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韩嬷嬷清楚的很,那城外的庄子中,可是白养了不少孩童不过,韩嬷嬷说起这些,也不是要替南乔歌功颂德的。
她的头略往外偏了一些,错开南乔的目光,淡笑道:“老奴觉得,主子您的院子里,如今该准备着添些人手了。主子您的家庭成分简单,内宅中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但以后呢?一个栀子是不够的,您身边总应有几个能信任的奴才。不是老奴夸张,如今您身边伺候的,略微一恐吓,再许点儿好处,怕没第二个忠心的。”
额……南乔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很有点儿尴尬。
一直以来,南乔对待仆人的态度,与后世老板对待员工的态度的差不离——只要他们能认真做好工作,其他的,南乔并无多少要求。这几年下来,她渐渐也明白了这样的态度根本不算是正确的态度,但若让她着手去改变,她似乎有些不知从何处开始,且,打从心里说,她似乎也不愿意做改变……
没有看南乔的反应,韩嬷嬷继续道:“对待奴仆,一般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威严狠绝,一旦出错就毫不姑息留情,让所有人都畏惧您,绝不敢承受背叛的后果;二就是施恩,让他们从心中感激您,为了维护您的利益,能够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的性命。主子不是那狠辣之人,所以只能选择第二种。格格您从难民中救回来的那些人……您不仅在他们将死之时挽救了他们的性命,而且至此后给他们吃穿,给一份工作,但凡有点良性的,都会视您为再生恩人……主子,这样的奴才,放在工坊铺子中可惜了……”
那些人……南乔心中有些别扭。
她知道韩嬷嬷说的正确,是为她在打算,但利用那些人的感激之心么?她收留那些难民,只是觉得,反正她需要用人,雇谁不是雇呢?
韩嬷嬷瞥了南乔一眼,继续说道:“很多时候,恩情久了,安逸的日子过的久了,人们就会曾在最困难时候帮助过他们的人,认为自己如今所得的一切是理所应当的。所以,主子,不断的敲打很重要。当然,主子也不需要成百上千的仆人,老奴听说主子养大了不少孩子,这些孩子,以及他们的亲人,大约够主子用的了……”
南乔默然。
她知道,没有几代的培养,人心是难以坚持的。
像很多有底蕴有传承的人家,都是只肯重用自家的家生子。他们当然也添人,但新添的人,多数只能够做一些下等的活计,被排斥在核心之外。毕竟,如果有了家人的牵连,人想要损害主家利益的时候,才更需要慎重考虑,而无牵无挂的,说不定会愿意疯狂一把。
韩嬷嬷的意思,无非是想,用恩情笼络人心,用这些亲情牵绊,来抓住人心。
“添置人的事儿,就由嬷嬷全权张罗吧。”
南乔说完这一句,沉静地歪在抱枕中,身子随着马车的前行一晃一晃,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她请人调查过韩嬷嬷的身世履历。
祖上是汉人,早年被抓至满人族中做了奴隶,两代之后得了信任,被编入了包衣籍,传至韩嬷嬷的时候,已经是第四代,早已认了命,没有了半点憎恶旗人的心思。
韩嬷嬷幼年时,父母因病离世,在做宫女服役的年份中,祖父母也相继逝去,她宫外没了什么牵挂,又感激所伺候的贵人主子的情谊,于是长留宫中。
一留就是四十年。
四十年中,她韩姓一脉走的走、散的散,与她并无多少亲情。
如今,正如她曾说的那样,她是孤家寡人一个,需要一个养老之处。
所以,她应该是可靠的。
南乔觉得,无论是什么人,在争斗了几十年,小心翼翼了几十年后,都会向往平静的生活,尤其是行将日暮的老人——韩嬷嬷正是这样一个人……
马车行至熟悉的街道,南乔突然道:“还是缓一缓吧,嬷嬷您先物色着人选,我那院子中,暂时也没有什么事。”
恩?
韩嬷嬷疑惑地抬头看了南乔一眼,见她正对着窗外,仿佛在沉思,于是缓缓点了点头。
南乔只是突然想起了栀子。
韩嬷嬷对栀子是满意的,但她更看重的是主仆规矩。只因栀子自称“我”而不是“奴婢”,已不知道被她训斥了多少回,如今,硬是让栀子改了口……
栀子是不同的。
且不论相伴她一同长大的情谊,只论她隐秘的身世这一点,就需要仔细商榷。虽然还不能确定,也没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南乔直觉认为,栀子就是庄亲王丢失的格格。
所以必须慎重。
如果是其他王府,阿哥格格众多的,或许为了王府的颜面,一个丢了的格格,丢了也就丢了,并不会多在意。哪怕是有证据证明是王府血脉,恐怕也只是暗中照看着,然后为其找个不错的人家嫁了,算是尽了情谊,至于认回去,请圣旨上宗谱,想都别想,除非能在这山野格格身上找到什么利用价值。
但庄亲王府不一样。
偌大的王府,至今没有一丝血脉传下来。
那庄亲王若知晓有个亲生女儿在,唯一的亲生女儿,他会不认?
若是那时候栀子还是个奴婢的身份,那庄亲王心中会痛快?
为了避免日后庄亲王找麻烦也好,更为了栀子以后的名声不让人诟病,她都要谨慎行事,要好好想一想。
253 小栈
朝阳门大街的吉祥铺子,一直都是京城贵女们关注的焦点之一。
那里每隔不长一段时间,就会推出一种可爱无比的新玩偶,以及十分有趣的画册子,都是她们抢先购买的商品——闺阁生活无趣,穿衣吃饭坐立行走都要遵着规矩,她们需要有物品调剂放松一下心神。
若是气闷,瓷器当然是可以摔的。但不提瓷器的价值,只说那难以掩饰的巨大声响,当时听着或许解气,但之后呢?
“某某贵女一气之下将一屋子的摆件全砸了,啧啧,瞧这脾气……”
“听说没,某某特别败家,净拿古董砸着玩儿……”
诸如此类。
人人都不想沾上这样的名声,给自己和家族的脸面抹黑,更甚者,影响到将来的婚姻。
如今有了布偶。
这种毛绒绒软绵绵可爱无比的形象,不仅平日瞧着让人舒心愉快,而且,若是心情不好了,关上门,冲着它一阵疯狂猛揍,滔天的怒气怨气委屈气撒完,然后,收拾收拾表情,打开房门走出去,一样的矜持骄傲,风轻云淡。
更何况,别的贵女都有的物件儿,自己没有,岂不是要很没颜面?
而今,吉祥铺子更不同了。它不再是单纯的购物之处,更是贵女们外出时歇脚的首选之地。
楼下的店铺还是那个店铺,楼上,却大变了模样。
从吉祥铺子中一个高近屋顶的精美的六扇面绣屏后的楼梯上去,便仿佛来到了另一处天地:将近三百平方的共约十间正屋大小的房间通畅相连,只有一根根粗大的圆木作为支柱,除了靠街得一面,其他三面全无围墙。
开阔的空间中,错落布置着不少沙发圆桌,有仅供一人坐的,也有能坐下三五人围成扇形的,各处相隔的不近,相互能看的见,却难以听清对方说什么,保证了各人不受干扰。美丽曲折的屏风,画满整张墙的背景画,从顶上垂下来的绿色藤蔓上点缀的小花,各种雅致的布艺装饰,将整个空间衬托的温馨舒适。
更让人惊叹的是,空间得正中央本对应的是楼下的院子,此刻却凭空搭出一个四方的平台。平台和四周的房间有通道相连,院子中有颗粉色的梅花从下面探出头来,为整个画面添色不少。平台上长置一个琴台,有客人的时候,会有人在上面演奏些舒舒缓缓的音乐,幽静而平和。当然,若是客人有兴趣,也可以去奏上一曲,自娱自乐。
阳光透过天井洒下来,温暖而明亮。
“如何?”南乔当先站在楼梯口,优雅地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燕宁迫不及待的一步跨上来,立即瞪大了眼睛,惊叹道:“哇仅仅才两个月的功夫,你就捣鼓出这个地方?乔乔你果然了不起”
兰儿也十分惊讶,道:“你这地方,瞧着真比茶楼舒服多了”
“我也是想给咱们姑娘家弄个歇脚的地儿。”南乔邀请两人在一处沙发上坐了,吩咐服务的丫头取过一个精美的图册,递给两人道:“你们要点什么?今儿算我帐上,下次可要收钱了。”
“财迷”燕宁嘀咕一声后,顿时被那印刷精美的图册吸引了去,喃喃道:“桃花、海棠、玫瑰、紫罗兰……你这花儿都画的漂亮,真是能喝的?”
“自然是能喝的。”南乔微笑介绍道:“不仅能喝,而且不同的搭配还有不能的作用。比如说,这玫瑰配上桃花和柠檬片,是养颜清火;普洱加上贡菊,能轻身瘦体……而且,咱们姑娘家,也不是那么嗜茶如命的。来到这里,也就喝那么个意思,歇歇脚,放松下心情,或者和朋友们聊一聊……我卖的就是清净两个字。外面茶楼酒肆什么的,虽然有雅间,但出入大多都是男人,又三六九等不同,总不大适合女子歇息。”
“乔乔这个主意好极。我们这些女儿家,倒不是非要闷着不能出门,更是因为无处可去。男儿们能饮酒听戏,咱们只能在街上走走,然后便要回去了。如今有这个地儿,少不得闲来坐一坐,散散心。”兰儿翻着名册,对侍立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道:“给我来一杯草莓奶茶,玫瑰酥饼一份。”
“啊,兰儿姐姐,这会儿能有草莓?”燕宁惊诧地问道:“奶茶又是什么茶?”
“这个你得问主人去。”兰儿摇头笑道:“今儿不是主人请客吗?我就是看这个没听说过,标价又贵的离谱,才要来试试的。乔乔啊,你这一杯,便是二两银子,可比的上一壶最顶尖的龙井的价了,有点儿离谱吧?”
“你若是觉得离谱,咱这不也有龙井卖的?”南乔不以为意。
为了弄出这些类似后世果珍一样的东西,她可是费了老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