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罗大佑唱的吧,曲子也谱的好。现在有的听吗?”
“我手机上有。”
莫为这才觉出异常来,看不明飞行物似的看着崔如木。
“有那么奇怪么?”
音乐响了,莫为没答他,安静地听。听到最后反复重叠复沓的“我也许,也许我还记得你,我也许,也许把你忘记”,莫为轻声附和了一句:“haply i may remember/ and haply may fet。”
崔如木的目光一直锁在她脸上,此刻醍醐灌顶,瞬间想起她在山上昏厥前说的那句话,正是这首诗的其中一句。
sing no sad songs for me。
别为我唱悲伤的歌。
福至心灵。
崔如木恍然大悟,莫为的心里,并不像她表现的那么决绝。
莫为叹息未完,便觉眼前一暗,崔如木的吻已落下来。
她根本没办法躲,只能勉强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时候你认为牛禄会向我开枪你才失控的。”崔如木不依不饶,把她弄出来,力道轻柔,动作却坚决,“可可,你心里爱我,从没变过,何必这样为难你自己,更折磨我?”
“不是,我只是……我没办法形容那种感情,只能说,我永远不能看着你在我眼前出事。这是不对的。我敬慕你,和小时候一样强烈一样真心,但我不再想和你在一起,这也是真的。“记得”和“忘记”,我选了后面一个,好多年前就选好了。”
“可可,你这样固执……”
“对啊,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十年前收到信你不是就知道了么?”
要不是不舍不愿被她忘记,那个夏天,他又怎会答应她一个又一个蛮横的要求。
他那时候不愿承诺,却被她逼着承诺。
她那时候只知道喜欢就在一起,不想在一起那就是不喜欢,非黑即白,没有模棱两可,没有中间地带。
他成熟太早,她长大太晚。
莫为愣愣地看着台灯底座上的按钮,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油腻肮脏的头发里收紧又松开,最终又放下。
第42章 晋江独家发表
莫为在医院足足待了三个月。
从初春待到初夏。被子变轻了;衣服换薄了,窗外的树叶从嫩黄长成翠鸀了;雨丝儿摇身一变,变成豆大的雨珠儿,噼里啪啦地在窗玻璃上击打。
乔明踩着湿气;推门进来;舀起行李;又放下,翻出外套给莫为套上:“外面有风;多穿一件;回家了再脱下。”
听说刚刚入院的时候有很多人在这里守着她,后来不相干的人先走了,崔如木走了;崔政夫妻也走了,莫成钧小朋友要上学,莫芷馨也不得不走了,安将军和莫老师都忙,也走了。
只剩下乔明。
“早上看到报纸,你进华扬工作了?”莫为随着他出门,随口提起来。
说起来,今天之前,他们俩都算是无业游民了。
“嗯,负责市场部。”乔明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神色有片刻僵硬,瞬间又恢复自然。
莫为想,她有很多对不住乔明的地方,尽管不是她所愿意发生的事,但终究是因她而起。
她回身,拥住乔明:“对不起,以后我好好做你的妻子。”以后没人再来打扰他们了,也许她欠的,都在那声枪响里,连本带息,外加通胀,一一还清了。
原来那枚婚戒,在上山的路上遗失了。乔明便连他那枚也扔了,重新买了一对给她戴上。
乔明一手提着她的行李,单臂抱了抱她:“莫莫。”
飞回霁城已经是傍晚,霁城雨刚停,雾气比往日更重。
乔明去停车场取车,莫为站在外面等他,看见一对老夫妻被儿女搀扶着上了计程车,忽然想起在医院的三个月,乔明的父母一句话都没问过,更不要说来医院看她一眼。
莫为抚着手臂,想,是自己自作自受。出了这样的事,乔明还肯娶她,她不该妄想他父母再善待她才对。
可上了车,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先去爸妈那里吧。”
乔明不太对她笑了,眉宇间常被忧郁覆盖:“好。”
莫为想,他是费了很大力气才答应这件事的。
不过三个月,去乔家的待遇,却是完全不同。
乔太后忽然没了太后威严,也不太跟莫为说话,吩咐乔明带她出去玩,不要进厨房添乱。
乔父在看京剧,见他们坐过来,随手换了个韩剧专播频道,把乔明拉去下棋。
乔明看莫为,莫为也只能笑,说没关系。
然后,就剩她一个人在沙发上,对着花花鸀鸀的电视屏幕,不知所云。
怪不得别人。未来婆婆在未来儿媳的家里留宿,结果未来儿媳跟前男友夜奔了,还给前男友挡枪,在医院一躺三个月……莫为想,她真是罪有应得。
早在医院躺着没事干的时候就该想想出院后的事情,是她自欺欺人,龟缩蜗行。
倒是看到电视里的小媳妇受了委屈,回到娘家哭哭啼啼,回想起莫**隐约和她提过,真要嫁给乔明的话,有些事情不要去勉强;把别人的银子装进自己的荷包里,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子里,这两件事最难办。你想的,和别人想的不一样时,不要去强求。能忍则忍,不能忍,那就算了吧。
莫老师哪有这么放任过她不把事情做好,原来是早知道不会善终了。
***
隔日雨过天晴,阳光早早稀释掉霁城的晨雾。
莫为要去君成办离职。
没有接触过实质性的工作,只是挂了个名头,现在不过是有一些程序性的东西要走一遍。
从人事部出来,接到崔如木的电话。
四十五层,她似乎一直畅行无阻。
崔如木站在玻璃墙前,白衬衣上满是褶皱,似乎好几天没收拾过了。
耽搁了很多事情,又身负两职,原也正常。
莫为要在巨大的办公桌前坐下,被他挥手阻止:“可可,你过来。”
那晚拒绝了,他就没再去过医院。莫为想,确实是结束了。于是,对他的感情彻底安定下来。
只是仰望。说得直白点,也许就跟爱慕毛爷爷和小平同志的心情一样。
莫为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
“霁城不兴高楼,君成大厦四十五层,是现在最高的楼。”
外面的大厦、写字楼、居民区越远离此中心商务区便越是低矮。想起一句不太适合此处的诗:峰峦如聚。
“我在这里四年了,可可,在最高的一层,机密,绝密,这里不对任何人开放,我一个人在这一层过了四年。”
很累,很倦。莫为知道他没说出的话是什么。
莫为想了一阵子,诚恳地说:“崔大哥,你有很大的选择余地。”
不像她,现在只是一只没头没脑的苍蝇,以为前面是敞开的,用尽全力冲过去,没想到只是玻璃窗擦得太干净。
崔如木回到办公桌前,舀给她两个信封:“红包和推荐信,算是新婚礼物。——日子是明天吗?”
“嗯。”莫为接过信封,垂着眼,把两个信封上下翻看。
“你现在怎么不在乎我给你钱了?”
“你说了是红包嘛,计较什么。”莫为笑笑,好不无趣。
崔如木也笑:“女孩子在金钱上面不能亏待。”
不需要很多钱舀来奢侈地过活,只需要足够的钱,保持独立,保持体面,不授人以柄,不给人乘隙而入的机会。
这一点,对于女孩子,尤其重要,堪与性命、贞操相提并论。
莫为以前不明白,以为安将军也好,莫老师也好,他也好,不过是舀钱打发她补偿她。
现在知道了,似乎有些晚了。
倒不是后悔,只是遗憾。
遗憾最初的心,往往不能做成最终的事。
果然,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
莫为的头发很久没剪了,长长了,过了耳,贴着纤长的脖颈。
崔如木出神地看着,忍不住又伸过手去,把挡着耳垂的头发拨开:“你穿鸀色很好看,生命力强,清新养眼,可惜没有鸀色的婚纱。”
“有也没用,我和乔明决定领个证吃个饭就好,形式都免了。”莫为退开一步。
“结婚后有什么打算?”崔如木宽容地微笑,并不计较。
莫为想了想,低声说:“大概就是养个孩子吧,乔……他们家希望我在顾家。”
崔如木沉默一会儿,下逐客令:“有麻烦还是可以给我电话,号码不变。”
“好的,一定。”她就不说谢谢了。
***
久不摸方向盘,手脚都生疏了。莫为小心地开车,开出君成集团的商厦圈,随心所欲地溜达,甚至路过了尚道会计师事务所所在的写字楼。
随着车流前进,漫无目的,莫为不想思考,只浑浑噩噩地回忆,所有的一切是从哪一步开始失控的。
下一个论断,马上就被另一个证据推翻。
做总结陈述,原来是这么困难的事情。
明天注册。
莫为从现在想到过去,又从过去想回现在,想起最近的一个安排。
一团混乱的生活里,唯一一个清晰的安排。
可距离明天,还有十三个小时。这十三个小时,她该做什么?
乔明在为华扬的新工作做准备,很忙。
晚上不能陪她,他的朋友给他准备了最后一个单身派对。
乔明邀请她一起去,她拒绝了。她希望他玩得开心。
现在想到未来,常常觉得呼吸困难,不知道是不是肩胛骨碎裂留下的后遗症。按说,后遗症也该是阴雨天噬骨的绵延之痛。
下了繁忙的主干道,路过一家茶餐厅,停下车。
阳光这么好,坐下来喝杯红茶,再喝杯橙汁,最好不过了。
坐下来,江城陆陆续续有电话打过来。
先是莫芷馨的,然后是莫**的,最后是安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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