他在水里头哪!鱼都不如他。呆在水里一个时辰都不用喘气。”
“真是好样的。”刘立武虽然这么夸,心里可不服气。心想,水性再好也不会比我强,我是海边长大的,他们可是连海都没见过哩。
尽管如此,刘立武还真的喜欢上了这两个同学。
此时“值日长”走过来看到他们三个在一起,撒腿便跑。刘宏茂和孙家盛便扯起嗓子喊:
“张富贵,有种的你别跑!张富贵,有本事你站住!”听到喊声“值日长”跑得更快了,一转眼就没影儿了。
刘宏茂此时有一种由衷的兴奋和满足,更加感到与刘立武交好的重要和紧迫。立即握住刘立武的手央求说:
“立武哥,咱们以后当最好的哥们儿。今天顺路到我家瞧瞧,认个路吧。”
孙家盛虽然没说什么,却是一脸诚挚。
刘立武见他们都非常诚恳、友好,便欣然点头答应了。
※ ※ ※
刘立武跟着刘宏茂、孙家盛一起来到一个胡同里,进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小门。一座几乎就要坍塌的三间草房里,左边的一间屋里留声机里唱着《满洲姑娘》,嗲声嗲气的令人感到肉麻、心紧。三个小孩刚一进堂屋,左边房门突然大开,一股难闻的酒臭气冲了出来,紧接着一个穿着大红裤衩的女人,扶着一个牛高马大光着屁股的黑大个子男人,跌跌撞撞地出来。那男人刚一出门便呕吐,脏东西喷了一地。
“好臭!好臭!”孩子们捏着鼻子恶心地说。
“臭你妈个屁!滚开!小杂种!”黑大个子发起火来。
刘宏茂急忙把刘立武、孙家盛让进右屋。
“啊——咱的宝贝儿回来了!啊——还有小盛子,啊——还来了个少爷”。
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婆坐在炕中间,炕席破了许多大洞。老太婆手上攥着一根长杆烟袋锅,说完话,一口痰吐在地当间。
“这是我们的新同学,新哥哥——奶奶。”刘宏茂介绍。
“啊呀,少爷快请坐”。奶奶一边说,一边用手掌擦着木板子炕沿。
“奶奶,他是我们的好哥们儿,不是啥少爷。”刘宏茂大声地说。
“穿的这么阔还不是少爷,混账东西会说话吗?快请坐(她冲刘立武说)穷人家埋汰,别弄脏了您的衣裳。”奶奶客气地接着又说:“都饿了吧,饭坐在锅里,宝贝儿拿出来吃吧。”
她重新往烟袋锅子里装满烟叶,把烟袋锅子伸进面前的火盆里点着火。火盆是泥做的,里面有一小堆柴火余烬。烟点着了,又吧嗒吧嗒地抽起来。刘立武坐在炕沿上,随手拿起炕上的弹弓子摆弄起来。
“嗯呐”刘宏茂一边答应着一边跑到外间屋,从锅里端出一盘大饼子,回屋里分给大家吃。
这是连糠带菜的玉米面饼子,大家都掰着吃起来。刘立武边吃边问:
“那屋里的是你爹你妈?”他看着刘宏茂。
刘宏茂刚要开口,奶奶抢先说了话:
“哪儿呀,那是邻居,是个打野食的,——伤风败俗唷。咳,好吃懒做,也是没法子,为了活命呀。”她抚摸着宏茂的头又说:“一岁那年他爹被日本鬼子抓去当劳工,一去就没影儿了。过了一年他妈扔下他也走了——这个没心没肝的娘们儿。”奶奶擦着溢出的眼泪。“就我俩过到如今。”
“那你们怎么过日子?”刘立武同情地问。
“凑合着过呗。拾点粮食,捡些地里丢的烂菜叶子,挖野菜,摘野果,就这么将就着过呗。真是度日如年呀。——可我死了,宏茂又咋活呢?看他一身煞白,头发黄得哪像个人样。”奶奶不住地擦着泪花。
刘立武怕奶奶再说下去更伤心,便往四下里瞧,想找个新话题转换一下情绪。看了看对面炕上的破棉花套子;又看了看窗户纸破得到处都是洞洞,有的用纸贴了,有的还没贴。“真是一贫如洗呀”刘立武寻思着。他把吃了一半的大饼子放回盘子里,告辞离去。
走出刘宏茂家歪歪斜斜的小门,刘立武偷偷抹去两眼夹着的泪珠,心情特别沉重。心想,驴劲的,日本人也真够损的,把人家害得家破人亡,这一老一小日子可怎么过呀?——奶奶和刘宏茂太可怜了……
※ ※ ※
过了几天,孙家盛请刘立武、刘宏茂到他家吃鱼。刘立武放学后,回家吃了中午饭就早早地来到孙家。孙家独门独户,有很大一个菜园子。三间草房前还有一个院子。马厩里养着一匹瘦瘦的白马,一辆破马车放在院子外,还有一个破爬犁放在栅篱边。几只大鹅在院子里晃来晃去,“嘎嘎”地叫着。
刘宏茂比刘立武先到。刘立武一到,两人觉得刘立武赏了光,手舞足蹈地致了“欢迎词”,大家都兴高采烈。
院子里有两个光屁股的小孩跑来跑去。一个中年女人正在堂屋里忙活着。孙家盛进去看了看回来说:
“吃鱼还要等一会儿,咱们先玩一会儿。”
“唏,刚啖完饭,慌个么。”刘立武说。
于是三个小尕就在院子里打尜棍。不大一会儿来了个男人,提着鱼网和鱼。
“叔,你咋又去打鱼啦!”孙家盛上去召乎。接过男人手里提的鱼。
“你不是请人家吃鱼吗,不够咋办?”
“昨天打的尽够了。”孙家盛高兴地说, “不是还有个大王八?”
“那王八你婶儿不会做,哪好请人家吃。”叔说。
“那就养着吧。”
“养就养着吧,可别跑了。”叔说
“我把它养在那口大缸里,跑不了。它要是跑了,我一定能把它逮回来。”
“吹牛皮。”叔叔的话里满含疼爱。
“怎么只有叔、婶,你爹妈呢?”刘立武奇怪的问孙家盛。心想,怎么又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
正在往饭桌上摆放碗筷的婶婶听到这话后说:
“家盛的爸、妈都是‘红胡子’,早就死了。”
“什么‘红胡子’?”刘立武不解地问。
“他爸、妈都是打日本鬼子的,都战死了。日本鬼子管他们叫‘红胡子’,他们哪儿是‘胡子’(土匪),都是大大的好人!” 刘宏茂解释说。
本来热烈的气氛,被这一段谈话弄得黯然神伤。刘立武看看孙家盛一脸悲愤,暗自悔恨不该提起这事。
婶子也觉得她的话伤了孙家盛的心,便立刻招呼大家就坐,气氛才慢慢扭转过来……
饭后,刘立武提出要看看养的大王八。走到大缸旁,他的手冲王八一指,那王八上来就是一口,险些被咬着。刘宏茂“哈哈”大笑说:
“这个家伙都养好些日子了,都怪他(指着孙家盛),光用棒棒夹着东西喂它,现在它一见像棒子的东西,就会冲上去狠咬一口”。
刘宏茂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