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醒来,看到床单上那点点乱红,罗豆不由得惊呆了。
风生水起(1)
“这帮孙子,真他妈的肉。”
别克轿车被堵在西三旗桥下。孙宏新翻来覆去地看腕上的劳力士,终于忍不住把头伸到窗外,冲着前面那一排长长的车龙,重重地骂出声来。时针已经移到8和9中间,即使上了京昌高速,估计也得要10点左右才能赶到十三陵水库。
昨儿晚上,远翔集团李杰在电话里神神秘秘地透露,他的顶头上司、远翔采购部经理张燕南,明天将要去十三陵水库钓鱼。孙宏新马上敏锐地嗅出商机,急忙问李杰能否安排安排,让他能和张经理一块钓几竿鱼儿。李杰吞吞吐吐作为难状,说明天张经理要带上他父亲一起去,纯属享受天伦之乐,倘有商业往来,恐怕不大合适。孙宏新哪能没听出李杰的弦外之音,立即放出话来,说如果你小李能帮这个忙,我姓孙的绝对亏不了你。李杰勉强同意,说让他试试。谁知挂了电话还没到5分钟,李杰又打来电话,说通过他的努力争取,张经理已经同意明天在十三陵水库和孙宏新见面。孙宏新知道李杰玩猫腻,心里直骂娘,嘴上却连声道谢。
李杰这人虽然比较贪,但做事还挺一丝不苟的。他向孙宏新交待了很多应该注意的细节,完了很奇怪地问:“对了,你打过高尔夫没有?”
孙宏新打个愣怔,很快就笑嘻嘻说道:“那玩意儿咱可不会,咱现在还没脱贫呢。”孙宏新对这个伸手就想要的李杰有点发憷了,八字还没一撇之前,必须把口袋捂得紧些。事实上,他闲来时节便喜欢光顾玉泉山脚下的上地高尔夫练习场,从练习沙坑到真草打位,已经蛮像那么回事了。家中抽屉里,还躺着好几张记名年卡呢。
听了他的回答,李杰只淡淡哦了一声,又淡淡地说:“我们张经理在美国森坦那瑞大学呆过两年,喜欢洋人那调调儿。既然你不会,那明儿个就早些到水库吧,上午钓鱼时跟他多亲近亲近。”
孙宏新记着李杰最后这句话。今天一早,他就起床,胡乱吃过杜芳做好的早餐,他驾车把儿子小飞送到学校,便调头往昌平方向扑来。谁知到了西三旗,眼见就能插入京昌高速,却被硬生生卡住了。
过了一炷香功夫,前面才有所松动,快要哭出来的孙宏新这才随着松一口气。拐上高速,别克便以接近100迈的时速飙了起来。
孙宏新驶到昌平东关环岛,李杰又打来电话:“喂,孙,你到底来不来啊?张经理他们都钓好几条了。”孙宏新慌忙应道:“马上到马上到。”丢下电话,他有点儿走神,没料想李杰今天也在场。对了,他刚才说“他们”是什么意思?估计还有别的客户吧。如果单单张燕南父子,李杰应该说“张经理爷俩”才对。想到这儿,孙宏新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很清楚生意场上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
风生水起(2)
10点半左右,孙宏新终于穿入燕山山麓,满头大汗赶到十三陵水库。大坝外侧“十三陵水库”五个大字,苍劲、霸气,正是毛泽东手笔。看到这几个字,孙宏新莫名地想起单位里那个喜欢书法的罗豆,脑子里顺藤摸瓜地浮出那个差不多可以收线了的苏苗苗。他把胸脯挺了挺,内心豪气冲天:这帮孙子,看老子是怎么情场商场双丰收的。
北侧大坝上垂钓者人满为患,海杆一溜溜排开,有些玩家一口气能排十余支杆子。面对这么多信息量,如何捕捉到那条有效信息呢?水面上金光闪闪,孙宏新晕头转向,为怎样才能迅速找到李杰和张经理而发愁。幸好李杰再次打来电话,告诉孙宏新,他们在西侧草滩那块儿。
孙宏新气喘吁吁赶到草滩,发现这一带下杆的人比较稀少。他先看到一个清瘦的老者,坐在树阴里垂钓,一动不动,仿佛已将这个世界完全遗忘。离他不远处,还有三个人下杆,一个人站在边上观看。
孙宏新心里一喜,认出这个旁观者便是远翔集团的李杰。他快步走近,嘴里和李杰打着招呼,眼睛却盯着最中间那位垂钓者。此人暂时只给一个侧影,但从他那乳白色高尔夫遮阳帽、棱角分明的脸颊、修长结实的脖颈、做工考究的天青色T恤……完全可以判断出,这是个高大英俊、品味优雅的海龟一族。这个人,无疑便是远翔集团采购部的张燕南。他还注意到,张燕南手边是的杆子,这说明此人酷爱运动,颇有膂力。
李杰不满地瞥了一眼孙宏新,然后才帮他介绍那三个钓鱼的人。中间那位果然便是张燕南,左右两位,一个叫李总,一个叫谭总,身份跟孙宏新差不多,都是IT公司老板。
张燕南歪过头来,目光犀利地扫了眼孙宏新,两道剑眉微微一拧:“嗬,我说鱼儿怎么老不上钩,原来它们在底儿静坐示威呢,抗议有人迟到呐。”这张燕南看来是老北京出身,虽然出过洋,说话却丝毫没被欧化,还是一口麻溜的京片子。
孙宏新用一个油滑微笑,拔去藏在这话里面那根看不见的刺,随即故作惊讶地问李杰:“咦,老爷子呢,没来吗?”
李杰知道他要搞迂回战术,便抿着嘴儿乐,眼睛却往不远处的树阴瞧去。孙宏新领会那个老者便是张燕南父亲,遂顺手抄起地面一支鱼杆,说:“张经理,您几位悠着点,这儿没我位置了,我过去陪陪老爷子,就当给他老人家解解闷儿。”这时正好有鱼吞饵,张燕南紧张盯着水面,伸出左手摇了摇。这不知是让孙宏新别说话呢,还是不让他过去打搅老爷子?可孙宏新哪里管这些,该装糊涂时就装糊涂,人便轻手轻脚便往树阴那边挪去。
“老爷子,收获怎么样?”
孙宏新低声却不失恭敬地问。清瘦老者抬起来头打量他一眼,面部皱纹里装满了傲然,鼻子哼了声,算是回答,重又低下头去凝视水面。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以巾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毛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孙宏新轻声将《庄子》“秋水”篇的名段背诵完毕。果然不出他所料,那老者脸上已经露出笑意,冲他点点头说:“年轻人就该这样,别一心钻进钱眼里,把咱们大好的传统文化丢得干干净净。唉,我那小儿子燕南,到美国念了两年书,回来整天就知道什么索罗斯啊,德鲁克啊,把我气得不行……”
孙宏新谦逊地说:“老爷子,其实我也忘得差不多了。我是看你老人家仙风道骨,这才触景生情,想起了庄子。”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这一番话,又把张父说得眉开眼笑。孙宏新说的是实话,不过他没说完全。其实,昨儿夜里,他特意翻出书橱里那本沾满灰尘的《庄子》,反复背诵“秋水”那段话。
孙宏新的苦心经营,并没有白费,张父很快就对他产生了好感。中午大家在国土资源部十三陵培训中心吃饭,张父把孙宏新拉到身边位置,跟他大谈老庄孔孟。孙宏新叫苦不迭,只得虚与委蛇。不过,当他发现张燕南虽然和那两个竞争对手聊天,但眼睛却时不时打量他两眼,一颗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风生水起(3)
用过午膳,经张燕南提议,一行人前往十三陵高尔夫球场。张老爷子拉住正准备尾随出门的孙宏新,非要让他陪着去休息室,继续探讨老庄之道。孙宏新焉能答应,吃饭买单已经被那个强壮的李总无比凶悍地抢到手,后续节目,如果他还处处受制于人,那么这场生意,恐怕就要风吹云散。于是,孙宏新委婉地对张父解释:“老爷子,老庄哲学太深奥,我这人又太浅薄,一时半会还真领悟不了里面精髓。得,改天我专程到府上拜访您老,向您老请教咱们历史悠久的传统文化。张经理留过学,听说高尔夫玩得倍儿好,今儿个,您得允许我向他多学习学习。”
老爷子一脸不屑地说:“我就纳闷儿了,会玩高尔夫有什么可得意的?这样吧,哪天你来我们小区,我教你打门球,这玩意儿跟那玩意儿差不离。”
孙宏新脑海里闪过这样一帧图像:一帮老头老太头戴地摊上淘来的五元一顶的棒球帽,倒拖球杆,步伐蹒跚,像慢镜头似地移来移去……不由得毛骨悚然,慌忙把头猛点,随即转身向已到门外的张燕南一行撵去。
在那满眼绿色的草坪上,高大挺拔的张燕南手握球杆,微微弯腰,似坐非坐,一动不动盯着脚地上的白色小球,宛如一尊完美的古希腊雕像。孙宏新作为性取向完全正常的男人,也感觉到这雕像浑身都散发出浓烈的男性魅力。
就在他稍稍走神的当儿,张燕南已经拧腰挥杆,白色小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线,长了眼睛似的坠落在球洞不远处。孙宏新和李谭二人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更令孙宏新叹服的是,有一杆球必须先穿过一棵长势葳蕤的松树,再越过一道溪流,按较安全打法,多数人会打低平球,让球从树枝中间穿过;然而,张燕南却打了一杆漂亮的高弹道球。只见那球越过树梢,稳稳落到小溪对岸球洞区……
等到张燕南打完18个洞,孙宏新挢舌不已,李总和谭总两个却一边鼓掌,一边抢到张燕南身边,虚心地向他请教球技。又被对手先发制人,孙宏新很惭愧地拍拍脸颊,向他们三个拢了过去。
张燕南侃侃而谈,好像很乐意在高尔夫上无私地指导别人。那位李总,心不在焉地听了两句,似乎就想证明什么,只见他抓起球杆,很熟练地打了杆漂亮的左旋球。
李总炫完球技,不无谦卑地向张燕南请教:“张经理,你是行家,你瞧我这杆打得怎么样?”孙宏新注意到,张燕南眼角抽了抽,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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