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外面攻城声愈急,泉川见包围王宫的兵士有松动之势,便召集侍卫,密密嘱咐一番,命人开了宫门,自己先走出来,一直走到妻儿的尸首边,抚摸爱子头发,恻然泪下。兵士本可以当场射死他,不知如何却没有发出弩箭。
半晌,泉川站起身来,昂然道:“我们都是军人,奉军令行事,你们尽可以射死我,可我的妻儿是无辜的,如果死在这里的是你们的眷属,你们会怎样?还有被绑在喷泉那里的那些人,他们也是无辜的。你们的箭是用来射敌的,不是用来杀死无辜平民百姓。我现在要去救他们,你们若是想扣动弩机,就先看看躺在这里的我的妻子,我的孩子。”转身走到人质身边,拔刀割断绳索,指引他们朝宫门奔去,数十名侍卫抢出来接应。
那些兵士端着弓弩,却始终沉默着,没人发出一箭。泉川救完人质,又与一名侍卫返回去抱了妻儿尸首,坦然回去宫中,这才关闭宫门。
人质被毫发无伤地救回,王宫顿时一片沸腾,热闹了起来。泉川将妻儿尸首放好,重新赶上城头问道:“陛下,刀夫为了攻打王宫,调来了王都最精锐的弓弩手,估计臣原先的布防也完全被他搞乱,我听于阗军三面攻城,动静不小,北门防守最弱,估计今晚就要城破。不如由臣趁乱护送你和王后出城,召集军队勤王。”
问天摇了摇头,道:“楼兰自立国以来,从来没有弃城逃走的国君,更不要说王宫了,我绝不能成为第一个。”泉川见国王意不可改,只得应道:“那臣就率众誓死保护王宫。”
到了天黑时分,果如泉川所料,北面传来一声巨响,北门城破,马蹄声、厮杀声随即潮水般地涌入城中,直奔王宫方向而来。在王宫外的兵士一直未得刀夫命令,不敢擅离。过了一刻功夫,于阗军骑兵先锋驰近广场,却被楼兰弓弩手一排羽箭扫落马下。片刻后于阗后援赶到,双方在夜色中接战,混杀在一起,难解难分,广场顿时成为一片火热的热血战场。
泉川伫立墙头,忧心如焚,既想率众出去援助那些兵士,又担心被他们趁机袭破王宫,心中矛盾不已。
王宫是楼兰的核心之地,占领了它就象征着征服了楼兰,于阗人马源源不断地涌来。问地和刀夫听说东门已被攻破,急忙率人赶来阻挡。双方各有增援,出尽全力拼杀。正胶着之时,忽有一队劲衣骑士闯过战圈,直朝宫门奔来。泉川正要下令放箭,一直站在王后身边的约素尖声叫道:“不要,是傲文!傲文回来了!”
果见领头骑士奔到宫门下,仰头叫道:“是我,傲文,快些开门!”问天怒道:“不准开门!”
笑笑生劝道:“陛下,你怀疑傲文王子有理有据,不过万一他没有跟于阗勾结呢?他只有几十骑人马,你先放他进来,捆起来好好审问清楚。他如果想要动手,这城上布满弓弩手,他也是自寻死路。”问天木然不应,阿曼达便朝泉川点点头,道:“放他们进来。”
泉川下令将宫门拉开,放傲文一行进来。傲文浑身上下湿透,仓促跳下马便问道:“国王和王后呢?”泉川低声道:“在城上。王子,请你立即下令你的侍卫放下兵器。”
傲文愕然不解,道:“为什么?”泉川道:“我这是为王子好。边关到王都有近千里之遥,你回来得太快,不合常理,国王怀疑你跟于阗人勾结谋反。”
傲文恍然大悟,默然半晌,转身命道:“你们都交出兵器,奉泉川将军命令。”自己主动摘下佩刀丢到一旁,将双手背在后面,道:“动手吧。”
泉川道:“得罪了。”命侍卫上前将王子反手缚住,带上城墙,躬身禀告道:“傲文王子自己愿意束手就擒,没有丝毫反抗,还命令侍卫放下兵器,奉臣号令。”
傲文道:“姨父……”问天怒喝道:“我不是你姨父。”
笑笑生忙抢过来问道:“游龙人呢?你没有见过他么?”傲文道:“见过,游龙今早乘风筝到达军营,说问地和刀夫谋反,包围了王宫,让我带兵回王都营救,他自己则赶去了大漠,说要去找件重要东西。”
笑笑生道:“这小子运气真是好,坐风筝有顺风相送,居然一路到达了军营。嗯,也许他在空中发现了轩辕剑的线索,所以赶去大漠追寻了。”
泉川道:“王子如何会来得如此之快?”傲文道:“我派白其将军带大队人马走陆路,我自己带了一队人走水路。”
原来陆路路途遥远,他担心一时来不及,所以带一队精锐人马乘木筏从车尔臣河顺流漂下,一直到蒲昌海,取了牧场的马,赶来王都,正逢于阗军攻破北门,城头两方兵士仍在混战,夜色中敌我难辩,居然顺利闯入城中,一路驰来到王宫。
笑笑生笑道:“瞧,我就说了,一审问就清楚了,傲文王子是无辜的。”忽听到宫外又有人叫门,大约一百来人,却是乘坐木筏陆续赶到的官兵,个个都浑身湿透。
问天心中还是有所怀疑,问道:“那么于阗大军是如何无声无息地进来国境的?”傲文道:“这我不清楚。边境一直很太平,也没有听过于阗征发大军一说。”
问天怒气又生,道:“你还要强辩,难道不是你偷偷放于阗人过境么?”傲文道:“我不是强辩,而是确实不知道。就算我想要背叛楼兰,偷放于阗人过境,边关军营中有那么多将士,会看不见么?会听之任之么?总不可能所有人都被我收买,要跟我一道谋反。”这话极是有力,问天当即心头一凛。
惊鸿道:“陛下,有些事人力无法做到,神力却可以做到,也许有高人在暗中帮助于阗。”笑笑生道:“不错,阿飞不是说于阗王将神物夜明珠给了摩诃巫师么?也许就是他在暗中捣鬼,譬如他可以利用浓雾,或是利用隐形罩来掩护于阗军队进入楼兰国境。”
问天这才无话可说,却还是不肯当面抚慰傲文,只背过身去。阿曼达忙亲手为傲文解开绑索,道:“这几天王都发生了太多事情,姨父他心里不好受,你别怨他。”
傲文道:“傲文不敢有怨。”上前禀告道,“陛下,大军最快要明晚才能到达王都,我带了五百人,不过在牧场没有寻到足够的马匹,大多数可能已被阻在城外。我们人手不够,只能在王宫坚守,等到白其将军大队人马到时,再里应外合反击不迟。”问天道:“嗯。”
阿曼达见丈夫倦意极重,劝道:“既然傲文已经回来了,这里就放心交给他好了。”问地确实感到胸口极不舒服,当即扶了王后的手,步下城墙。
傲文这才得空上前握住约素的手,道:“游龙大致跟我说了经过,你为了我,受了许多误会和委屈。”约素欣然笑道:“能再见到你,那些都不算什么。”
傲文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莫名的幸福荡漾全身,外面那些惊天动地的厮杀也仿佛成了虚无。
到清晨时,大规模的激烈战斗终于在疲累中停止。初升得朝阳给王都披上了一件光衣,处处一片通红。不少地方战火余烟未烬,正悲凉而无助地升向苍穹,如同轻风薄雾,缭绕飘散。
王宫广场上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仿佛成了一座活生生的人间地狱。问地父子与数十名兵士被于阗人重重包围在广场的中心,无数弓弩对准他们,只待最后一声令下。
于阗国王希盾满脸尘土,提马来到城下,叫道:“问天,听说你弟弟和侄子谋反,我替你捉住了他们,你要如何处置?”
问天率众人站在城头,心头滋味复杂,虽然痛恨问地和刀夫行径,导致敌人趁虚而入,平白死了这么多人,可要眼睁睁地看着亲弟弟和侄子被敌人杀死,还是梗塞难言,一时沉默。
傲文上前道:“这是我们楼兰的内政,不敢劳烦希盾国王动手。”希盾笑道:“傲文,天下人都已经知道你是我的儿子,你居然还敢在父王面前自称‘我们楼兰’,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傲文已经从惊鸿口中得知真相,冷笑道:“哼,我才不是你的儿子。”
希盾道:“就算你不肯承认,这也是你无可否认的事实。你母亲桑紫难道没有告诉你,她当年生下的是一对孪生兄弟么?”桑紫不知道什么爬上了墙头,怒斥道:“你这个魔鬼,你老早就将傲文调了包,明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居然还想利用父子关系来折磨他。”
希盾闻言大吃一惊,不知道当年将孩子暗中调包如此隐秘的事如何会被外人得知。他料想傲文已得知真相,再无法拿父子这层关系大作文章,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有窘迫之感,干笑了两声,道:“桑紫,这可全怪你,若是你早告诉我你为我生的是一对孪生兄弟,兴许那个孩子我也能找回来!”
桑紫更加怒不可遏,道:“我那个被你调包的孩子早被你杀死了!游龙……你手下人在大漠射死的游龙,就是那个孩子!”一边说着,一边泣不成声。
希盾先是愕然,随即笑道:“你这个疯女人又在胡说八道了。游龙不是一直在你们楼兰王宫么?”他口中虽然如此说,却隐隐有一种不祥之感,觉得桑紫没有撒谎,定了定神,转身挥手命道:“来人,替问天国王杀掉这群楼兰的叛徒。”
登时弩箭齐发,惨叫声大作,被围住的楼兰兵士如稻草一般被弩箭割倒。问地胸口被弩箭射穿,哼也不哼倒地身亡。刀夫脑门中了一箭,居然从血泊中站了起来,情状极是诡异。两名于阗武士抢上前去,将手中银枪往他胸口扎去。蓦然一道白光射出,当即将两名武士打得倒飞出去,挣动了两下,便气绝身亡。
却见刀夫缓缓扭动着身子,似乎长大了不少。城头笑笑生惊叫道:“不好,刀夫已经彻底妖魔化,他正在变身。”话音刚落,便见一道白光飞向王宫,“啪”地一声,将那扇厚重的宫门击得粉碎。
刀夫一步一步走近王宫,城上弩箭齐发,射得他身子如同刺猬一般,他却恍然不觉得疼痛,仿佛已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