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成立,那个妇女怎么会不报案呢?
但如果哪个和我一样不小心的司机将那时因为悲痛过度而丧失了注意力的妇
女也撞死了,而他也扬长而去,接下来又不再有人经过那里,那么,那里现在
不正有两具尸体?我是绕过去?可我早晨上班是必须经过这条路的,而这两具
尸体明显是在昨天被撞死,我不报案,警方不会怀疑?那么我就得一定要报案了,
也许我还能得个良好市民奖,可我说话的时候会不颤抖吗?要知道,其中有一个
人就是我撞死的,而另一个人的死,我也有间接的责任!
我吓了一身冷汗!那滩干了的血迹在我眼前一晃而过,它正好从我的车旁擦
过,尽管是一晃就过了,可它却那么清晰地停留在我视线里,我眨了一下眼睛,
它才离去。还好,我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出现,我没有料到自己会那么地害怕
那滩血,为什么就没有人清除它呢?
整个上午,我的心情矛盾得很,我既想知道这件事是怎么报道的,但我又
不敢去买早报。就如一个成绩优异的学生把自己擅长的科目考砸了,他想知道
自己究竟砸成个什么样子,可他又没有勇气看他那份已被老师批改的试卷,但
如果那份试卷离他不远,而且周围没有一个人,那他应该会跑去看那份试卷,
否则,他就胆小虚荣到荒谬的地步了,所以,在中午时,当办公室里所有的同
事都走了后,我立即偷偷地跑到订了早报的同事的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拿起
了报纸。我本来不知道那则消息会登在哪个版面,我只是随便用眼睛往上面找
的,可竟然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昨日下午六点至六点半时
间段,在本市二环路上发生一起车祸,肇事者已逃走,现场还有一名被害者的
家属,系盲人。
这结果不太糟糕。不知那个学生在看了自己的试卷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则报道简直就是为了照顾我而写的,它特别声明是在";六点到六点半时间段";,
却不说是六点钟左右,还有,我们公司下班是5点半,而我一般用20分钟就可
以回到家,但是,我昨天撞人又是在六点以后,因为我下班后用了二十多分钟
在商场买了件礼物,而我买东西的事有谁知道?有谁在意?这真是天意。如果
报道上面写成";5点半到6点";,那我可就?
我将报纸小心地放回,然后带着喜悦回到自己的桌上。不过,我在给自己倒
茶时,手还是有一丝的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仍有点害怕。当一口热茶进入喉咙
后,心就平静了一些。我仔细回忆我早上进办公室时的情景:
在我进办公室前,我就告诫自己一定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要像以往一样
微笑着同他们打招呼,可等我一走进办公室;我根本不能有效地控制自己的行为,
我几乎用呆板的表情同几个同事打了招呼,有的就干脆没去理睬,而且,我在同
他们打招呼时也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但在打过招呼后,我又悄悄地看他们,看
他们有没有露出猜疑的目光,事实上他们都在专心致志地工作,根本就没有在意。
坐下来后,我又将他们一个一个打量了一番,做在我后面的,我就借伸懒腰
而侧过头去看。没有人盯我!可我忽然想起,他们可能还不知道那件事呢,等
他们知道后,会问我吗?他们知道我是走那条路回家的。
在八点半钟时,邮递员送来了报纸,办公室里有一半人订了报,我是属于另一
半的。我开始紧张了,他们都订的是本市的早报,按理说,昨晚的车祸一定会报道
的,记者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一个能拿稿费的机会呢?
我不时注意那些拿着报纸的人,看他们的反应。五六分钟后,他们都放下了报
纸,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实际上,他们可能都没有在意那则报道,或许没
有看到,或许看到了也不以为然,因为这样的事其实一点都不稀奇,而且,似乎是
理所当然的。而我之所以会在意,会陷入了恐惧中,会顾虑重重,是因为我是肇事
者。
我这么仔细地想了一番后,心里便踏实多了,他们都没有注意,别人也不会怎
么注意,至于警方,每天的案件那么多,他们也没有多少精力放在这宗毫无线索的
车祸上的。可我在踏实之后,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折腾了一下,很难受。我只好往
自己的心里塞上";我不能不留下来照顾奶奶";的理由,马上似乎好受了些。我想我应
该尽快忘掉这件事!
可我一坐到自己的车上,心里就有一丝的不快。我把车开得很慢,等到了那段
公路,我心里时刻警惕那滩血,浓浓的血,怎么不叫人难受?但我一直回到家后,
都没见到那滩血;它已经被人清洗了。回到家里后,我呆呆地坐了半个小时,是体
味紧张后的轻松,还是心有余悸,自己也弄不清楚。到了车祸后的第四天下午,我
驾着车经过那条路时,不由得笑自己:";不就是撞死一个人吗?看把你吓得!现在
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了?";
上天还真会折磨人,先是让我辛辛苦苦地从精神的折磨中平衡下来,然后又用巨
大的刺激,好比几十万伏电压的刺激打破了这种平衡。
(五)
我刚把车停在院子里,却见到那个盲妇既被害者的妻子从我的家里出来,她头
上戴着白色的孝帽,肩上背着半袋子米,奶奶正跟在她身后。
奶奶对她说了声:";是我孙子回来了。";她只是";哦";了一声。奶奶又说:";以后
走累了就来这里歇息。";她答应好,仍手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朝院外走,每一步走得
那样的艰难。我不敢再朝她看了,过了几分钟后,我才从车上下来。我一走进屋
里,奶奶就对我说:";阿勇;你还记得这苦命的女人吗?你小时候,她还给出你算
过命,可前不久她丈夫却死了。";
";那她真是可怜。";
";也不知是怎么死的,她不说,我也不便问。";
";哦。";
我不免有点鄙视自己,我竟然是如此的胆小,她只不过是来我家讨孝米(我们
那儿的一种习俗,在亲人死后四十九天内,家属要在一百户人家讨齐一百斤米,俗
称'百家暖',好让亲人的亡魂心甘情愿地带着温暖去阴间报道,不要恋恋不忘曾在
阳间留下的恩怨情仇),习俗有时也可以寄托人的一种感情,在";无鬼无神论";流行
的今天,我们仍保留着这种习俗。
晚上,我依然先陪奶奶看电视,等我上床睡觉时,阿琪打来了电话,她说她这
几天和一帮朋友到处玩,好做个毕业纪念,大概还要玩一个星期,才能到我这里
来。我看着那天我买给她的礼物;是一条18克的白金项链;想象着她戴上它时的美
丽。
我忽然把牙齿咬得响响的;天意!一却都是天意!幸好她没有回来!幸好她打电
话提醒我!这项链可有购买日期的;它关系到我那天回家的时间!把项链毁掉后;我
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我体内盘旋。小不毁;则乱大谋。
一个星期说长也不算常,转眼就过去了。我已经恢复了平静;恰好今天我们休
息。她说她那趟火车中午就到,可我等到下午四点多时,她仍没有来,打电话也
打不通。我打电话到她家里,她妈说根本不知道她今天要回来,我不想让她的
妈妈担心,就说我记错了日期,还以为她今天会回来。她妈妈笑了,肯定是在
笑:";我这未来女婿对我女儿还真痴迷,就像那老东西当年对我一样。";
我想阿琪可能是没有挤上火车,便独自回家了。
我刚回到屋门口,就听到客厅里有电视机的声音,奶奶白天是不会看电视的,
难道是阿琪回来了?这下我可要先装出一幅沮丧的样子走进去,等一见到她,
就立刻把兴奋喜悦的表情露出来,她是学心理学的,不免有点职业病——喜欢注
意别人的一举一动,好揣摩别人的心思。
这可是个高超的拍马屁的方法!我没有做戏的天赋,但这些年来在与客人谈业
务上,做戏做惯了,也培养了一点戏感,所以很容易就装出了沮丧的神情。
然而,等我走到客厅里时,我并没有把沮丧转化成喜悦,不过沮丧还是顷刻就
消散了,我还打了个寒战。
";奶奶,我回来了。";我说话倒很自在,其实,我们在台上或者在异样的目光
下说话不自在,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那些目光令我们胆怯。此时,并没有什么目
光射向我。
";阿呆,这就是上次的那个阿姨,她姓刘。";
";刘阿姨,您好。";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很甜。
坐在奶奶身旁的盲妇朝我点了点头,她脸上努力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可却不自
然,显然她还没有从丈夫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阿勇,你陪刘阿姨聊天,我去做饭。";
";奶奶,还是我做饭吧。";
";那好吧。";
我不愿;也不敢同刘阿姨聊天;但是;我做饭时;又有了新的顾虑。她们肯定会
扯到车祸上的;她们会不会联想到我呢?但也说不准;对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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