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过午了,走了大约一刻钟的路程,却还没有到达目的地。昌浩不久前刚举行完换裳仪式。虚数已经满三岁了。虚数三岁,就是说实际年龄只有两年零几个月。让他一起步行过去果然还是有些操之过急呢。出乎老人的意料,小孩吃力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这个孩子的名字叫作安倍昌浩。是老人安倍晴明的次子吉昌所生的、最小的孙子。
「爷爷,我们要去哪里?」
昌浩好像很辛苦的样子,疑惑地抬头望着爷爷。晴明稍稍弯下腰回答了。
「嗯?我们要去清水寺,有点事情要办呢。因为别人解决不了,已经伤心得哭了,所以爷爷就被叫去处理了。」
「?」
「就是说有很多事情非得爷爷去处理不可呢。」
祖父晴明带着苦笑,向不解地皱着眉头的昌浩解释。
听完祖父的话,昌浩恍然大悟,眼睛放出光辉。
「爷爷很厉害呢!」
「没错,爷爷的确很厉害。但如果事情太多的话也是忙不过来的啊。」
「等昌浩长大后要去帮爷爷的忙~」
晴明高兴地眨了眨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样啊~那爷爷就放心了。」
「昌浩说真的哦~我要快点长大,然后……」
第二卷 打破暗之咒缚 第二章 漆黑的云雾(上)
猛然睁开眼睛,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昌浩站起来向前走去。
「……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腰身被一条很粗的绳子拴着,他向前摔倒了。结打得很牢,凭小孩子那纤弱的手指是无法解开的。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昌浩有点想哭了,拼命地捣弄着绳结。爷爷有点事情要办,你乖乖地在这里等着。为了不让你走失,爷爷会用这根绳子把你拴着哦。爷爷挥一挥手转身离去的身影,在昌浩的脑海里复苏了。重重地坐倒在地,昌浩茫然地低声自语起来。什么也看不见。郁郁葱葱的树木把天空都覆盖了。想从树木的间隙中看到天空,本来就是白费力气吧。而且那天正值新月,天空完全没有一丝月光。在视线的末端,有一个白色的物体一闪而过。
「是、是人吗!?」
身体不停地颤抖,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团苍白的光在晃悠悠地飘动。心脏怦怦怦地全力地跳动。因为寂静,就连那原来微弱的声音也响得令人心烦。七夕刚刚过去,栖息在荒野里的虫子发出巨大的鸣叫声。如果在府邸里的话,在这种时辰,即使是一动不动也会有汗水微微渗出,但在这里,却让人觉得阵阵发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猫头鹰的叫声、虫鸣声、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潺潺的流水声重合在一起,再加上自己心跳的声音,昌浩的神经就像是紧绷的弦一样。
「……爷……爷爷好过分……偏偏要把人家扔在这样的地方……」
明明说好会回来的!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打击,昌浩伤心得想大声哭出来。明明是那么地信任他,真是狠心的人!比自己年长好几岁的哥哥们曾经说过,社会上广为流传的「安倍晴明的妖怪传说」是确有其事的。不管怎样说,竟然把还没到五岁的可爱的孙子扔到这么可怕的地方,这不是人类所作所为。
当……
「什么……!?」
昌浩害怕地屏住气息。虽然看不见,但他还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
昌浩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不久前,父亲吉昌在院子里制作存放卷轴的书箱,那时候用锤子敲打钉子的那个声音,和刚刚的这个声音非常相似。
「……是……敲钉子的……声音……?」
昌浩恐惧地低声说道。就像是对这个答案作出肯定一样,那金属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当……
昌浩浑身发抖。因为实在是太恐怖了。在这样的深夜,在这个只有狐狸之流徘徊的时刻。而且,在山野深处、贵船神社的本院里,在这个本应该没有人存在的地方,自己竟然听到了谁在敲打钉子的声音。这莫名的恐惧感在心中蔓延,说明着这并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当……
不能呼吸。
屏着呼吸,昌浩感到一股压迫感,就像是被谁压着一样。
昌浩跪在地上,双手按着胸口。
好重。莫名地,难以呼吸。心脏快速地跳动,头像是被什么压迫着,喘不过气来。
好辛苦,救我!
为什么爷爷要把我扔在这么恐怖的地方啊,让我独自一人……
那不是人!那不是人!那不是人!好辛苦!好辛苦!好辛苦!
好重————!
昌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低声哼着,脸孔有点扭曲。
「……嗯……好重……好重……」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进入视野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呼吸有点急促。还夹杂着轻微的哭腔。稍微动了动眼球,马上感觉到眼角里聚积了冰冷的液体。肌肤上满是汗水,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什么啊……原来是梦啊……」
昌浩松了一口气,但突然又皱起了眉头。胸口很闷,难以呼吸。胸口附近好像有什么东西,压迫着他的呼吸。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既没有生病,也没有被施什么咒术……昌浩用手肘支起上半身,把力量注入腹部,突然停下来不动了。
「————」
一个雪白的物体正压在他的胸口上。还恰好压在进行呼吸的部位。昌浩不禁眯上眼睛。
「……喂!」
「呼哇——」
把昌浩的身体当作褥子,像大猫一样大小、浑身雪白的魔怪正舒服地延展着身子酣睡。
「咚——咚——咚——」
对着这一脸幸福、睡得正香的魔怪,昌浩抡起拳头毫不客气地打了下去。
「真是的,竟然打扰人家睡觉!」
昌浩边埋怨边把早饭送进嘴里。因为早上起来得很早,所以基本上都是喝粥。但因为一出仕就要到支持到中午才能吃饭,所以母亲总是用心地替昌浩准备好丰盛的菜肴。今天吃的就是昨晚杂鬼们推荐的碳烧沙丁鱼。在他前面的,是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顿的魔怪,正用两只前脚抱着脑袋呻吟。需要出仕的贵族们都起得很早。夏天的时候都是天还没亮就出门了。但相对地,也很早退职回家,有些人上午就已经离开大内里回去了。但一忙起来就又很多时候都是一整天都花费在大内里里面了。最近似乎经常要通宵召开会议,所以有些人认为比起早上早到,还不如晚上迟点离开。但昌浩只是名见习的下级官吏,所以不得不遵守规定,每天都要早早地出门。特别是最近,连续一段时间工作结束后回家休息不一会儿又要出外了,所以有点睡眠不足。昨天晚上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准备晚上闭门不出,早点上床尽情地睡一个好觉,然后早上心情爽朗地醒过来的。但是无论怎样还是放心不下,结果晚上还是出去了,所以才遇到车之辅。自出仕以来已经一个月了,工作已经慢慢习惯,心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但还是有很多要记住的东西,所以还是很忙。而且现在正值七夕的乞巧祭前夕,宫中上下一片忙碌,自己也是比平常要劳累好几分,这种时候却一大早被恶梦惊醒,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昌浩,腾蛇大人怎么了?」
吉昌比昌浩晚了一点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回答的并不是昌浩,而是魔怪。
「吉昌,你听我说啊!你的末孙好过分啊!难得人家睡得正香,突然就这样揍下来了!」
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含着泪花,两手把头按住,魔怪凄切地控诉起来。面对这样的魔怪,昌浩马上反唇相讥。
「压在人家上面,让人留下一个不愉快的回忆,甚至还让人做恶梦的家伙没资格说这种话!」
「好过分,好过分!因为人家睡死了嘛,这是不可抗拒的外力啊!你真是个没血没泪的家伙!毫不犹豫就打下来了!」
「身为魔怪还睡得那么死,真是不害羞!」
「不要叫我魔怪!」
昌浩朝抽噎着就要哭出来的魔怪伸了伸舌头,放下碗和筷子,有礼貌地双手合十。
「我吃饱了。」
行了个礼,昌浩猛然抓起魔怪的脖子站了起来。
「真是粗鲁!你对小动物太不温柔了。」
昌浩无视满口怨言的魔怪,转头望向父亲吉昌。
「我先告退了。」
在桌子前坐下、拿起饭碗的吉昌喊住就要离开的昌浩。
「昌浩,你要去哪里?」
「什么?」
单手提起魔怪,昌浩越过肩膀回头了。
「当然是去大内里了……」
「你没有认真看过日历吗?」
「……怎么了?」
吉昌放下碗筷,轻轻地叹了口气。
接着,这座宅第的主人安倍晴明也出现了,对着昌浩露出了笑脸。
「啊啊,是昌浩啊,早上好。今天也很精神吧~」
「……早上好。」
想起今早的梦境,昌浩下意识地警觉起来。晴明单手把扇子举到嘴边,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昌浩,你今明两天都要在家斋戒,你不知道吗?」
「————」
昌浩看了看晴明,然后又望了望吉昌。晴明满脸笑意,吉昌则默默点了点头。昌浩随即望向脚边的魔怪,他正眨着仍旧湿润、有点泛红的眼睛抬头望着自己。
「……你给我振作一点啊,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条件反射般地发出反驳,昌浩重新调整姿式抱紧魔怪,再次望向晴明和吉昌。
「……斋戒,就是说……」
「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修行。……这么说,昌浩,难道……难道……你连这么重大的事情都没有觉察到?真是可悲的事情呢。虽说人不会每项工作都非常适合,你既不擅长恭维、又不擅长研究历法,这些我都认了。虽说是这样,但至少也要把握好自己的日历啊……」
昌浩不禁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完了,这次自己彻底失败了。但我开始供职还不满一个月就要斋戒了?根据人的不同,斋戒的时间在一年之中会有二十到八十天不等,相差是非常大的。那今年之中,自己到底要斋戒多少天呢?面对抱着魔怪、脑袋不停地思考着的昌浩,晴明继续饱含感情滔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