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被诅咒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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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被诅咒的家族-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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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4)
  朋友的死,留在一些人的记忆里了。可以说,朋友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这存在,因观望而变成了可能。在朋友下跳的过程中有许多眼睛的观望。我要是从顶楼的阳台上跳下去,就没有人看到我是呈自由落体状态,还是能画出什么弧度落到下面的霓虹灯海洋中去。酸痛疲乏的肌肉,随时会像水一样“哗”地一声从骨骼上滑下来,滩到地上去。这样一具无力的肉体如果从大厦顶楼的阳台上呈自由落体状态向下落,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想必每一个细胞都会像泼水落地一样的四溅开来,进而消失在周围的空气中吧。那么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灭亡便是彻底的无影无踪。我的伴侣于阳将不会知道我消失在空气里了。他会以为我离家出走,不久就会不记得曾经有我这么一个人。我的妹妹华夏或许会在许多天后发现了我的失踪,她会焦急地寻找我吧?然而我没像我的朋友那样留下一块焦黑的、臭乎乎的、碳状怪物般的尸体去承受妹妹关爱的注视了。除了妹妹,不会再有任何人会对我的消失有一点哀悼的思念。我真的不能不嫉妒我的朋友了。
  我参加了朋友的葬礼。吊唁人都被安排休息了之后,我和朋友的母亲为朋友守了夜。朋友的母亲在短短的时间里一下子苍老了,真成了老妇人。然而,精神还好。她甚至问起了我的婴儿来:“我听说你孩子的事了。听说是夭折了吧?也算他有福气了。”
  “是啊,”我说,“孩子是严重的畸形儿,可能死亡对他更好一点吧。”这么说着的同时,我也知道这句话无非是以自我安慰为出发点的自私的自我辩护罢了。
  “这孩子即使长大了,只要不傻,他就不会快乐的。任何活着不快乐的人死都是一种福气呀。”朋友的母亲安慰我似地说。
  而我却觉得她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和躺在棺材里的朋友听的。  
  “她从国外回来以后,要是不再从事写作,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我黯然地说。朋友回国以后一直意志消沉。是我劝她重新开始写作,并拉她参加了一个由作家和文学爱好者组成的俱乐部组织后,朋友的生活才有了规律。她看起来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可是谁想到,她就要摆脱过去的阴影,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却选择了这样惨烈的方式让自己在人世上消亡呢?
  “这和你无关。那孩子心里一直有个结儿,要是解不开的话,无论做什么在什么地方都会发生同样的事啊。这可怜的孩子。”
  于是我们便都沉默起来。我双手搭在朋友的棺材上方,躬身坐在朋友的棺材旁。棺材里,朋友的生命实质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是比她生前小的多的,已经丑陋不堪,看不出人样的炭状物。四块木板隔绝起的狭窄空间里,朋友的遗体完全炭化了。一切静止。致使像细胞腐败这样的小小变化都不再有。她一下子从生机勃勃的有机生物变为如此安静的无机之物。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这时的朋友比她过去的三十多年来更安宁而平和。在过去的年月里,她曾长期陷在悒郁狂燥的泥沼中不能自拔,常常觉得生活的无望,为此朋友曾多次试图自杀,还到外国去进行疗养治疗。可是她最终死在自己故乡的土地上。这样的尸体,这样干净的死法,最终消弥了她通往死亡之路的任何线索,可是赤身裸体地在顶楼用汽油把自己烧死这样的怪异的死法,总能让人猜测其中隐藏的内容。也就是说朋友的死作为一个生存的最终隐喻指向什么呢?安静的朋友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了。她把它连同她的遗体都抛给了作为她朋友的我和她的母亲。作为她亲密的人,我们不得不接受这问题的考问与折磨。
  “那么有什么原因让她非这样做不可呢?”我打破沉默说。
  “我不知道啊。”老妇人说着泪水就冲下了脸颊。她立即又用手背把它擦干了,并露出为自己的软弱而感到羞愧的神情来。“不过也算是幸运啊,感到不想活了,还能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平静地去死。我们大多数人对这一点是无法选择的,还不是忍受着痛苦的折磨苟且偷生地活下去吗?”
  站在凄冷的冬天的夜里,这句话从忘却的渊底里浮现出来。并给我温暖的亲切感。
  “那是你喜欢的方式吗?”我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我的婴儿说。婴儿的身影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地唱着歌。“诅咒!诅咒!我的诅咒!你的罪恶!”他唱着,毫不理睬我想得到一个肯定答案的心情。那么,那就算是你喜欢的吧,毕竟那也是你选择的呀,虽是无意是的选择,但谁又能说无意的选择不是上天的安排呢?于是我的心情重新平静下来。婴儿也把他的身影隐蔽在黑暗中不见了。
  我的朋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如同传说中的火神一样燃烧。她的身体还没有变成陶俑般的怪物,红色的火焰彩绸一样在她美丽的身体四周猎猎飞舞。“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她说。一朵朵火焰花就在她双唇的闭合间从她的嘴里溢出来,加入到她周围的火焰中去。
  疼吗?
  我说。朋友亦不回答我。火焰在她叉开的双腿,高举的双臂之间跳跃。她整个人仿佛是一个熊熊燃烧着的“火”字。她的身体在火里痉挛般地动着,像在跳一种奇异的舞蹈。啊――!啊――!啊――!她的嘴里发出处女初夜受到攻击时肉体的痛苦与精神的愉悦相杂时发出的呻吟声。脸孔也在这呻吟声里呈现出酣畅淋漓的痛苦而又愉悦无比的神情。仿佛她不是被火焰焚烧着,而是在和火焰茭欢。
序章(5)
  我打量着朋友,真的觉得她比我的孪生妹妹更让我感到亲切。
  我的朋友,是我在大学时代就认识的。那时作为理科大学生的我,写了篇小说投到地区的文学刊物上去。居然发表了。不久,我接到了第一封读者来信。信里说了很多赞叹鼓励的话。写信的那个人就是我的朋友。那时,她是那个文学刊物的编辑。后来我们相约见了面。她一见到我先是惊讶,即而哈哈大笑起来。“哈,你原来是个这么温柔小巧的女孩子呀。我一直当你是个纠纠大汉,还在背后偷偷恋慕你呢!原来是个小女子!--你这样的小女子写出那么大气派的文字……我敢说你是个天才。”说完又爽朗地笑个不停。就从那一刻起我们开始了真挚而执久的友谊。我们每星期都通信。大学时,性格内向的我,没有朋友,家人也很少给我写信。朋友的信是我唯一的盼望和慰藉。她在信里跟我谈文学,谈艺术,并竭力劝说我写小说。可以说,朋友使我走上了写作的道路。我的朋友曾一度是国内很有名的女作家,编辑。但在一次她写的小说受到有关部门的严厉警告后,她的才思不知怎么突然枯涸了。为此她曾痛苦地自杀过。她的丈夫无奈,最后才把她带到国外去疗养,期望她会好起来。
  在国外,朋友颓丧的情绪曾一度好了起来,这从她给我寄回的信里,和她发表在报纸上充满异国风情的散文可以看出来。但不久,朋友从国外回来了。
  朋友是一个人捧着丈夫的骨灰盒回来的。在国外,朋友和她的丈夫参加了中国留学生为抗议北欧组织轰炸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举行的示威游行。游行结束后,在回家的路上,朋友的丈夫被疾驰而来的汽车撞的血肉模糊,当场身亡。朋友目睹了这个灾难发生的整个过程。当时她正目送丈夫去停车场取回他们的汽车。就在丈夫的背影在朋友的眼里化为一道温暖的风景的时候,停车场的出口处一辆汽车疾飞而来,朋友的丈夫躲之不及被撞飞了出去……那个过程在朋友后来的回忆中变慢了。回忆里朋友看着她丈夫划了个优美的上弦弧,啪达一声落到她面前……丈夫的脸上还凝着一朵笑靥,然而从他头部涌出的血液迅速地把那朵笑靥淹来了……于是朋友独自一人,带着丈夫的骨灰登上了飞回祖国的飞机。
  朋友认为她丈夫的死是一场有预谋的凶杀。然而当局认为朋友的精神有问题而对朋友的申诉置若罔闻。事实上也确定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的证据证明她的判断。
  朋友从国外回来后就离群索居,郁郁寡欢。为了让她重新振作起来,我劝她把一度放弃的文学创作拾起来。朋友干了。她又参积极加了我所在的那个俱乐部。似乎一切都好了起来。然而,有一天,她蒙着眼睛被人带到我家。“华春,快帮我找个好医生。”她惊惶地说,“我的眼睛出毛病了。快帮我找个好医生吧。”原来,那天中午,朋友在大街上走,不知从哪来的一道强光忽然射进了她的眼睛。这强光引起了她短暂的失明。等她再能看见东西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满大街川流不息的人忽然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套时装像人那样摆动着袖筒,甩动着裤腿走动着。透过衣服的空隙,可以看到一个个生殖器,男人的,女人的。每个生殖器都顶着一坨坨粪便,生殖器蠕蠕而动,粪便上冒着丝丝臭气。除了这些,时装里不再有任何东西,任何气息。朋友被这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又被臭气熏得呕吐不止。后来吐得瘫做一团的朋友无意中用衣服蒙住了眼睛,那逼人的臭气忽然闻不到了。于是朋友便蒙住了眼睛让人带着找到了我。“找个医生看看吧,只要再也看不见那些东西,就是让我失明也行啊。”朋友悲哀地说。我当然不能让朋友失明。那段日子我带着朋友走访了城市里的每一个眼科医生。所有的医生都说朋友的眼睛没有问题。“看看心理医生吧,”一个医生建议说。于是我们抱着急病乱投医的心态去找了心理医生。那个样貌古怪的老医生听了朋友的述说,又看了看朋友的眼睛,说:“这是大脑思维偏离了原有的运作模式,导致了器官功能混乱。”接着他提笔刷刷地开了一张药方。我接过一看,半天才认出上面画符般的字是:彩色眼镜一副,书一本。那书是一本赞美诗。朋友回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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