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抬手指向公主,“住口,那些疯妇的行径值得你在这儿大肆宣扬吗?”
“皇上,您的爱妾既然孤陋寡闻,皇妹正好从静妃那儿学得一两手,皇妹不吝赐教。”
话说着,人已快速走到皇上座位旁的茶几,拿起装着金碗的盒子,“烂玩意儿,就知道兴风作浪,看你还怎么作怪?”
音未落,她便把盒子狠狠砸向依凡脚边,一对金碗腾身跳出,各自东倒西歪,依凡顿时就惊慌失色尖叫着躲到皇上身后。
虽已为人母,公主的骄横还是根深蒂固,素日里不过是懂得了收敛、约束。这一回,她可算是把“冒犯”二字又好好实践一把。
“钮妃,回去告诉钮夫人,再把这破烂往承乾宫送,我见一次砸一次。还有你那好哥哥,过我府上不止一次,花园里还有他不认识的地方?一见皇贵妃的嫂子离去,他就说要去方便,结果却出现在相反的方向英雄救美,竟敢把我的花园当成了他的戏台子,他想演什么?”
金碗落地、依凡尖叫的时刻,皇上本已是怒火中烧,可当公主的责问紧跟砸出后,皇上忽然间平去怒气,他锐敏的目光移向后方的依凡。
依凡见状,慌乱、茫然,随后又撒娇上前迎向皇上,“皇上,妾身有孕在身,妾身受不住。”
公主蔑视斜睨,嘴角上扬冷笑,想再度开口,不料皇上抢先,“依凡,瑜宁所说的又是怎么回事?你且坐下来,慢慢说,朕听听看。”
依凡得令落座,可凳面如同长满尖刺,她坐不稳当,只好起身,神情尴尬,“皇上,妾身居处深宫,外面的事情都是听额娘说道,这个妾身不知。”
皇上出奇的好脾性,好言安抚她坐定,随她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乐意听她说,并当面直言公主粗鲁,不想听公主说话。这下子依凡领得护盾,结结实实坐好,放心冥思苦想。
公主柳眉飞怒,欲要发作,我赶快拽紧公主,不出声,口型比划求她安静,她若有所悟。
“倒是额娘听哥哥说,皇贵妃的嫂子貌美如花,哥哥的两个小妾也算有模有样,可一比较简直相形见绌。英勇救下美人,才得知是皇贵妃的嫂子,且守寡独居,直呼可惜。”
皇上一脸心神领会的表情,还配上连连感概,“那是自然,能做皇贵妃的嫂子,也不能是寻常姿色。”
依凡喜色升级,难得皇上有此闲情逸致讨论家长里短,“男人嘛,哪有不拈花惹草的。喜欢美人,上前搭讪,哥哥也有这老毛病。”
“说的是,朕也爱美人,最爱聪颖、贤惠的美人。遇到这样的美人,朕也是着急得都坐不住,上赶着就想往前追。”皇上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兴头,与依凡侃侃而谈。
“皇上,瞧您说的,妾身都觉不好意思了。”依凡满脸娇憨,越发随性,“可不就是,哥哥他哪还能往臭烘烘的地方去,自然是闻香而追,那才是哥哥的风流性子。”
公主突然迸发的哈哈大笑霎时中断皇上与依凡的此唱彼和,开眉笑眼的她边说边乐个不停,“钮妃呀钮妃,本公主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皇上口中那聪颖、贤惠的美人绝不是你。”
我笑不出来,攒眉蹙额,见依凡被公主笑得一愣一愣,我厌烦地移开视线,却对接皇上的目光,他是何时驻眼于我身上?
“哎哟,妾身肚子不舒服,皇上,妾身觉得难受。”但见依凡抱住肚子叫唤起来,我不免担心,好歹她情况特殊,断不能有任何闪失。
当即就喊来铃儿,铃儿扶住她的时候,皇上沉声静气发号施令,依凡立刻被送回宫休息,并着人去请太医。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叫来翠艾,让她跟去一旁照应。
“瑜宁,”皇上严冷面向公主,“即刻给朕出宫,再在朕跟前撒泼,你休想再进宫。”
从依凡喊肚子不舒服起,公主就一直在旁幸灾乐祸,此刻皇上严词一出,公主没有收敛,反倒十分不服气。
“皇帝哥哥,您要让墨兰跪到什么时候?您怎么能在墨兰跟前和那个女人卿卿我我,您真是让妹妹失望。还记得小时候在盛京时,后宫的女人们为皇阿玛争风吃醋,您总说不胜其烦,到如今轮到女人们为您斗心思,您反倒乐在其中。我还以为您也有真心实意的时候,我更是认定您对墨兰情意绻绻。那时在北海,您是怎么答应妹妹的,可如今却是别的女人一个接一个有孕产子,而墨兰却日渐憔悴,今日竟还让妹妹看到这出刺目的亲密,您与妹妹的约定难道是空口白话?”
“走,朕今日不想看见你,更不想听你多说半句话。”皇上吼进小碌子,让他把公主带出去,岂料公主接着就把小碌子吼出去。
“莫说是出宫,就是再不进宫我也不难受。自小生活在宫中,那些低级的伎俩不是亲眼见就是耳边吹,到如今眼不见心不烦,我乐在其中。”
说话间,公主潸然落泪,声声衷情,“想当初我不愿意嫁,若不是墨兰在一旁鼓励和劝慰,我何其能体会女主人的自在。就算应熊从未停止空对腊梅伤怀感叹,就算他从不让人碰书房里自己精心照料的几盆墨兰,就算往后他要纳妾,可那永远是公主府,我还有自己的孩子,何况他对我好,容忍我,我也不想再去计较。如今您就是八抬大轿求我回来,我也看不上,就算您一旨令下,让我落得家破人亡,我也不稀罕回宫独自偷生。”
忽地,公主柳眉一挑,星眼一怒,“皇帝哥哥要亲热别的女人,一定要在墨兰跟前吗?竟还是和有孕在身的女人,非要这么伤墨兰吗?赫桢伤害墨兰,那是他得不到墨兰的心,更何况那也是被皇帝哥哥逼的···”
“住口,不许在朕跟前提赫桢。”皇上狂风怒号打断。
“皇帝哥哥心虚了吗?赫桢是被皇帝哥哥逼死的,大家皆心知肚明。墨兰为何投湖自尽,也是被皇帝哥哥逼的,皇帝哥哥心里没数吗?妹妹一直以为皇帝哥哥情到浓时非得已,今日看来,妹妹错了。看来墨兰做她的将军夫人远比这个皇贵妃强,要不干脆随了赫桢而去,一了百了,反正后宫有数不清的女人供皇帝哥哥取乐。”
一记清脆的耳光闪电般飞快抡向公主脸上,皇上叫嚣着,“你给朕滚出去,朕不想再见到你。传朕的旨意,从今儿起,建宁长公主禁止进宫,宫门前的守卫谁敢放行,朕砍了他。”
泪眼迷蒙中,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这是皇帝哥哥头一次打妹妹,妹妹铭记。放心,妹妹绝不进宫,绝……不……”
公主回身哭着跑出殿门,就此而去,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寂然不动,他寂寂无声,殿厅里寂若无人。
时间蹑手蹑脚,悄默而逝,小碌子殿外轻声请示,晚膳时分,不知皇上有何指示。
“你要跪到什么时候?”他嗓音暗哑,适才冲公主大喊大叫,他可是卯足怒气。
不看他,不作答,不理会。
“朕饿了,在这儿传晚膳?”句末尾音提起,似在询问我。
依旧不看他,不作答,不理会。
“朕乏了,走不动了,今晚就宿在承乾宫?”句末尾音再提起,似又在问询我。
仍旧不看他,不作答,不理会。
“抬起头看着朕,”暗哑撕扯,“怎么连你也这么不懂事,存心气朕吗?”
还是不看他,不作答,不理会。
“朕马上离开,朕回乾清宫去。”暗哑声严正警告。
双手立刻放置身体前方地面平展,低头俯身,“妾妃恭送皇上。”
第162章 祭荣亲王
正月二十四,早早就打发去大家,我只想一个人呆着。前两日承乾宫上演的吵吵闹闹让我精疲力倦,长跪后的膝盖、腿脚也让我行动不便,我把自己紧闭于书房。
缠枝莲纹熏香炉里熏着沉香,平时放置的沉香淡味似有似无,不过隐隐透出股撩人的暗妙。熏烧后,袅袅迷烟渐浓渐郁,悠长幽韵,清醇痴醉,整个书房沉入空远寥廓,整个人修入神静魄定。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九十九遍《心经》抄写完毕,九九归一,从来处来,往去处去,送走他,也欲送走有人犯下的罪恶,也欲送走无辜受累的单纯,企盼回归本初状态。
“诸法空相”:万物本空,皆因缘生,生无实物,即是幻空。缘起心中,心生法生,心灭法灭,心如是幻,法岂是真?
我则以心缘心,以法缘法,遂本空当实,固执于念,固执于伤,固执于情。净手,熏香,隔夜色、层云、瘦月于帘卷之外,求安神、炼静。岂料,笼暗影于心中,锁伤愁入心扉,终是不得解脱。
小碌子午后奉命而来,“今日荣亲王忌日,皇上早就派遣官员前往祭奠,只是有一折子,皇上想听听皇贵妃的意见?”
小碌子递上折子,菱香欲接,我立即阻止,小碌子不得已收回。“碌公公请回,”只这一句我便是闭目半躺回我的贵妃椅。这两天腿脚迟缓,除去卧床休息,大多时间便是与这贵妃椅相伴。
荣亲王忌日,这是霜刀刻在心上的日子,无需旁人提醒。折子如何批复,他自己定夺,何需让我指指点点。即便与皇儿有关,既是折子,那必是有关他的臣子,我如何能发言。他实在是多此一举,没事找事。
“皇上果真有先见之明,算准皇贵妃不会看折子,奴才虽识得几个字,可也不能看,否则便是掉脑袋的事儿。皇上念,奴才听过背下来,说与皇贵妃听。刑部题,原任礼部郎中吕朝允、笔帖式额勒穆,当葬荣亲王时,不遵所择时刻,拟斩监候,今遇恩赦,应否减等,请上裁夺。”
“皇上说维持原定裁决,皇贵妃以为如何?”
我猛然睁眼,那时听说这件事,我也暗气这些官员办事马虎,犯了错还擅自更改,可听说拟判立斩,我还是于心不忍,幸得后来皇上改了斩监候。今年新春伊始,皇上便下令大赦天下,按理说,这个斩监候理当宽赦,可他怎么还维持原判?
我慢慢起身坐好,心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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