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征程铺满鲜花等着他一路高歌前行,不是该举杯庆祝吗?怎就寻思着隐退归乡?
“一枝独秀可不好,辛苦受累倒是其次,关键怕上会有猜忌,下会被构陷,这可是战战兢兢的位置。更何况,目前看来,我的忠言良谏不在他的考虑内。”投来为难的目光,他显得无奈。
“皇上格外信任王爷,怎会猜忌?没有王爷一心相助,皇上难能拥有今天的局面。至于下面的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奈何不了王爷。”我自信满满,我坚信皇上对他的信任,我也笃信他对皇上的忠心。
“皇上平了兵谏、解了危机,可喜,但暗中把八旗军权逐渐归拢,这才值得可贺。如今的议政王大臣会议早已不复从前的决策地位,皇上正借助内阁转权分势,本王坐镇议政王大臣会议又如何?现在的皇上正一步步改变祖辈们的方法,他是要打算集权一身,独自决断。”霜剑从他眼中迸射,把我钉牢。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懂,然陪在皇上身边看着听着,面上再是装聋作哑,可很多事情明明白白。岳乐所说,很有道理。
宗亲们手握兵权,若不能与皇上心思一致,皇上如何能高枕无忧,自然是逮准机会慢慢握在自己手里更安全。至于沿袭前明朝的内阁,汉官的品级虽没有提升,但参政的汉官大幅增加,皇上把很多政务交给了内阁议处。
方才刘正宗的事我还尽量低调,可事关岳乐,思流汩汩,终是意难平,欲静又不止。这次,没有拐弯抹角、闲东扯西,给了他爽利无畏。
“王爷看得透彻,想必踏步鲜花大道,结果发现鲜花只有五彩绚烂的光泽,却不曾暗藏可以随心所欲的利刃,王爷很失望吧?岳乐,你希望分得哪一杯羹才算是名副其实?”
竟是激怒了他,他冲过来一跃坐到我面前的桌上,弯下腰近前倾身而来,眼中的锋芒犀利无比,“能分得你吗?”
傲骨嶙嶙,“有的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赏赐给王爷,我这种萎落的残花就等着没入黄土,再无颜色可讨王爷欢喜。”
他从桌上跳下,火冒三丈,突然他就扯开自己的衣襟纽扣,敞开的颈脖、上下滚动明显的喉结撕开对欲念的克制,双手立即狠狠摁住我的双肩,把我牢牢固定在椅子上。
他凶光四射的脸庞逐渐覆过来,他的忿然气息压迫在我脸上,他的危险气息瞬间团团笼罩住我。这样的岳乐一瞬间让我感到陌生,又让我惊骇无比。我吓得慌忙把头扭向一侧,紧紧闭住双眼,惶恐失措、身体颤栗的同时,眼泪也跟着不受控制地抖落。
猝然,他放开我,泪眼婆娑中见他退去一旁,我双手捂住脸压低嗓音伤心哭泣起来。他忽又近前抱住我,我的小声啜泣淹没在他怀中,“墨兰,在我怀里哭一场吧,至少让我觉得,我忍痛付出那么多,我不是一无所有。我小看了他,也高估了自己。”
片刻,他蹲下身,水雾在他眼中或去或留,“我不会欺负你,我也不舍得!”
我委屈无助地看着他,抽抽噎噎半天才说出话,“岳乐,他是个好皇帝,他重情重义,只要你真心待他,他定不会负你。他需要你助他一臂之力,你和济度他们不同,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和别人不一样。”
“真的吗?你就这么懂他?”他的手指缓慢、柔和地拭去我滚落不休的泪珠子,“别哭了,看着烦心,我现在不想听你哭了。我想听你从前扑在我怀里的那种鬼哭狼嚎,这种小声小气的吝啬哭法听着不过瘾。”
扑哧一笑,我推开他,自己胡乱抹脸,有多狼狈,真是不敢想象。
孤寂挂在他脸上,“墨兰,看你全心全意为了他,如果我说我后悔把你从湖里捞回来,你会生气吗?”
无奈也铺满我的双眼,“不生气,从你第一次从马车里救下我,我就不是我。糊里糊涂走来这一遭,只希望到最后我能得个明白。岳乐,我的命就是你的,你随时予取予拿。”
“胡说,”他立即打断我,“不准说这种丧气话。后宫,女人们争宠进位的是非之地,受委屈自是难免,这个我无能为力。但若是他不顾一切把你争到手却不能珍惜到底,我会生气。”
他把桌上李延思准备的书推到我跟前,“本王这就离开,你专心学完这些,没准哪天皇上考你,你若一问三不知,他岂不是起疑?坐在那个位置上,有意无意疑心所有人再正常不过,你虽也是谨慎之人,但还是要更加小心,陪在他身边,真的很不容易。”
我的目光一直随着他,视线相接,彼此静静注目,蹙额一笑间,“玥柔在王府时,时常嚷嚷着爱吃玫瑰糕,每次都是她的额娘亲自给她做。”
我只知道玥柔喜欢玫瑰花,却不曾听她说过玫瑰糕。也难怪,都是她的亲额娘给做,谁也替代不了。
“能不能请福晋做一些送进宫来,玥柔一定很高兴。”
“不!”他一口回绝,“如今你是她的额娘,自然是你亲自给她做,与其为难李延思学什么医术,做玫瑰糕更适合你。”
晏晏笑意停留在他脸上,松弛从我内心缓缓飘出,会意在我脸上绽开笑容,熟悉的信任感依然潜藏在我们内心深处。
第180章 粉落春荫,鹊桥归渡
“闲庭粉落春荫,海棠心。
星河鹊桥归渡,念真真。
单人骑,双行泪,几回寻?
独向夕暮残晖染丘茵。”
这是在太医院与岳乐见面,他离开时留给我的。他自己填词,他亲笔书写,字里行间的孤凉情怀,我怎会无动于衷。不是小儿女那种情起情怯的动人情怀,却是慢慢撕开结痂伤口鲜血缓缓渗出的那种凄迷伤痛。
“墨兰,喜欢那块墨吗?”当他认真问我时,即便我心里清楚,皇上对那块墨的热爱远胜于我,但我还是诚恳地点点头,因为这块墨深藏他的情意。
“想我扬鞭策马奋争到今日的地位,期待有懂自己的人一同把酒欢庆,岂料这地位浮名虚意、空洞无实。夜阑更深,独守又一宵灯花瘦尽,天明晨曦,蜡烛烧尽,惆怅却烧不尽。墨兰,我放不下你,铅泪浸染诗篇,文字蕴藉苦涩,奈何时间如何飞流,意似痴,心如醉。”
好几天过去,我都把自己关在书屋,一句又一句读着,一字又一字写着“海棠心”。往事历历在目,我是呆在宫里太久,还是刚进宫,我已分不清楚。视线迷离,心里的分隔线也在变得模糊。
趴在无数张“海棠心”上,我是拥泪入梦,抑或含泪梦醒,反复如此,他,还是他,看不清楚。
又是一场凄清残碎的梦,抹去眼角残留的泪花,注意到身上多出一件披风。回头看去,欣瑶就坐在身后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绣着手里的丝帕。
见我醒来,她放下手中针线,“额娘您醒啦。”
毫无矫揉造作之态,恬淡自然,“孩儿本是来唤额娘做玫瑰糕的。敲门,额娘不应声,孩儿放心不下,这才进屋,不想额娘竟然睡着了。”
柔声细语,“额娘尽管放心,孩儿一直守在这里,不曾有别人进来。孩儿留在宫里的日子不多了,就想时刻陪在额娘身边,守着额娘。”
跃跃欲试在她的眼眸中闪动,“额娘不是说,突发妙想,做出的玫瑰糕肯定更好吃,您倒是什么时候才肯给孩儿露一手呀。就现在,好不好?”
我尚有些昏沉,但还是点头应允,她起身,娇丽奕奕,“孩儿这就去做准备,额娘稍微整理,就请快快过来。”
火苗燃起,付之一炬,页页“海棠心”,无论是他写的还是我抄的,无论是鹊桥还是丘茵,都化成灰烬。
我终是渡不过鹊桥,我也无法与他并肩坐看沉夕,他只能落寞独行,我只能黯然神伤。
***
虽别出新意,可也是和欣瑶实验了好几次,才做得我们都交相颔首的玫瑰糕。
这份惊喜放到玥柔跟前,玥柔乌溜溜的大眼灵动飞扬,滑嫩纤手迫不及待就拿起玫瑰糕往嘴里塞。等着她评语两句,她却忙不迭吃完一块接着塞进第二块。
皇上快意催促脚步,进来承乾宫,还没发话,注意到玥柔满嘴鼓囊,连请安都说不清楚。走到玥柔身旁,伸出手往玥柔手里的点心碟子快速抢过一块。
玥柔咽下糕点,欢欣笑语,“皇贵妃额娘,怎么您也会做这个,真是太好吃啦,我爱得不得了。只是,奇怪?”
这一转折倒叫我有些迟疑,就连刚要送入口品尝的皇上也停住。
“怎么?还是不如王府的额娘做得好?我这也是才学没几天,再给你改进,下次争取更好。”
玥柔摇摇头,笑靥如花,“不是,皇贵妃额娘做得更好吃,花香馥郁,唇齿留香,美不胜收。”
皇上来时本就乐在心头,此时更是喜笑扬回,“玥柔,听听你这些赞誉之词,都从哪儿学来的。堂兄本就擅长汉文,如今再跟在皇贵妃身边,日后我们的玥柔肯定是一代才女。”
玥柔娇笑着拉住我的手,“额娘快给我讲讲,肯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与我在王府里吃的就是不一样。”
原本加入玫瑰糕的干玫瑰花瓣我没有直接加入,反而事先把它做成玫瑰糖,等到玫瑰花发酵香气愈发渗出,芬芳薰浓,我才加入做成玫瑰糕。看来我的想法果然没错,玫瑰糕散发的花香更加醇厚馥郁。
玥柔抱住我,又使出她的撒娇本领,“额娘如何就能想到这些,您可真是我的好额娘。”
我温柔地抚着玥柔的头发,“你既如此喜爱玫瑰花,日后就在自己的园子里种上一大片,既可赏花,又可闻香,还可尝鲜,多好呀!”
玥柔激动难耐,“好呀,好呀,光是想想就美得让人想唱歌!”
皇上糕点下肚,兴致勾起,率先鼓掌欢迎玥柔欢歌一曲。
玥柔欢快高涨,“皇阿玛,前些日子御花园的海棠花可是灿烂绚丽。每每经过,孩儿都停驻欣赏,同时也想起王府花园中的海棠,都是如此妍美动人,也不自禁就唱起那首歌,孩儿现在就给皇阿玛、皇贵妃额娘还有姐姐唱唱。”
装模作样清清嗓子,她清亮嗓音响起,“去年今日此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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