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慢走,请再来光顾。”热情的老板出来送客,看见了站在门边发呆的藤真,马上笑逐颜开,“哎呀,这不是藤真同学吗?还记得大叔的店子呀?对了,你是来找阿宽的吧?阿宽,阿宽!”
村上大叔一面扭头冲着门里大声吆喝,一面捉了藤真的手就往店内走,“正好今天周末,阿宽在店里帮忙。你还没吃午饭吧?来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怎么样?大叔请客!”
村上宽纪从操作间探出脑袋,和藤真一照面,先是愣了一霎,很快的又挂上了藤真惯看的,冷冷的,带着些讥诮之意的表情。
“算算日子,现在好像应该是拼命练习,准备县内赛的时候吧,藤真队长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可恶,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就算升入了大学,村上前前队长那令人反感的刻薄性子,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听着村上的挖苦,藤真又是羞恼,又觉亲切,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了,盖着翠绿的菜叶和金黄的煎蛋,飘着肉汁和麻油的香气,真是卖相绝佳,立刻让藤真想到,牧绅一先前在这里品尝的那碗“特制”的汤面。
然而现在牧和海南的人,肯定都在热火朝天的备战县内赛,目标直指全国了吧?
翔阳却连出赛的资格都没有,自己这个新队长,也只能在前前队长面前,惭愧而落魄的蹭一碗面吃。
蒸汽熏的眼睛似乎有些发热,藤真一咬牙,挑起筷子,把脸埋到了面碗里。不就是在村上奚落的眼光下吃面吗?再大的困难也不能打到他藤真健司,何况是吃一碗面条!
几筷子下去,藤真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没错汤面的滋味是很好,可是为什么每吞咽一口都那么艰难。
“切,还是那么逞强,真是活受罪。”村上歪着脑袋,打量藤真微垂的脸,嗤笑。
话被说破了,藤真反而觉得心头一松,抬起脑袋直视村上,表情坦然中带着一丝疲惫虚弱的神气。
“不如去找老头子想想办法吧?”新老队长重温了几秒当年大眼瞪小眼的感觉之后,村上说。
“老头子?”
“本间监督!”村上白了藤真一眼,“在你心里,压根监督就是没有存在感的吧?”
藤真有片刻的歉意和反省。是的,记忆中自己对“监督”说过的话,就只有“老师,可以开始了吗?”“老师,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吧?”“老师好。”“老师再见。”
但是,这不也是从前前队长你那里继承下来的做派吗?藤真肚子里嘀咕着。
“其实,老头子是一个好人。”村上的口气突然充满了感慨,“要和我,还有你这样的人相处,不容易啊……”
好人么……藤真默然。
无论翔阳是弱旅还是强队,都一直被强势的学生当做“摆设”,甚至无视,依然能够乐呵呵的坐在替补席,陪大家一起训练,一起比赛,从不缺席,从不抱怨,这样的“监督”,自己竟然从来也没有感激过他?
“快吃,吃完了该干嘛干嘛去。”还没等藤真消化了感性情绪,村上又换回了先前的嘴脸,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话,起身走向操作间。
“队长。”藤真在背后叫住了他。
仿佛对这个久违的称呼有些不适,村上的肩膀僵了一下,半侧过脸,不答。
“在大学,你还打篮球吗?”
“关你的事?”
单调的拨号音在耳边响着,藤真骤然感到陌生的紧张。记忆中,这是第一次打“监督”的电话吧?
“喂,是藤真同学?”
电话那头传来和煦苍老的声音,让藤真很意外,本间老师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
“老,老师好……”到头来还是这一句话。平生头一回,口才绝好的藤真觉得,原来说话也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
“呵呵,本来想着,要跟大家说一声道别才是,可这几天老骨头有点不爽利,真是非常抱歉。”
“不不,应该我们为老师举办一个欢送仪式……”是啊,监督几岁了,身体怎么样,什么时候退休,这些问题,翔阳全体队员,包括他这个队长,恐怕没有一个人关心过吧。
“行啊,等大家从全国大赛回来,再高兴的聚一聚吧。”
全国大赛……藤真喉头一滞,一直努力保持平稳的声音,终于滑出了音轨,“老师,翔阳可能,可能,没有机会参加全国大赛了!”
“不要这样沮丧,这可不像是藤真同学啊。”听筒里的笑声依然宽和,还透着藤真不熟悉的风趣,“更衣室的储物柜里头,我留了些东西给你,去看看吧。”
“哎?是什么呢?”
“是给校方的推荐信。藤真同学,你愿意成为翔阳高中篮球部的监督吗?”
“监督?!”藤真彻底愣住了。
这个节骨眼上,成为翔阳的队长,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老大的意外;而以队长的身份兼任监督,更是他从来没有想象,不,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一周后,藤真捧着校长签发的委任书,坐在书桌前,抱着脑门发呆。
花形弯下腰,从藤真肩头伸长了脖子,盯着委任书上龙飞凤舞的签名,像是无比艳羡的问:“在想什么呢,藤真老师?”
“多去了。训练、比赛、和其他社团的交流、和其他校队的交流、和其他监督的交流……”
“我觉得和这些比起来,有一个问题重要多了。”
“什么问题?”
“你当这个监督,每个月学校给你多少津贴?藤真,你有钱了……”
72、某个夏天下午I
72、某个夏天下午I 。。。
“健司,辛苦你啦,想到以后你都不能来帮忙,还真是舍不得呀。”老板娘又从帘子后头拖了一大桶新鲜的紫百合,放在藤真脚边,一脸的眉花眼笑和她充满遗憾的口气,形成了鲜明反差。
这不,在“告别!花屋少年”的粉红条幅前,女孩子们推挤成一团,早就没了队形,几乎每张脸都在激动不已和泫然欲泣间,快速的切换着表情。
兼任了翔阳的监督以后,不仅要打好自己的位置,安排球队训练比赛,还要负责跟校方接洽、交涉各种事宜,只怕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做兼职了。
所以,藤真已经跟老板娘谈好,今天是最后一次来花店打工,才有了眼前这阵势。
从早上开始,就不停的拣花、修剪、包装、微笑,几个小时下来,藤真累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嘴角两边的肌肉也笑到近乎麻木状态。
藤真低头抹了一把汗,无奈的暗吁了口气,一秒钟之后抬头,他又恢复了那温暖亲切的恰到好处的笑容,把包扎好的玫瑰花递给跟前的女孩子。
人堆里再度尖叫四起,眼花迸射。
突然哗啦一声,像是什么大物件倒了下来。藤真循声望去,讶异的表情覆盖了笑容,是他?
牧绅一半张着嘴,目光僵直的站在人群后方,脚边倒了辆自行车,轮子犹自滴溜溜的转动着。
他刚才骑到花店门口,还没来得及停下,就被一阵直冲云霄的尖叫,炸得从座椅上蹦起来。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打篮球,打到哪都是王牌。那前呼后拥,欢声雷动的热闹场面,牧不是没有经历过。
只是身边的拥趸绝大多数是爷们,因此这堪比海啸的高分贝女声,牧还是头一回领教,总算他身手敏捷,心理过硬,才没有和自行车一道摔倒,在藤真面前出洋相。
牧惊魂方定的扶起自行车,停好,朝藤真走去。
可是他才挨上人群的外围,胸口突然一股大力推来,害他一百八十公分有余,七十五公斤还多的巨大身躯,顿时蹬蹬蹬的连续趔趄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记忆中所有的球场冲撞,自己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是哪路好汉有如此身手和力道?
还没等牧琢磨过来,就发现眼前远远近近,至少不下十几张柳眉倒竖的脸,白生生的手指搽着各色甲油,直指着他鼻尖,脆生生的愤怒尖嗓,钻的他耳膜颤抖。
“喂,大叔,你想插队吗?”
“哼哼,不要想啊,我已经排了一个小时了!”
“就是,别以为小孩子好欺负!”
牧面如土色,跟前这些女孩子,就算两个捏在一处,也没自己的块头大,居然能差点儿把他给搡飞了?
愤怒中的女人都是怪兽,万万不能惹的!
牧的视线把自己从脚尖到胸口,给细细捋了一遍,球鞋,校服,小中分,怎么看也是青春少年郎的标准装束。
可是……大叔……自己真有这么老么?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还比藤真“年轻”两个月吧?
牧的视线扬起,从怪兽们的头顶掠过,落在那花叶灿然中的人身上。
他拾花掇叶,笑意蔼如,动作麻利外另有一份优雅从容,和印象中那个球场边运筹指画,球场上腾跃奔突,浑身上下都贲薄着一股犀利劲锐之气的少年大不相同。
不知不觉的,牧紧绷的面部肌肉松弛了下来,将自行车牵到树下,顶着一树清荫,抱着胳膊,悠然而笑,远远的望着藤真。
看见牧也被这群女生杀退,藤真无奈而歉意的笑了笑,冲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稍等。
店里最后一根树枝都卖清光了,好容易等待女生们眼含泪光,面带幽怨,一声声“藤真君,要加油哦”,“藤真君,我会去看你比赛的”,恋恋不舍的终于散场。
藤真鼓着腮帮子,仰天长长吐了一口气,甩了甩酸疼不已的胳膊,一把扯下了胸前的白色围裙,抖去了沾在头发和衣服上的花瓣和枝叶。
五分钟之后,一身清爽的绿色翔阳夏制校服的藤真,出现在了牧的面前。
“嗨,好久不见,顺路?还是有事找我?”
只是寻常的招呼,表面上也落落大方。不过自从知道了牧喜欢自己,除开在球场上杀得忘乎所以,否则只要跟牧一靠近,一说话,藤真就觉得自己脸部的热度不太正常。
牧没有回答,而是退后两步,给藤真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