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笑,嘴角翘起的调皮舞进眼眸,黑黑的眼珠跃动光彩,似有期待?似有满足?他的笑染向我的唇角,我也笑了,脑海中勾画出图景,我也有期待,我也想要满足。
当下我走到砚台旁,低下头缓缓研磨,嘴角的笑意一直绵绵不断,仿佛研磨的不是新鲜洁净的泉水,而是从我心头流淌出来的微笑。
抽出毛笔,双手呈递过去,满目期许,盼心神领会,盼墨下生辉。他接过笔,定睛注目,随即眼波流转,笑容愈发绽放,笔向墨砚伸去,蘸墨。
端茶进屋,见他已落笔,心忐忑,不知是不是我的期许?
竹木掩映,院落而起,屋舍而生,幽静安宁。大国雄起山川,小家暖入心田。
“墨兰,这可是你想要的?”虽是询问,却是肯定,我无需回答。
这就是我的院落,这就是我的屋舍,远离尘嚣,远离是非,只有我与他,自然,恬淡。原来我也有这样的私心,原来我竟然也期许把他掳走,他给我山水间,我带他林舍中。
“墨兰,我们离开这里,隐匿山林,徜徉水涧,只你和我!”
双手傻傻触向林舍,那里有我们的家。双目呆呆囊收景致,那里有我们的梦。心儿痴痴飞翔穹苍,那里有我们的天。
“墨兰,乾清宫书案上你留下苏轼的词句,我看了,我懂,但同时,我也明白了一件事,平生知心者,屈指能几人?此生有你,足矣,扫去那些纷繁复杂的人和事,就我们自己,多好,你说呢?”
他的画,他的话,一点一点剥开我的淡定,流窜的火苗拧成一条火绳从我脚底蜿蜒而上,一圈一圈缠住我,炙烤我,烧灼我。
一向平静的湖面,不管是自然无欲的平和,还是刻意掩饰的安静,这一刻,都无法再维持。这一汪湖水在发热蒸汽,继而发烫冒泡,马上就要沸腾翻滚,再由不得我控制,深深埋藏湖底的心早已火热焦灼,挣扎着想要跃出烟霭迷茫的滚水。
发烫的身躯烧熔僵硬,我转身,勇敢直面于他,耳中他的温存倾述萦绕不休,我贪婪地尽情收纳,双臂轻柔却又自如地近前环住他的脖颈,双眼深深凝视着他,满满的全都装着他。
惊诧从他眼中跳出,不可思议写在他脸上,“墨兰,你?”
我嫣然笑意,仿佛收集了院落中所有绽放梨花的甜美,我的心早已不知不觉给自己的双唇插上萤火虫般的透明羽翼。双脚踮起,唇角煽动羽翼缓缓飞上去印在他的唇上,他还未出口的话被娇嫩的粉唇、温润的舌尖融化在蜜糖中。
窗外的梨花羞臊难当,洁白无瑕的面庞艳红悄然爬上,卷起花瓣,不敢再看。这承乾宫的女主子在皇上面前向来腼腆,怎么今晚却主动迎上,反倒让皇上措手不及。拨出花瓣一缝,红脸偷眼望去,怎么就这么勾得花心痒痒的,满园夺目…春…色怎么就比不上屋内那一汪柔美春水呢?
清凉月色透过窗纸、窗缝闯进寝屋,摇曳烛火褪下蜡烛红衣,在底部化作一团柔软。床榻上,声声嘤咛,阵阵粗喘,十指相扣,你侬我侬,娇媚迎上,热浪俯身,旖旎交缠,你中有我,烈焰峰潮,我中有你,情意绻绻,情深绵绵。
屋内红焰撩人,火热烧逐清凉,月色悻悻而回,亮月蒙上羞色,拉来云层遮挡,不好意思再看。这两人,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再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第125章 母子相争之宽大为怀
先是皇上召外藩蒙古王等所尚五公主及额驸、并科尔沁国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静妃的父王)、达尔汉巴图鲁郡王满朱习礼(悼妃的父王)俱来京。不料,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以公主病为由,未来朝回奏,而达尔汉巴图鲁郡王满朱习礼以公主病、自身冒风、两孙病殂、诸子复感寒疾等事由,奏请免朝。
于是理藩院劾奏,蒙皇上谊笃亲亲,特令公主额驸来朝。今亲王吴克善、郡王满朱习礼奉诏不即至,反推托事故奏陈,殊属不合,仍应催令来京,严加议处,奏入。阅览奏折,皇上认同理藩院的奏词,两王不闻命即至,借端推诿,甚属不合,下令理藩院会同议政王贝勒大臣议罪。
这几日皇太后的表情实在严肃,慈宁宫请安,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大家出来,虽只字未提,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出其中原委。谁让这吴克善王爷和满朱习礼郡王都是皇太后的亲哥哥,如今理藩院和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尚未得出对两位蒙古王爷的处罚决定。
相比太后的严肃,皇上的脸色就坦率得多,眉宇轻易就会拧紧窜出怒火。两位亲舅舅的怠慢让他进退维谷,自己虽是晚辈外甥,可毕竟是一国之主,大清国的皇上,高贵的尊严被冒犯不说,无论轻罚重处都会让他左右为难,不易拿捏。
理藩院、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结论未出,满朱习礼郡王星夜引罪来朝。皇上松了一口气,善言相慰,态度温和地表明,此次召见,本来因为郡王系皇太后亲兄又曾行间效力,著有劳绩,欲进封为亲王,可郡王却以公主病、孙病殂为辞不遵诏前来,藐视皇上,朝与不朝,任从己便。本来已经交付诸王大臣议处,现郡王自行前来引罪,皇上下令从宽免议,但进封亲王一事,亦著停止。
应召前往乾清宫,皇上去慈宁宫请安未回,我便主动整理好暖阁书桌,然后去御茶房为他准备茶点。他喜欢吃椒盐咸酥陷的卷酥饼,我备上一碟,同时又加上一碟核桃枣泥酥饼。这几日他心烦气躁,吃点甜口不知能不能调剂一下心情,当然去火的良方还是沏一壶菊花茶,希望能抚平他的焦虑。
得到禀告知他回来,我便端好托盘,满心期待,步伐轻盈地快步奔向乾清宫。踏进暖阁,但见他正气鼓鼓坐在座榻上,搁于茶几上的右手拳头紧握,仿佛怒火立刻就会从拳头里蹦出砸烂茶几。
我向他请安,他不理睬,视线紧盯地面,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那儿与他对峙,彼此互不相让、剑拔弩张。站定,但内心紧张,不敢把手里的托盘放到他跟前的茶几,生怕我的一番苦心准备会立刻成为他的发泄品。
暖阁里就我们两人,他燃着怒火,但是很安静,我默然注视,我更加安静。不能问,如果他愿意开口,无论对着空气狂吼怒骂,亦或是燃尽怒火倾述衷肠,我都听着。他若不愿意说,我就等着,只希望,火气过后,恢复平静,他依然对自己信心百倍。
松开拳头,他的目光结束与地面的对峙,抬头看向我,火焰渐渐微弱,但紧蹙的眉头下却是迷茫丛生的眼神。
“墨兰,从慈宁宫出来,朕想都没多想就往西苑万善殿而去,朕要见玉林通琇大师。可行至中途,朕才想起大师已经回去。朕亲赐黄衣、银印,派遣官员护送回归,如今万善殿空空如也,朕去做什么?过些日子,等茆溪行森来京,朕再去不迟。”
茆溪行森是玉林通琇大师的弟子,皇上已经派使者前往下召。
难道少了高僧与他谈禅论佛,他的心境就难以平复?我的担心再也按捺不住,瞬时从我眼里,从我面上,从我口中一并涌出。
“皇上,聚散终有时,皇上与大师言谈投机,可寺院才是大师修禅悟道的处所,而坐镇金銮殿治国平天下是皇上之重责。天下太平,大师也才能潜心修行;天下大乱,大师如何禅修?皇上劳心理政,不也是为大师打造一片净土,求得一方静谧?”
他眉尖懈开,可双眼中恍惚依旧,“墨兰,我们离开这紫禁城,去我们想要的山水间,做一对平凡人那样的夫妻,眼不见心不烦,我觉得很厌倦,再也不想管了。”
画中林舍早已深深印在我心上,我也认定,那就是只属于我们俩的家。每每看着那幅画,我都会痴痴傻傻地笑,无尽的憧憬,无尽的期盼,油然而生的幸福感缠绕着我。
可他此时的神情分明不是期盼美好的流露,更像是想要躲离纷扰的逃兵。他是皇上,不管因何原因被推上皇位,他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他逃不掉,何况他其实不想逃,否则何至于勤苦理政,孜孜不倦。
“皇上,即便身处深宫内院,您依旧是妾妃心中世外仙源里挚爱的夫君。外面的风雨再狂烈,前方的路途再坎坷,妾妃一直在此等候皇上,此生必定相陪左右,同经霜雪,共渡患难,不离不弃。”
他是突然冲过来的,如脱弦之弩箭直直飞来,一挥手打开我手中的托盘,紧紧抱住我的同时,托盘里的茶点、杯碟摔在地上发出连续清脆声。
“皇额娘责备朕,既然满朱习礼舅舅前来请罪,朕就该晋封他为亲王,朕不能应允。朕亲政时,年少无知,得皇额娘时常提点,朕受益良多。可如今朕已亲政多年,自有主张,皇额娘却总是当朕是孩子,动辄就想插手,与她意见相左,就严厉斥责,难道朕就没有对的时候?舅舅的事情,我们各执己见,朕忿然离开。”
被他牢牢箍在怀里,仿佛胸腔里的氧气都快被他挤干,气喘不已,“皇上,妾妃准备了菊花茶,可降火清热,可惜!”
“舅舅未能行其所责,免去处罚已是宽容,岂能接着就封亲王,如此偏袒,朕颜面何存,又如何服众人之心?”
双臂环上他的腰身,轻轻挣扎,想多吸两口氧顺顺气,“皇上,妾妃准备了椒盐咸酥陷的卷酥饼,皇上向来爱吃,可惜!”
“舅舅曾立下汗马功劳,不用皇额娘重复,朕心里知道。可朕希望舅舅公私分明,朕虽是晚辈,可朕更是皇上,一言一行,自是天下人都看着,朕威信何存?”
他放松了双臂的力道,感觉舒服一些,我晏晏笑语:“皇上,妾妃还备下核桃枣泥酥饼,本想让皇上尝尝鲜,可惜!”
“舅舅功绩显著,朕心中有数,日后晋封也就是了。朕就是不喜欢皇额娘干涉,这不是家务事,舅舅是朕的臣子,这是朝中事务,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维护科尔沁的利益。”
接着,他忽又收紧双臂,用力把我圈住,“朕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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