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们二人,他忽地结结实实给我行了个跪谢礼,“奴才谢过皇贵妃在皇上跟前为奴才求情,奴才有错,皇上惩罚,理所当然。只是若不是皇贵妃开口,奴才只怕实难支撑下去。皇上也说,要不是看在皇贵妃面上,巴不得奴才跪死算了。”
请他起来,倒也没觉得感动,原本就是皇上借我的口饶他,我也并非真心求情。想想他替官员呈献墨锭让皇上左右为难,我对他总留有警惕。再想到皇上为了以示决心,命任在销毁墨锭,实在暴殄天物。
轻描淡写应他,“吴公公伺候皇上多年,最是清楚皇上的脾性,皇上心里装着吴公公的勤恳,吴公公不用担心。”
吴良辅嘴角掠过微笑,不用说,他心里也是有数的,“皇贵妃,奴才也并非见利忘义之徒,得了皇贵妃的恩,自然要还。”
他略微清清喉咙,却又压低嗓子,“皇贵妃,奴才见过钟粹宫庶妃钮氏。”
依凡给吴良辅递话,想要见吴良辅。正值尚膳间往各宫分送食物,于是暂时被下放至尚膳间当首领太监的吴良辅亲自前往钟粹宫,并把特别分发给依凡的补品送至跟前。
即便吴良辅被降职,可也不是后宫妃妾们想开口见就能见上的,若不是银子开路,吴良辅不会轻易迈步而去。
“皇贵妃,钮妃娘娘见奴才就是为了他弟弟袭爵的事情。她给您送礼,求的也是这个。只不过您一口回绝,她又转到奴才这里。”
我不是冷静到面无表情地看着吴良辅,而是脊梁骨发冷,连带表情也变得僵硬。
吴良辅目无避讳注视着我,“奴才就是奴才,有什么能耐敢应下此事,求奴才在皇上跟前开口未免高看奴才。出于好心,劝她告诉家里头放弃这个念头。皇贵妃不愿开这个口自有道理,皇上绝不会同意,否则一干人等都会被严惩。”
不屑的面容嘴角哼出冷笑,“这家人是不是太过急功近利,钮氏挺着个大肚子还不够他们家欢腾的吗?居然就迫不及待折腾起来,凡事过了头只会自作自受,皇贵妃,您说奴才说得对吗?”
我没有应答,拿起茶碗送进嘴里一口凉茶,一股子凉意越过心坎,反倒让心中的起伏平稳不少。
“奴才好意叮嘱钮氏,只管养胎,其它的一概莫管。至于送到皇贵妃手上的东西,皇贵妃已经退回就不要再提,就当从来没有过,也不知她能不能听明白。奴才觉得钮氏这人做事欠稳妥,说她心无城府,却又能冒惊人之举,总之,奴才不愿与她打交道,容易惹出乱子。”
茶碗旁放置八角果盘交趾红木食盒,搁下茶碗便信手揭开盒盖。挡板分隔五格,置放五种干果蜜饯,随手就拿起近我的蜜饯杏干。吴良辅一句接续一句的表白,反倒勾起我吃东西的食欲,或许往嘴里塞食物,我便可名正言顺腾不出口说话。
“皇贵妃,您喜欢吃蜜饯杏干?要不奴才回去遣人再给您送些来?”许是见我一口气不歇吃下三枚蜜饯,他干笑着掩饰他的不可理解。
慢条斯理用手帕擦着指尖上不过黏了一丁点儿的蜜糖,“多谢吴公公费心,分发各宫的食物皆有定量,岂可违例,我宫里的东西充实着呢。本宫也不是偏爱蜜饯之人,只不过这回御膳房是不是新添了什么配料,瞧瞧这杏干,柔软、可口不说,原先的果香竟没被蜜糖掩盖,倒让我吃了回尽兴。”
“吴公公于本宫说这些,恕本宫愚昧,竟不知钮氏意欲何为,还请吴公公指点,本宫感激不尽。”别的事情我拿不准,但这次我算是明白,吴良辅既然卖出依凡,他显然是要撇清依凡,毕竟才受罚降职的原因与此大同小异。
别说帮依凡开口,就算他靠近皇上,皇上目前也不待见他,他最是该老老实实等着皇上气消。依凡求助于吴良辅,那是因为依凡并不了解吴良辅受罚的真正原因,毕竟这么多年吴良辅在皇上跟前的地位很难撼动。
与其如此,不如卖个人情给我,说是谢恩,可依凡的多嘴,谁说又不是让他拿住了我的把柄呢?
吴良辅非常满意我的谦虚求助,“皇贵妃别担心,钮氏兴不出什么风浪,她所求之事正是紧要时候,无论是谁都办不成,谁也不敢吃她的好,她最好就是悄无声息。皇贵妃是谨慎之人,用不着奴才多嘴,何谈指点。只求皇贵妃在皇上跟前念个奴才的真心,皇上可不要忘了奴才呀!”
原来我与吴良辅也有彼此秘而不宣的时候,岂止如此,我同样也赶了回吴良辅的俗套,让菱香给他递过微薄碎银,手帕包着,他不打开,却也不避讳就在我跟前掂量分量。不过是寻常打赏的量,他坦然含笑收在手里。
才又习惯性动作拿起第四枚蜜饯,我忽然想到,吴良辅看来不知道依凡家的东西又回到了我手中。我要不要试探一下,毕竟他向来主意最多,依凡的事情上,我们是不是可以暂时搭建统一战线。
不料这时绿荞匆匆忙忙带进一位喘吁吁的小太监,刚急喊出一声“皇贵妃”,猛然看见吴良辅,立即住嘴,可慌乱的神情早已憋不住,脸胀得通红。
瞧把他难受的,也顾不上吴良辅,当即令他痛痛快快说出来。
“皇贵妃,赶快想个应对之策。钟粹宫庶妃钮氏在御花园拦下皇上请罪,说是不该给皇贵妃送礼,皇上向来公正严明,她知道错了。无论皇贵妃帮不帮忙,全都作罢。送到皇贵妃手上的东西就当作孝敬皇贵妃,只请皇上宽恕她的无知行为。”
蜜饯从手中掉落,依凡她疯了吗?她居然恶人先告状?
第159章 琴瑟调和
吴良辅此刻也是变脸变色,催促着前来报信的小太监把详细情形道清楚。
皇上从北海回来,进玄武门入御花园,准备回乾清宫。御花园中正好碰上散步的依凡几乎摔倒,皇上便停步关怀两声。没说上几句,依凡便跪下向皇上请罪,接二连三冒出上面的话。
皇上命她打住,把她带进几步之外的万春亭,其余人等皆在外等候。今日负责御前伺候的小碌子赶紧拉过这位小太监,耳语几句,小太监便偷偷溜开,飞奔承乾宫而来。
听完小太监的讲述,顿时就犹如有人往我怀里塞进一团马蜂窝。不料这时却听得宫门前传来小碌子的高声喊叫,“皇上驾到!”
我有些不知如何自处,倒是吴良辅及时让绿荞把小太监带走。他们才退去,皇上便一马当先冲进来。行礼后我们四目相对,他肃烈气色,灼炽眼色,我虽努力淡定,但实难压制心头的紧张。
他扭头转向吴良辅,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把吴良辅烧灼一遍。忽地一把攫取吴良辅手中的东西,抖落,碎银子散落地上,二话不说,挥手就给吴良辅脸上甩过去重重一耳光,吴良辅趔趄捂脸跪地。
他竟然只听依凡的片面之语便怒气冲冲而来,我心头涌出一阵寒气。瞬间,端庄之态自然生就,淡扫他一眼,蹲下身,捡起一块碎银。
他身后的小碌子过来想要帮忙,我立刻阻止,“多谢碌公公,这是本宫的碎银,本宫自己来,免得无端连累你,快退下!”
伸手捡向第二块,他的脚同时也朝着那块碎银踏过来,我的手指刚碰到银子,他的脚底眼看就是直接踩在我的手背。
他的鞋底轻触我的手背立刻弹开,随即在我手边脚跟支撑,脚掌抬起,保持不动。我的手也停住,等待他进一步的举动。
小碌子慌忙跪在他的脚边,想要伸手抱住他的脚,却又不敢动手,只得伏在地上请求他息怒。
他叱向吴良辅,“既是皇贵妃的碎银,怎就在你手里?难不成皇贵妃有求于你,你又打算到朕跟前生出什么花样?”
方才小太监匆忙赶来,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就连吴良辅都未曾及时收起银子,可偏巧我又话中负气,宣称这些碎银是我的,这下子该如何自圆其说?好一个做贼心虚,才整塑起的镇定开始从手指尖的颤抖逐渐溃裂。
吴良辅伏地磕头,随后仰首朝向皇上,好一副委屈的模样。那被皇上扇出红手印的脸极力忍着委屈,强憋泪水,可那泪水却前推后涌,在男声与女声之间来回晃荡的哭腔编撰着事情的真相。
“皇上请千万息怒。奴才今日过来请皇贵妃过目太后寿宴的安排事项,可巧皇贵妃觉得今年御膳房新做的蜜饯很合胃口,可分发各宫蜜饯皆有定量,皇贵妃向来自律有节,于是拿这些碎银给奴才,就当作自个儿掏钱再买上一些。奴才正打算回去把账记上,然后吩咐御膳房送些等量的蜜饯过来。仅此而已,请皇上明鉴,切莫错怪了皇贵妃。”
“当真?”话问的是我,收回脚,走到一旁,捡起我失手掉落的蜜饯,“爱吃,怎就舍得掉落地上?皇贵妃,你且站起回话。”
我刚站起身,小碌子就在他的吩咐中捡起所有的碎银堆在四方茶几上,正欲退出,却听他下令,“小碌子,把乾清宫的蜜饯速速给皇贵妃拿过来,朕吃得少,不用给朕留。”
小碌子才走开,皇上怒目瞪视吴良辅,“你倒是敢把这些碎银带走,看朕怎么收拾你。滚,朕不想看见你。”
吴良辅得令爬起躬腰飞速退去。
殿厅内,他依然严目炯炯,肃穆威严一波一波拍击过来,我无法正视于他,只得俯首等训。
“墨兰,朕留小碌子在跟前,朕不介意你知道朕的动向,你是朕最亲近的人,无妨?刚至承乾门,小碌子就大声叫唤,试问,朕来承乾宫,何时需要这些故弄玄虚。你是不是已经知晓御花园的事情?小碌子对你可真是尽心尽力。”
看来小碌子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眼里,但听来他似乎默认小碌子的行为。
“墨兰,何为心心相知?不是只有你明白朕的心意,朕一进门就看到你脸上的惊慌之色,这只能说明你不仅知道朕为何而来,而你手上也确实拿着依凡的孝敬。你从未向朕开口,那依凡的事情你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只有朕能做主,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
我该如何解释?实话实说?可是公主府上的一幕也要被连带出来,那嫂子的名节岂不又要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