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沉默着。
芊芊也没在意,继续低低地道:“我听说你半个月在家里,很少开口,更别说做什么了……乔乔,你就算伤心,总也有个止境,别忘了自己的事儿。”
“我有什么事儿?”南乔有些迷糊。
“先帝大行,新帝登基……明年的选秀肯定是要停一年的。”芊芊道:“若是按照之前孝庄圣皇后去世的例了,停一界之后,年满十八岁的女子允许自有婚配,倒是能合了你的意……”
一年再三年,她十九了。在这大清,怎么算也是大龄女青年了。
但若雍正真有这个旨意,她倒是不介意这种毫无负担的等待……南乔眨动了一下眼睛。
“但太皇太后的身体听说也很差了……先帝去世,对她打击很大……”芊芊撇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有些烦躁地道:“乔乔,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你一向都比我有主意的,也许并不需要我说什么……”
“不,芊芊,谢谢你。”南乔打断她的话,将头靠在她肩上,如呓语一般:“这段日子于我来说,真的很难,很难……”
就像是被放在罐头中后被抽干空气的鱼,四周都是无比的空虚,却又仿佛被大力挤压着,不能呼吸。
……
就在康熙的丧仪完成,雍正尚未举行登基大典的几日空隙中,南乔收到了李言从前线寄回的信——
“乔乔……让我想,你此时定是很不好了?”
南乔仿佛一下子看到了李言深深的目光,有担忧,有心疼,有……理解,泪水一下子迷蒙了双眼。
这些日子,她努力平静,努力振作……无论是宝柱的喟叹,陈氏的忧虑,南英和芊芊的劝解,还是小乔霏可爱的样子,都不能让她真的放下——他们只知道她难过,却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难过。
只有李言,才知道她伤心、她悲痛、她无措、她惶恐,不仅仅是因为那位故去的老人,他给她格格这样尊崇的地位、赐给她难以计算的珠宝、对她的“圣眷”。
“姑姑!姑姑!”
怀中的小乔霏张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南乔的眼,拍手道:“水!水!”
“霏霏乖……去找你额娘玩,啊?”南乔飞快地将眼泪拭去,露出一个疼爱的笑容,在小乔霏的脸上叭了一下,将她递给了含珠抱走。
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氏和晴兰总是借口将小乔霏送给南乔看管,希望她天真可爱的笑脸能够开解些南乔的闷闷不乐……小乔霏十分惹人疼爱,倒是的确让南乔分神不少。
目送着小乔霏远去,梅兰妮再次往下看。
“乔乔,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只因为我们一样。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你开怀——康熙提前逝世,我们谁都不曾预料过。当消息传到这边陲时,我很长很长时间内,都以为那是谣言……
“那位老人,于我不过是一个君王,并无多少交集。而于你,却是……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于是不劝。
“……军人们高原反应很严重,抵达西藏之后,整整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勉强调整过来,有了些战斗力。那一个月中,真是提心吊胆的。我常常控制不住在想,若是来一支千人队,岂不是要将我们这些头疼恶心脚软乏力的将士们灭个干净?好在,这种噩梦并没有真的发生……但人生路不熟的,仗打的依然不顺利……
“……恩,最后,乔乔,你一定要相信,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美好的未来。我爱你。李言。”
看一遍,再看一遍。
就如李言最前面的话——他能理解她,所以不劝。之后的文字,都是对边陲军营生活的描述,并无其他。这反而让她觉得安慰。
南乔起身,让丫鬟退走,关严了门窗,窝在沙发上,抱着一个抱枕,尽情地流下泪来。
就算康熙这些人不再是历史书上的一个名字,但愧疚已经存在,遗憾已经酿成……她有理由悲伤,却不能无用地一直悲伤下去……
打开门,南乔平静地吩咐月桂道:“给我打点水来,我要梳洗。”
哭过的眼睛有一点儿肿,南乔伸手触碰了一下,有一点儿痛。
“弄个冰袋吧?”南乔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她身后的月桂,无奈地微笑道。
月桂立即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南乔转回头,微笑道:“难道不是应该用冰袋吗?月桂?”
“是是是!”月桂惊喜地点头,匆匆行礼道:“主子稍等,奴婢立即给你弄来。”说罢稍提一下裙子,疾步小跑出了房间。
没用几秒,南乔就听见她在院子喊道:“来人!快来人!去告诉老爷夫老夫人、大爷大夫人、二爷三爷,说小姐好了……”
然后就听见一阵惊喜的声音,有几个人飞快跑了出去。
南乔嘴角微笑慢慢放大,眼睛里又有一些微湿,忙眨了眨眼——生活总在继续,她身边有这么多爱她的人……
丝丝凉意沁入眼睛,心底一片清凉。
红肿消退了些,南乔拍打了一下脸颊,让面部的热起来,又对着镜子笑了一下,走出了房间。
昨夜才下了一场雨,绿叶在阳光下映照出一种动人的光泽。丫鬟们穿得素色衣衫,也不再显得刺眼。
南乔深吸了一口气,踏进阳光中,才走出院门,就看见陈氏同晴兰,牵着小乔霏,背对着她仿佛是再鼓励小乔霏走路。
但八月里阳光依然毒辣,她们就这样没遮没拦的暴露在阳光下?显然是得到消息,想要来看看她却又怕太刻意会勾动她的情绪……
南乔感觉什么东西从心底涌了上来。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快走几步,赶上陈氏和晴兰的脚步,嗔道:“额娘,嫂嫂……您们若是想要看我,进去好啦。别晒坏了小乔霏。”
陈氏和晴兰还未说话,小乔霏听见有人提了自己的名字,仰起脖子看见是南乔,兴奋地糯糯喊着“姑姑姑姑”,一下子抱住了南乔的腿。
南乔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噌着她的小鼻子,笑道:“瞧着小手小脚利索的,再过几年就跟着姑姑学本事!喏,小乔霏,我告诉你,你两个叔叔都打不过你姑姑我,见了我老实着呢!姑姑告诉你一个真理,这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道理!道理!”
小乔霏两眼放光,挥舞着小拳头,第一次吐出了两个不同的字,却是深得南乔欢喜,于是南乔嘻嘻地笑了起来。
再一抬眼,看陈氏,却是满含热泪。
南乔心知她是为何,却是故作不解地问道:“额娘,您怎么了?”
一年的离开,近三个月的锁心悲痛……她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完美的女儿,只努力给家人助力,从不添麻烦,此时发现她的“孝顺”,仅仅是个空壳……
晴兰搀上陈氏,微笑着给了南乔一个白眼,说道:“额娘这是被你的话给惊住了……”
晴兰给小乔霏正了正衣服,搀着陈氏一边往乔园里走,一边偏头与南乔说道:“不管你说的有没有道理,但那是能教给小女孩儿的吗?别将额娘的宝贝孙女儿教成了一个刁蛮的野丫头!”
于是南乔不答应了。
她委屈地嚷嚷着让陈氏评理:“额娘您说说,你女儿乔乔有没有刁蛮,是不是野丫头?嫂嫂她这是污蔑,是诋毁!额娘,您得给女儿做主不可……”
晴兰也不依,跟着道:“听听,这说都不让人说的,怎么还不是刁蛮不讲理?额娘您说……”
陈氏左看看、右看看,看着围绕在身边大小三张娇颜,笑容在嘴角越来越大。
晚餐的时候,宝柱同南英对着月光,饮了三坛美酒,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酒量,却听说没有醉倒,眼睛中亮的逼人。
——他们的乔乔,回来了。
……
霜露越来越重的时候,雍王举行了盛大的登基典礼,四海同庆。
南乔有听说那一日,有东西方各国使节都聚在了京城,热闹无比。夜晚天空绽放了无数的烟花,璀璨美丽。
紫禁城迎来了新主人的同时,也迎来了新的女主人。这一次,后、宫有了中宫皇后。典礼之后的次日晚,皇后第一次在皇宫设宴,向所有的女人们昭示了她的至上尊贵……
南乔本来在邀请之列的,但她推脱自己身子不适,没有去。
“你不该缺席的。”芊芊叹息道。
“怎么了?”南乔有些不解,道:“历来宫廷饮宴,总有那么三五个缺席的吧?我若是带病去了,岂不是不够礼貌?”
“问题是,你根本没有病啊……单是躺在床上装样子两三天是不成的。”芊芊又叹气,道:“宫里的贵人们若是愿意,很容易就能知道你根本没有叫过大夫……对了,现在陈老和兴医大哥都不在京里了,咱家再有人头疼脑热的,是要去太医院请御医的。”
然后她又叹息,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道:“估计你还不知道吧?”
她的确不知道……南乔发现,自她离别一年之后,或者自芊芊成亲之后,芊芊在她面前越来越有长姐的架势,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无奈。就像是在看一个特别需要照顾的小妹妹……难道是她最近表现实在太软太差劲了?
虽然有些闷,但心中挺温暖的。
南乔长开手臂抱了她一下,玩笑道:“我的姐姐大人嗳,你才十六年华呢,怎么总叹气像是个小老太太似的呢?别惹了咱家姐夫皱眉……”
芊芊气呼呼地瞪她。
南乔于是有些嬉皮笑脸地道:“姐姐大人,说说,我就是心情不大好,缺席而已……她们总不至于抓住不放吧?”
“贵人们的心思?谁知道?”
芊芊挥手打发了丫鬟们,拉了南乔的手,低声道:“乔乔,若我记得没错儿,新皇,恩,皇上,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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