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他抬到住舱的吊床上,用毯子把他裹紧,老巴克斯一瘸一拐地拎着药箱赶来,他切了切小伙子的脉搏,撑起他的头,开始用调羹给他喂纯朗姆酒。廷克勒咳了一声,睁开双眼,脸上即刻泛现出些轻微的血色。
“啊!”军医惊呼,“朗姆酒真是灵丹妙药啊,我的小伙子!只呷上一口就见效了。真妙!来,把它喝了。天哪!朗姆酒真是没说的。放心吧,你马上就会好的!一闻酒味,我的酒瘾就上来了……我自己也来上一点。这可是种烈酒啊,嗯?”
烈酒流过喉头,廷克勒呛得直咳嗽,又禁不住微笑起来。两小时后,他来到甲板上,昨夜的桅顶罚站丝毫没伤着他什么。
五月二十三日,我们在开普敦附近的福尔斯湾(好望角以东的一个海湾。)抛了锚。据传说,因为强劲的西北风的缘故,每年的这个时候,船在桌湾(一译特布尔湾。)航行是不安全的。我们船上的每处缝隙都需要用麻丝填塞一下,由于船漏得厉害,我们不得不在经过合恩角时就一刻不停地开动抽水机。船上的各种帆索亟须修理,时钟因走得不准也拿到岸上去修了。六月二十九日,我们驶离福尔斯湾,出湾时,我们向荷兰要塞施放了十三响礼炮,以表示敬意。
我们的船从好望角出发到范第门岛(在南太平洋,即现在的塔斯马尼亚岛。)。对于这段寒冷而沉闷的漫长航程,我已记忆不清。我们夜以继日地顺着强劲的西南偏西风疾驰,船上只扬着中桅帆,大一接帆紧收着。在这些纬度的洋域上,壮阔的波澜,极目千里,无阻无拦,汹涌的浪涛犹如连绵起伏的山峦。曾有两次在风力增至强风时,我们没有来得及把帆下角扯到桁上,“本特”号猛地顶住了风,差一点沉了。我发现,只要一刮西南风或西南偏西风,就会有大群大群的飞鸟陪伴着我们,然而一起北风,哪怕只是一两个小时,这些鸟就立即离别他飞。所以,它们的出现每每预示着要刮南风。
八月二十日,我们看到一块名叫缪斯顿的岩礁,位置靠近范第门岛东南角的东北面,相距大约六里格。两天后我们便在冒险湾(现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岛东南角附近。)落了锚,在那里停了十四天。这期间,我们四处砍柴、取水、锯伐木匠急需的木板。这是个阴森的去处,四周围全是高大挺拔的桉树属树林,其中大部分有一百五十英尺高,长到七、八十英尺高还没岔枝。长长的茎皮,有的支离破碎地吊挂在枝干上,有的腐烂在树根旁的泥土里。灌树丛中偶闻鸟啼,唯一所见的动物是一只形似负鼠的小畜生,它懦怯地躲进了一根蛀空了的圆木里。这里还有人,不过是些胆怯的野人……他们肤色漆黑,身上*,动作粗野笨拙,一簇簇头发扎得象干胡椒,讲起话来叽叽呱呱象鸭叫。我好几次见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然而一看到我们,他们就跑得无影无踪。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章 暴虐(8)
布莱先生派给我们一只大型的独桅快艇,让我负责带领取水小组,并指示我把水桶拿到海滩西端的一个溪谷里去积水。木匠珀塞尔在溪谷附近搭了个临时锯木场,他跟他的两名助手,诺曼和麦金托什,以及另外两个胜任锯伐工作的水兵,正忙着把树木锯成一块块木板。他们伐倒了两三棵高大的桉树,可是木匠鉴定后却说这种木料派不了用场,于是他指示这些人去砍伐另一种稍微矮小一点的树,这种树鞣皮粗糙,木质坚硬,色泽微红。
一天上午,我正监督着往桶里装水,布莱来了,他胳膊上挎着一枝鸟枪,旁边跟着纳尔逊先生。他眼睛盯着锯木场,停下步来。
“珀塞尔先生!”他声调严厉地叫道。
“到,舰长。”
这位“本特”号上的木匠在某些方面跟舰长颇有点相似。除了军医之外,他是船上年岁最大的人,几乎大半辈子都在海上浪迹。他深通木匠手艺,就象布莱深通航海业务一样;他易暴躁,动辄勃然大怒,令人望而生畏,这一点又跟布莱相似无几。
“混蛋,珀塞尔先生!”舰长吼道。“那些树做木板太小了。我记得我是叫你伐大树的。”
“不错,你是这么吩咐的,舰长。”珀塞尔回答,心中的火气正在升腾。
“那就对了,照我吩咐的去干!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我可没浪费时间,舰长。”木匠说这话时,脸色涨得通红。“大树的木料是不能派用场的,这是我刚才伐倒了一些以后才发现的。”
“不能派用场?胡说……纳尔逊先生,我说得对不对?”
“我是个植物学家,舰长,”纳尔逊说;很显然,他不愿介入这场舌战。“木匠是如何鉴别木料的,我可是一窍不通。”
“对了……只有木匠才知道怎样鉴别木料,”老珀塞尔插话。“用这种树木锯成的木板是派不了用场的。”
布莱的火气现在冒得比他高。“我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干,珀塞尔先生!”他气急败坏地命令道。“我犯不着跟你争,也犯不着跟任何在我手下干活的人争。”
“那好吧,舰长,”珀塞尔倔强地说。“大树已经伐好了。不过我要告诉你,用大树锯成的木板是不能派用场的。不要以为只有舰长才知道自己的行当,要知道,木匠也是知道自己行当的。”
木匠说话时,布莱已拂袖而去,可是听到了这句话,他便急忙地转回身。
“你这个叛逆的老杂种……你好大胆!诺曼先生!从现在起,这里的工作由你主管。珀塞尔先生!立即到克里斯琴中尉那里去报到,要他给你铐上半个月的手铐。”
我受派遣把珀塞尔从岸上渡送到船上。老人气得涨红了脖子;他的脸板着,拳头紧捏着,前臂青筋突暴。“骂我是杂种,”他一字一句地低声自呤,“我尽责也要被铐上手铐。妈的,这事还没完呢!等到了伦敦再说,我知道我的权利!我可不糊涂。”
我们的口粮依然十分短缺,在冒险湾几乎找不到能供病号滋补的新鲜食品,也找不到可供我们这些健康人充饥的东西。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拉大围网,可是捕到的鱼却寥寥无几,而且都是些质量低劣的鱼。我们在岩石缝里摸到些贻贝,一开始我们还指望伙食会因此得到些改善,可是那些吃了贻贝的人都中了毒。布莱先生倒不错,他津津有味地美餐着用鸟枪打下来的野鸭,而船员却饿着肚子。军官中私下议论的人更多了。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暴虐(9)
我们在冒险湾整整的十四个昼夜,都是在不睦与不满中度过的。木匠戴上镣铐。由于怀疑舰长有贪污船上伙食以肥私囊之嫌,弗赖厄和布莱为此几乎翻脸。在临起航的前夕,纳德·扬格,一个见习军官,被绑在后甲板的一门炮上挨了十二大鞭。
扬格和另外三名水手受遣乘独桅快艇为病号去采集水生贝壳类动物、螃蟹以及一切能找到的食物。病号都住在沙滩上搭起的一个帐篷里。扬格一行向弗雷德里克·亨利角方向出发,直到天黑方回。扬格报告说迪克·斯金纳,一个二等水兵兼船上的理发匠,进入森林后迷路失踪了。
“斯金纳看到一棵空心树,”扬格告诉布莱先生。“树上全是蜜蜂,于是他就断定树穴里藏着蜜。征得我的同意后,他准备用烟把蜜蜂熏出来,这样可以给病号弄到些蜂蜜。他说他小时候养过蜂,知道蜜蜂的习性。我当即便同意了他,因为我知道舰长见到我们搞到蜜一定会高兴的。一两个小时后,我们把水生贝壳装上船,返回到那棵树。可是到了那里只见一股浓烟还在熏烧着树根,斯金纳却不见了。我们找遍了树林,一直呼唤到天色发黑,我不得不遗憾地向你报告,舰长,我连他的人影都没发现。”
当时的情况我正巧知道:就在那天下午,布莱派人找理发匠给他理发,当得知斯金纳是跟扬格一起出去时,他心中的一股怨气就想冲扬格发泄;如今听说理发匠失踪,布莱先生的火气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你们所有的见习军官都不是玩意儿!”舰长怒吼道。“你们都是一路货色!你们要是能搞到蜂蜜,不当场把它吃了才怪哩!混蛋,斯金纳这畜牲在哪里?你给我带上你艇上的人立即回到你最后一次看到他的地方去!该死的,现在就给我把他找回来!”
扬格是个成年人。舰长的话使他热血上涌,然而他只好恭敬地行个举手礼,立即召集随他乘艇出去采集食物的人。这些人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将近二十四小时未吃东西。这一次斯金纳和他们一起回来了。事情原来是这样的:他离开那里是想再找一棵有蜜的树,不料在茂密的灌木林里走迷了路。
小艇渐渐靠拢,布莱满脸怒容地在后甲板上踱来踱去。就人的本性而言,在种种怨恨一古脑地发泄出来之前,它们在人的脑子里早已蕴蓄良久了。扬格一踏上甲板,舰长就已准备好发作了。
“到后甲板来,扬格先生!”他疾声厉色地叫道。“我要教教你如何尽职,免得你在林子里打哈哈。莫里森先生!”
“到,舰长!”
“到后甲板来,把扬格先生绑在那边的那门炮上!你给我用绞索(一种两头打结的绳索。)抽他十二下。”
扬格是船上的军官,被人看作绅士,是一个十分自豪而无所畏惧的豪门子弟。尽管布莱是在行使舰长职权,但是公开鞭打一个这样有身份的人,在英国海军里却几乎是史无先例的。莫里森听罢命令便垂下了脑袋,很显然,他实在不愿执行这样的命令。然而布莱却带着威胁的口气冲他嚷嚷:“放明白点,莫里森先生!我正看着你呢。”
我不愿讲述扬格受鞭鞑的情形,也不愿描写斯金纳被绑在舷门口挨了二十四鞭,背上打得血肉模糊的惨状,只消说说扬格的变化就足够了:从那天起,扬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闷闷不乐、沉默寡言地干着本份工作,对同住舱的其他见习军官总是躲着,避免接触。过了很久他才告诉我,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