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拿下了。大爷若肯放我回去,我绝不会再干了,一辈子都感您大恩!”
蓝衣少年嗤笑:“就怕你这番话已经对无数人说过了,我放了你,你回头害了别人,我还做梦呢!”
“真不骗您,若我再干这种事,就叫我不得好死!”
文怡在角落里找到了缩在树后的张叔张婶,见他们毫发无伤,只有张婶因为掉落马车,扭了腰,问了两句,知道无碍,便放下心来,回身给蓝衣少年见礼,听见那少年哭得可怜,不由得有些心软,走近问道:“你是哪里的人?即便家里困苦些,找个正经活做,不是比打家劫舍强?”
那少年哭道:“小的原是附近的山民,一向在大户人家做工,听说家里母亲病了,才跑回来的。因村里田地收成少,家里穷得连饭都快吃不上了,也没钱买药。这刘重八是小的同村,说这个活能很快挣到足够的药钱,小的才一时糊涂。求小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若我被官府抓去,家里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可怎么办呀?!”
文怡见他说话口齿清楚,也有条理,倒有些象是在大户人家学过规矩的小厮,只是劫道不是小罪,她也不知该不该放他,想了想,便问:“你是哪家的小厮?”
“小的原在平阴城聂老爷家当差,是在少爷书房里侍候的。小姐使人去一问便知。”少年抽泣着,发现这位被劫的小姐心善,眼中也有了希望。
文怡听到是聂老爷家,问了几句大门朝哪开,家中几个少爷小姐,见那少年对答如流,张叔也点头说对景,便心知十有八九是舅舅家的小厮了,倒有了放人的想法。
蓝衣少年看出她的想法,不赞成的道:“小姑娘心软,就怕会放虎归山。”
劫匪少年忙道:“小的说的是真话!小的村子离这里不远,小的愿意领大爷去家里,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黑衣少年笑了笑,对朋友道:“既然如此,横竖咱们要上山,那就顺便走一趟。这还是个半大孩子呢,若能饶他一命,又劝他向善,也是件好事。”
蓝衣少年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爱管闲事!”却是应了。
文怡忙向二人道谢:“都是因我之故……”黑衣少年一摆手:“救人一命也是好的。只是现下有件麻烦事,小姐既要往平阴去,马车又坏了,该怎么办呢?要到前头庄子雇车么?”
文怡一听,便沉默下来。这里有三个劫匪,两位恩人都是半大少年,总不能只叫一人带人上山,但他们两人一起去了,自己带着张叔张婶两个走,不知安不安全。想了想,觉得还是恩人安全要紧,便道:“不碍事,前头不远处就是庄子,先到那里歇一晚,明日雇了车进城便好。”
张婶冒冒失失地插了一句:“小姐,这怎么行?”她害怕地看了周围一眼:“要是还有劫匪怎么办?方才这个小贼,也是恩人揪出来的,不然就叫他逃了,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同伙?!”张叔也点头道:“是呀,小姐,若是有车,倒也罢了,可你方才说车坏了,马又不能跑……”
文怡皱眉,黑衣少年问:“你们可有亲戚故旧住在附近?不然直接去平阴城捎信也行。二三十里地,骑马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城里天黑前还来得及派车出来。”
文怡惊喜地道:“多谢义士了。小女子舅家在平阴,正好姓聂,就住城东谢郎巷。”
黑衣少年点点头,便要转身,却被友人叫住:“我知道聂家在哪里,你留下来看着他们,我跑一趟。”说罢那蓝衣少年便从旁边的丛林中牵出一匹骏马来,翻身而上,扬长而去。
现场静了一静,那细长眼的劫匪不安地动了动身体,黑衣少年一眼盯过去,他就不敢再动了。
文怡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忽略的事,忙问那少年:“方才疏忽,忘了问两位义士名讳,不知……可否告知?等小女子亲长来了,也好向恩人致谢。”
黑衣少年愣了愣,面上闪过一丝为难,想了想,才道:“舍友姓罗,讳明敏,在下姓……姓柳,柳……观海。”
(捂脸,我又迟了,对不起……)
第十四章 舅甥相见
更新时间2010…12…3 18:27:21 字数:4404
文怡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位恩人说话如此犹豫,似乎说的不是真名。方才听那位罗公子叫唤,这个黑衣少年姓柳是无疑的,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姓氏,为何他要瞒着自己?
姓柳……文怡忽然想起方才在马车边上,他得知自己是平阳顾氏的女儿时,面色有些古怪,难道他跟顾家有旧?这么一想,她不由得记起,顾氏一族中,若说到谁跟姓柳的人家有关系,无疑是长房了。伯祖母于老夫人亲生的三堂姑,嫁的就是恒安柳氏,那也是世家大族。难道这少年,还是顾家姻亲不成?!三堂姑只生了一位表哥,她前世虽然见过一面,却因年代久远,已经记不清模样了。
她踌躇片刻,试探地问:“原来是柳公子,不知公子郡望何处?小女子族中原跟恒安柳氏有亲,不知公子……可是恒安子弟?”
黑衣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虽是恒安人士,但……不过是偏系旁枝,不敢高攀皇亲。”
恒安柳氏诗书传承百余年,在顾氏看来,已经是世家望族,但在恒安当地却算不上历史攸久。恒安府城内外周边有四五个家族,都是自前朝起就一直兴旺发达的人家,柳氏虽然也是当地世族,但因出仕的子弟不多,只是在读书人里有点名声,还是托了柳家这一代的嫡系子弟与当今圣上结识于微时,接着又科举出仕闯出了名堂的福,方才发达起来的。后来柳家又有一女为亲王正妃,族长圣眷颇隆,因此外人说起柳氏一族,便先想起嫡支来。
这少年说自己是偏系旁枝,意思就是他并非出自王妃娘家这一支,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承认了自己是恒安柳氏子弟。顾柳两家既有亲,那就不算是陌生人了。文怡稍稍松了口气,对他倒是更放心些,但看他的脸色不大好,又在心里犹疑:莫非是因为嫡系太过显赫,他作为旁枝,心里不好受?
文怡想到自己,也是旁枝出身,同样是嫡系显赫,虽然心里不会有妒忌之心,但平日里受的气还少么?莫非这少年也是同病相怜?她一想到柳氏嫡系如今的主母就是长房所出的三姑妈,便认定对方多半是气焰嚣张或行事刻薄之人了,至少也是个面上装好人、实际却冷漠无情的,对待旁枝子弟,能宽厚到哪里去?
这么想着,文怡便放缓了神色,柔声道:“小女子是平阳顾氏宣和堂一脉之女,也是旁枝出身,长房的姑母便是嫁到柳家,但小女子并没见过这位姑母,也是不敢高攀皇亲国戚的。”
黑衣少年的面色却更加古怪了,望向文怡的目光中带着惊讶,又似乎有些恍然大悟。文怡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对方这样盯着自己,让人有些害臊,不由得想起方才摔落马车时的情形,脸又红了。还好那黑衣少年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张婶站在边上揉着腰,听了小主人的话,觉得有些不妥。她倒没想到男女大防上去,只是觉得小姐不该这么说话。就算那位公子是恒安柳氏的人,也不过是旁枝,小姐怎能跟着人家的话尾,疏远起长房的姑太太来了?那可是顾家最显赫的一门亲戚了!老夫人和小姐两人无依无靠,在顾庄还不是靠了长房才能过上体体面面的日子?整天顾虑这个,顾虑那个,不跟长房多亲近就算了,居然还在外人面前说这样疏远的话,哪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她便带着几分懊恼之色,小声对文怡道:“小姐,那是外男呢,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能随便跟男子搭话?!这不合礼数!”
文怡早已有几年不过千金小姐的生活了,出家人在外行走,哪里还顾虑这些?不跟男人说话,哪里求得斋饭来?加上张叔张婶都不是她得用的仆从,因此她方才便没留意,现在听张婶这么说,才有些警醒,知道这是不合族中规矩的,只是她见张婶一边干涉自己的事,一边拿怀疑轻视的目光盯着恩人看,又心生不悦,沉下脸淡淡地道:“谁随便跟男子搭话了?!柳公子救了我的性命,难道我板着脸不理人,一个谢字都不说,才叫合礼数?!”
张婶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小的只是怕外头人知道了,会败坏小姐的闺誉……”
文怡冷笑一声,横她一眼:“外头人如何会知道?”
张婶虽然见识有限,却也是顾氏一族的家生奴婢,从小侍候主人,自然会看人眼色,知道小主人这是恼了,也是警告自己的意思,不由得不安地动了动,牵动腰间患处,倒抽一口冷气,想起自己今天的理亏处,若是真的惹恼了小主人,翻出来说,几辈子的老脸就没了,说不定还要送到族里处置,那时自己还有活路吗?于是忙闭了嘴。
张叔见婆娘吃了亏,也有些讪讪的。做了十几年夫妻,老婆的性子他最清楚,方才遇上劫匪,老婆居然只顾着自己死活,装晕溜了,丢下小姐一个人被马车拉了这么远,若不是遇上好人,小姐有个好歹,夫妻俩都逃不掉。可他当着主人和外人的面,又不好说老婆的不是,心里闷闷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黑衣少年微微侧目,留意到文怡这边的情形,淡淡笑了笑,便象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绕着那捆了人的三棵树打转,时不时警告一声,或是上前将绳结绑紧些,打消了三人逃走的心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是日落西山时分,因这里是太平山西面,天黑得晚些,但前方的路已经渐渐看不清了。张叔张望了一会儿,担心地转回来道:“小姐,舅老爷的人还没来,这里是山边,半日都没人经过,要不要……先往庄上去?趁着如今还能看见路,再晚些,就连路都看不见了。”
张婶忙附和:“是呀是呀,小姐,横竖又不远,骑着马过去,很快就到了。那马不是还能走么?天黑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冒出几个强盗来,这里只有柳公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