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谐说:“他曾经说,九鹰会旧事,有一人的命运关系三人。我原来以为,这三个人是你,我,他。然而我现在觉得,他说的三人,并不包括他自己。也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人潜伏着,此人是谁?他默默的在我们周围许多年,到底要做什么?”
卢雪泽冷笑道:“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为了除掉我们么?怎么做呢?为什么容不得我们? 我倒真想会一会此人。”
“嘉。我们在明,他在暗,你凡事小心。我就怕我们见他之日,就是他要致死我们之日。”
卢雪泽踱了几步,缓缓地说:“东方,你的心思我也不明白,你……许多事我不是不知道,但我不会揭发。不过,你要有分寸,若不是你的小算盘,事情何以如此复杂?”
东方谐咬牙道:“你说什么?”
卢雪泽摇头:“徐孔孟为何中毒?乾坤仙酒内的机关是什么?”
东方谐愣住,他望着卢雪泽,静静的聆听。
卢雪泽说:“你的小动作瞒得过我?我在宫中宴会结束后,又尝了剩下酒坛中绿色的酒,里面有轻量迷药。是么?你的目的,不过是要让赵乐鱼醉倒,因为你推测他的个性,一定两种颜色的酒都尝试。于其他任何尝绿色酒的人,安睡一觉,也没关系。所以按照从你以下传递的顺序,只有方,韩,赵三人喝过绿酒。夜间在你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方谐垂下头,脸色居然变红了,像个初出茅庐的孩子。
卢雪泽也不追问,只是找块大石头坐下:“你啊,一个人一个人接着游戏,总有一天引火自焚。过去的不说了,方纯彦,韩逸洲,再有赵乐鱼?你怎么就不珍视自己?”
他的口气特别体贴,虽是责备,但还是让人沐浴在温暖关怀中。
东方谐扭着脖子,眼泪涌上来:“你叫我怎么办?一个人睡觉?我不是你这样的圣人。你……”他看了看卢雪泽,终于不忍心说下去。
况且他心中本来有愧,底气在卢雪泽的面前,也不足了。
卢雪泽也并不见怪,伸出手来,将他腰带上的一片落叶掸去。
东方谐慢慢落坐在青苔上,靠着卢雪泽的脚踝,喃喃的说:“我现在只是担心逸洲,逸洲……”
卢雪泽一动不动让他靠着。与他共听着夜间自然的合诵。
他想起在翰林院的夏夜,十八岁的他念给十五岁的少年东方一首旖旎的诗:
菱透浮萍绿锦池,夏莺千啭弄蔷薇,
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
十年,弹指一挥。
34
半夜里下起了小雨,赵乐鱼蜷缩在屋顶上两个多时辰,身上湿透了,也不敢动一动。北方的雨水比南方的雨点要大,落在赵乐鱼的脸上,滴滴答答的作响。沙尘掺杂在雨里,赵乐鱼侧卧的耳朵里一会儿就积满了污水。他听着底下人走动,就算翻个身也不能。
他想起来若天亮了,就该是清明节。清明时节雨纷纷,真是一点不错。他现在的样子必定狼狈,有个美人说得一点不错:“小鱼,你自找的!”他是自找的。再加上件滑稽的事,清明节这天是他生日。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就在这世界上活了整整十八年头。***?他无声的啐一口。太阳在哪里呢?年年生日都是见不得光的。
终于,卢府的管家离开了屋子,还轻轻在外头落了锁。赵乐鱼等他走远,才拨开瓦片,下面的屋子里,卢修果然是睡着了。就像那天的韩逸洲一样。赵乐鱼把宝押在卢府,卢雪泽出门,他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外面有皇家的人跟着他。但卢修呢?他衡量了不过眨眼的功夫:卢修不能指望了。赵乐鱼没有解药。但他可以等待。
雨下得更大的时候,卢雪泽回来了。赵乐鱼在树梢上望见他的马车进了院子,他又入了东面一间屋子。赵乐鱼总觉得:塞翁失马。因为风雨之声肆虐,他也放心稍微出点动静。
他倒挂在一棵柏树上,伸着脖子盯着屋内的卢雪泽看。从他的角度,正好透过窗户看卢雪泽。卢雪泽寂静的坐着,背对着赵乐鱼的身体似乎在擦拭什么物件。
过了不久,中年管家就小跑而来。赵乐鱼连忙把头埋在枝叶中,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
“老爷,刚才有个更夫,给二老爷送这信。”卢四说。
“什么样子的更夫?”
“不知道,门子们等着老爷进府。才要睡觉去,就有个打更的人,说是人家托他送的。”卢四说。
“怎么不扣住那个更夫?”卢雪泽轻轻的责备道。
他摆手让卢四出去,看了看信,放进了自己的怀中。又坐下思索。
赵乐鱼正伏着,背后突然被一颗小石子打了一下。他是江湖出身,对于攻击的本能反应就是改变身体的姿势。但是这次,他只是稍微摇晃了一下。
他根本就没有回头,但当第二颗石子打过来的时候,他接住了。不是石头,只是石榴籽而已。那手法异常精准,江湖上可以作到这样精确的力道的,不超过五个。
小鱼在明处,那人想杀死他,刚才根本就不费吹灰之日。但他用石榴籽。小鱼眼睛向来尖,石榴籽一端雕着头发丝大小的娃娃脸。
这样说来,难道有人和他开玩笑?可他在此处境,没办法细细思量。
与此同时,卢雪泽站了起来,他完全推开窗子,对着外面深呼一口气。
卢雪泽面对夜空,居然笑了笑:“呵呵,我家里好玩么?你还没有走?在我家你想找出什么。”
赵乐鱼险些从树上掉下来,但他脸皮够厚,依旧不动。
卢雪泽说:“小鱼遇到水,就不能游水了?”
赵乐鱼这才干笑一声:“大人你好。我和大人搞鬼,确实是自不量力。”
他说着,从树上一跃而下。
卢雪泽在屋檐下温柔一笑:“你这孩子,哪里是鱼?我混水摸鱼,却捉到一条泥鳅。”
赵乐鱼爽快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渍:“大人的眼睛好尖。大人一回来就发现了我,是么?”
卢雪泽道:“是。也没什么稀奇的,你看那里。”赵乐鱼顺着他的手指,原来屋里面有四面不同方位的镜子,刚才赵乐鱼栖息的树杈也在镜子的范围之内。
“你扮成算命先生到我的家里,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走?我这个角度,你只有在树上才可以躲藏。我请你下来,是想和你一起商议个法子。”
赵乐鱼反问:“什么法子?”
卢雪泽道:“你是万岁派出的探子,我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世本来就有点离奇,况且是在翰林院血案以后进来的。翰林院中,非科举的前几名,就是非常背景人物才可入院。我们年轻的时候,父亲都督促着背诵中国名人家谱,和当代的豪族名录,为了是到了官场上绝对不犯别人的家讳。你赵乐鱼,除了与万岁认识,还有谁家与你有往来?”
赵乐鱼微笑着站在雨里,点点头。
卢雪泽又说:“万岁在两年之前,曾经到江南巡查,杭州府派出的人中,有三个受到万岁的嘉奖。万岁赐我的书信中,提到过一个少年。你来翰林院以后,我拖杭州府的朋友去找杭州府找寻那个少年捕头。回信说他在两个月前到西南一带办差去了。那人难道不是你吗?萧超。赵,与你的姓名已经有一半的相同。而你母亲是已故的江南名厨陆彩岚,乐就是打陆来,鱼字,是因为你家中的小名,就是鱼儿。对不对?你的大姐,就是江湖上的第一美人,武林盟主夫人,‘女孟尝’萧景春。你的二姐就是御前侍卫白诚的夫人,萧景秋?”
赵乐鱼挺起胸脯:“都瞒不过大人的慧眼。大人若是连凶手也一起告诉小鱼,小鱼岂不喜出望外?”
卢雪泽回答:“所以要请你下来,我刚才收到了一封来书。”
赵乐鱼走到屋檐下,身上还滴滴答答的,卢雪泽也不把书信拿给他。只是借着灯光读给他听:“清风之日,明月之夜,江畔之阴,河源之阳,来取欲取之物。”
赵乐鱼皱眉:“把字头连起来,就是‘清明江河来’?明日正好是清明,但江河又指什么?”
卢雪泽也不急着解答,眼看卢四顺着回廊来了,卢四手里一个托盘:一套衣服,一个小碗,一叠手巾。
“老爷,都按照您的吩咐。”卢四说,他瞅了赵乐鱼一眼,眼神有点惊异。但马上又是一副本分的奴才相。
卢雪泽对赵乐鱼说:“你把姜汤先喝了。我方才回家的时候,就让卢四去给你敖了。你把衣裳换了,大事临头,莫要着凉。”
赵乐鱼摇头,他笑容璀璨的不可思议,但摇头的动作也十分坚定。
“不是不信大人,但韩逸洲大人吉凶难测,我们还是早日想出对策为上。”赵乐鱼说:“我淋雨,挨饿,受冻,次数太多,本不是娇贵的公子。”
卢雪泽也不强求:“随你吧。”
赵乐鱼对着他手里的纸条又仔细的查看,说:“这信上面每个字都是把其他人的书贴里的字,剪下来的。亏那个人有这份心思。”
卢雪泽叹息说:“不错,此人居然还可以搞到舍弟卢修的亲笔签名。舍弟不是那种到处留字的人,这样的草体书,舍弟也不会用在公文上。今日我弟弟出宫时候,马车中应该就藏着昏迷的韩逸洲,在大理寺为了人头整天混乱的时候,此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韩逸洲运送出去。他能够在皇宫中偷出个人,又敢于隐藏在大理寺中,胆子真大过天去。至于弟弟车子中的血衣。似乎确实是韩逸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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