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模作样清清嗓子,她清亮嗓音响起,“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海棠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海棠依旧笑春风。”
熟悉的韵调回旋在我耳边,就连这海棠更换桃花都一模一样,我从未教过她这首歌,我的心飞入飘飘洒洒的海棠花瓣,摇摇曳曳。
皇上沉思,忽一拍大腿,“朕说呢,这音律,这修改的歌词,怎就那么耳熟,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歌声停下,玥柔活泼动感的双眸迅速眨了眨眼,“皇阿玛,应该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这是阿玛教我的。”
“什么?谁教你的?朕有吗?”皇上一脸困惑。
“妹妹,瞧你把这玫瑰糕都吃到了衣襟上,姐姐给弄弄。”
欣瑶去到她身边,一边轻轻拂开看不清楚的糕点碎末,一边信然说道:“还是妹妹记性好,额娘同时教与我们,姐姐怎么就记不住,更别说唱得这么好。”
欣瑶牵起玥柔一同去到皇上身边,“恳请皇阿玛也教一遍,孩儿仔细跟学,然后听听孩儿唱得如何?都是皇阿玛的女儿,有其父必有其女,孩儿就是笨一些,不如妹妹,可也要算上孩儿。”
皇上连连摆手,“找你们皇贵妃额娘学去,朕只是听过,却唱不出来。”
欢喜再次洋溢,“欣瑶,不许说自己笨,你们姐妹俩聪慧灵敏,朕可是庆幸得了你们这样的好女儿。”
玥柔神情有些恍惚,听凭姐姐表达,“妹妹,姐姐带你再拿些玫瑰糕吃去,额娘与我做的可不多,想多吃可就没了。”
这下子玥柔精神大振,着急匆忙行礼告退,主动拉拽欣瑶往小厨房而去。
两女儿退下后,方才玥柔的直白把尴尬散落在我脸上,以至于皇上聚精会神看着我,我还是没有察觉。
“墨兰,想什么呢?是不是回想起那时御花园海棠花下的情景。那时的你如同海棠仙子下凡,轻盈歌声,曼妙身姿,娇美容颜,朕的心深陷进去就再也没捞出来。”
苦苦涩涩、酸酸甜甜的滋味混融一起在身体里蔓延开去,一缕似有似无的笑意飘然而过,“皇上满面春风,就连说话也是春潮荡漾。”
哈哈笑声裹挟舒畅,他把我拉到暖阁座榻,拥我同坐,“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慧眼,有你这样的贤妻维系后宫,朕在前朝能不顺当吗?”
“那就好,官员们恪尽职守,皇上也可少些劳累。”面上是清流微笑,内心却是焦虑暗藏。
“都察院左都御史魏裔介今日递上折子,参劾大学士刘正宗阴险奸诈,勾结大学士成克巩危国乱政,列数诸多不端行为,牵涉官员众多,且所参劾的情节关系重大。朕已下令刘正宗、成克巩回奏详说,朕等着看他们要如何狡辩自己的垢行。”
魏裔介最后还是递上劾奏,响应皇上的心意,开始清算刘正宗,没想到就连大学士成克巩也在其中。清算范围一开始就是大面积扩张,魏裔介不只是孺子可教,且是撒大网捕群鱼的高手。
“都是数一数二的朝中重臣,且涉案下级官员不少,皇上可是要费心,请保重身体。”不淡不浓的关怀,其实已是汹涌澎湃。
“魏裔介这只老狐狸,明明心知肚明,就知道装聋作哑。若不是昨日朕当众斥责刘正宗言谈强词夺理,处事不合正理,气量狭小,行为偏激,今日他会上折参劾?一夜之间,他就罗列出刘正宗诸多不轨,任职这些年为何一言不发,朕跟前这些个大臣,一个个都狡猾奸诈,朕能不焦心吗?”
魏裔介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再静观默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皇上沉不住气直接把刘正宗点到明处,三下五除二不过一宿的功夫就递上折子,满篇尽数刘正宗罪证。要不是早有准备,何来如此神速?反之可见,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参劾刘正宗,一旦动手,他可是卯足劲包罗全全。
“刘大学士是皇上向来青睐的重臣,这一回被参劾,还真是替皇上惋惜,实在不该辜负皇上的重托。皇上可不要因此太过伤心,身子要紧呀!”
明明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笑容,他还故作痛心疾首的姿态,“可不是,朕一读完魏裔介的折子,朕心痛不已,刘正宗实在有负朕望。”
第181章 巍巍景山,幽幽帝魂
皇上一步步施压魏裔介,如今得偿所愿,接下来他肯定要顺水推舟处置刘正宗,清理相关臣下,恐怕连宫里的吴良辅也难逃,任在稳稳当当坐上内监总管指日可待。
岳乐虽没有明确给我答案,任在暗通岳乐不会有假,于此想来岳乐对于皇上的动向按说应该是了如指掌。
然而,岳乐还是没能劝阻皇上,“眼看皇上又要殚精竭力,好生让妾妃挂怀,还是请皇上挑几位贤臣多多相助,为皇上分忧。”
皇上本是湛湛有神的双目扫过一层懊恼,“从昨儿个起,堂兄脸色就不太好。今日本想与他商议魏裔介的奏折,可他一脸灰颓,好似病痛缠体,退朝后,急匆匆就回去休息了。朕已经派李延思前往安亲王府问诊,希望他能早日恢复。朕现在身边可信的臣子实在太少,堂兄这时候病倒,可真不是时候呀!”
岳乐病了,怕也多是心病,不知李延思有没有治愈心病的灵丹妙药。事态的发展有利皇上的执着,但岳乐的冷静分析头头是道,只可惜皇上不愿听岳乐的,岳乐又能如何?
转头,目光往外而去,我安静不语。
院落中梨树枝满眼的皑皑白雪清香早已归去,浓绿的春色染透树叶,孟夏携带清清浅浅的热气而来。
“墨兰,说着说着怎么就没了声气?”皇上手指勾回我的脸,与他相视,“说到堂兄,想着方才又唱又跳的玥柔,你别说,朕越看就越觉玥柔像极了堂兄,真不愧是亲生父女。”
趣笑于他,“皇上,玥柔可是女孩家,安王堂堂男子,不过是眉目间的感觉。玥柔花容月貌,还是像福晋多些。”
“不,堂兄虽是男子,可相貌英俊。玥柔不像福晋,朕多看几眼玥柔,脑子里就能浮出堂兄的样子。”
打住他的比较,“皇上明明是挂念安王,才会生出这些想法,安王修养几天,相信就会康复。”
思路一转,“皇上,妾妃想何不等安王身体好些,让玥柔见上一面安王。玥柔这鬼精灵的好孩子,没准就能逗笑安王,没准安王就能快些恢复,重回朝殿与皇上议事。”
“好主意,”皇上抚掌笑赞,“墨兰,就由你来安排,朕会让李延思过来向你禀报堂兄的身体状况。寻个合适的日子,我们坐在一起,说说笑,逗逗乐,听玥柔唱唱歌。这下子,堂兄可不就能快些回到朕身旁,朕正是需要他呢!”
***
明朝永乐年间,明成祖朱棣下令在北京大规模营建城池、宫殿、园林。紫禁城正北根据“天之四灵,以正四方”的说法,认为北边“玄武”的位置当有山,故挖掘紫禁城筒子河、太液、南海的泥土于此堆积,形成五座山峰,成大内“镇山”,称“万岁山”。
顺治十二年,皇上下令改万岁山为“景山”。
“皇贵妃额娘,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不是挺好吗?皇阿玛为何要该称‘景山’呢?”
玥柔眼波滴滴频回顾盼,我浅笑解答,“皇阿玛改‘景山’,含义有三:景有高、大之意,既为‘镇山’,当然要有巍峨气势,此为一;逢重阳节,皇阿玛会到此登高远眺,也会率领臣子或后宫诸位娘娘到此观景,此其二;大清坐镇中原,得来不易,皇阿玛心存敬畏,‘景’寓意景仰,此有三。”
本是乘轿带领玥柔与欣瑶同来,谁知玥柔叫停宫轿,非要步行前往景山东北隅的寿皇殿,今日就在寿皇殿设宴召见岳乐。据李延思回禀,安亲王偶感风寒,又旧伤复发,全身乏倦,且行走不便,只能府中静养。
自魏裔介上折弹劾大学士刘正宗,未及刘正宗上疏自陈,浙江道监察御史季振宜就呈上劾奏,指责刘正宗作威作福、招权纳贿,因卢慎言一案被流徙的董国祥也被明确指出就是刘正宗的私党,而刘正宗更多滥用职权荐用自己人任职升官、揽财收金的不端行为被检举出来,进一步把刘正宗推向坐以待毙。
掌管龙船的船长信心百倍高坐龙椅,手持顺风旗,掌舵顺风行,事情的发展似乎是稳操胜券,所以这些日子他虽是宵衣旰食,但却是精神矍铄。
皇上有派遣大臣前往王府探望岳乐,任在也领命送去补品,岳乐只是悄无声息养病。转眼二十来天过去,他才委托李延思回复,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他应召进宫赴宴。
二女娇娥美少女,红粉面对红粉面,玉酥肩共玉酥肩,两双皓腕挽复挽。看着两女儿在前并肩有说有笑,我脑海中便是这些美词儿飞花缭乱,多好的一双女儿。
正想着,女儿们停下,路旁一棵用铁链加锁缠住的槐树立刻吸引她们的注意。她们头次进来景山,也是头次看见这棵树。玥柔回身跑来,拉着我去到跟前,明亮的好奇不只是在她眼中闪烁,欣瑶同样兴趣甚浓。
伸出食指压住玥柔兴奋的小嘴,“切莫大声嚷嚷,使不得。皇上有旨,凡皇亲宗室路经此地皆下马步行,沉声默语,你这般喧哗,可是不行。”
待她们安静看完,往前走出一小段路,我才告诉她们这就是李自成率军攻入北京时,前明思宗朱由检自缢的老槐树。清军入关,为安抚归顺的前明官吏与百姓,故降罪于此老槐,上链带锁。
“额娘,我不喜欢这位明思宗皇帝,听皇三弟告诉我,他逼死自己的皇后,还砍杀自己的亲亲女儿,让人害怕,毛骨悚然。”
忽然一个冷战袭身,她握紧我的手,“我们的皇阿玛多好啊,从来都是和颜悦色。额娘,还是快走,突然觉得这棵老槐树阴森森的。”
安抚着玥柔,却瞥见漠漠轻愁飞上欣瑶眉间,问询而去,她缓缓道来,“孩儿回想起从前在王府时听阿玛讲过,前明的太监阴险狡诈、祸国殃民,阿玛他就十分厌恶。只是今日得知老槐树一旁的海棠树,竟然是位名叫王承恩的太监相伴在侧,不免感叹污秽之众也能出一忠良之辈,实属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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