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人类的交配吗?”
“那太夸张了,不过,很像歌舞伎演员的世界就是了。”
“咦……等等!说到美人三姐妹,我突然想起来了,每年春天在八王子泷山公园举行的‘樱之宴’(5)上,都会有三位女子弹琴,那该不会就是她们吧?”村上刑警说。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兰子微笑点头,“没错,那三人正是我阿姨。絃子阿姨是长女,次女是琴子阿姨,再下面是三女笛子阿姨。不过,笛子阿姨的年纪与其他两位阿姨有点差距,所以对我们来说,笛子阿姨感觉上比较像姐姐。”
“这么说来,”村上刑警用手掌抚摸脸颊,“你们的母亲也很漂亮,感觉与絃子小姐还真有几分神似。”
“家母与絃子阿姨长得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打岔说,“家母的祖母与絃子阿姨的祖母是亲姐妹,算起来,家母与絃子阿姨就是远房表姐妹。”
就在这个话题告一段落时,中村警官试探性地望向我们。他干咳了一声,调整坐姿,语气严肃地开口。
“兰子,我有件事想先问你。今天雅宫絃子小姐会在你们家,与前天你在电话中提到那起发生在‘紫烟’的怪异事件,有什么关联吗?”
“没有。”兰子摇摇头,果断地否定,一头鬈发也随之摇晃,“完全没有关系。絃子阿姨是受家母的请托来照顾我们,因为家父、家母出国参加警察机构会议,要到五月才会回来。”
“可是,那位帮佣千代子小姐呢?”
“每年过年,千代子婆婆都会回老家大约半个月,因为她要去看住在岩手的孙子。”
“是吗……这样的话就没关系了……”中村警官严肃地说。
“对了,警官。”接下来换兰子提问,“前天你在电话中对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关于二十四年前雅宫家发生的事,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能说?”
“不,没什么……”中村警官面有难色。
“你会依约将雅宫家的那起事件,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们吧?”
“唉,没办法了。”在兰子的质问下,警官缓缓抬起头,“你们看看这个。”
中村警官从带来的公事包里,拿出几个资料袋。每个资料袋都因为年代久远而变成褐色。我迅速地将杯盘移到暖炉上,清出桌面。
“首先是这个——”中村警官从袋子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这是关于一名军人在雅宫家死亡的事件报告书。”
“……尙未解决?”兰子接过这份资料,瞥了封面一眼说,并随意翻了几页。
“这是一宗悬案吗?”一旁的村上刑警也问。
“不,不是的。村上,你仔细看,这起事件最后被当成意外事故而结案。”中村警官回答。
“意外事故?”
“没错,凑巧发生的意外事故。”警官的话里仿佛带着一丝苦涩。
“中村警官,能请你说明一下吗?”兰子将视线从资料上移开,“虽然我不知道这与星期五早上那起怪事有没有关联,但时至今日,这么久以前发生的事,我不认为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应该没什么好害怕的吧——”
我在中村警官眼中看见一道道映照过去的波纹,他的脑中已经开始挖掘过去那段记忆,我们只要静静等他开口就好。
“总之,我已经将相关的资料全带来了,你们晚点再慢慢看吧!我就从结论开始说起,这起军人死亡事件,最后被当成一起单纯的意外,死者名叫井原一郎,是一名陆军军人。”此时,中村警官的脸上浮现一抹自嘲似的诡异笑容,“其实,关于这起事件,我比谁都清楚。”众人静默不语。
“因为整理出这份报告的人就是我,而发现那名男子尸体的人也是我——不,说得准确一点,应该是我凑巧位在这个人陈尸的地方。所以,这起事件最重要的证人,除了我,没有别人。”中村警官坦诚地说完,依序环视我们。
由于太过惊讶,我们之中没半个人吭声。
“那起事件发生在昭和十九年年底到二十年之间。当时大战刚结束,日本境内一片荒芜,而我只是个刚当上刑警两年的菜鸟。我曾患有肋膜炎,所以幸运地不用当兵,也因此成了警察。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日本真的是个非常贫困、悲惨的国家,同时也是个人心惶惶的时代。”语毕,警官紧紧闭上了双眼。
客厅一片寂静,令人误以为外面的寒意似乎在一瞬间侵入了室内。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中村警官张开眼睛,“这个叫做井原一郎的男子是在太平洋战争即将结束时,也就是昭和二十年二月二十七日死亡的。他就陈尸在“久月”大门刚进去的前院,时间接近正午,而且,那天从一早开始就飘着雪……没错,那场雪太可疑了,它就是一切的元凶。要是当时没有下雪,这起事件或许会有不同结局……”
说到这里,中村警官稍微停了一下,伸手拿起那杯已冷掉的茶。
“我希望你们记住一点,我会目击井原一郎的死亡现场绝非偶然,因为在这之前,我就已经对雅宫家产生怀疑,并严加戒备,暗中调査雅宫家的内部与周遭的情况,所以那一天才会遇到发生在‘久月’的那起不可思议杀人事件。”
“你的意思是,当时你正在监视雅宫家?”兰子惊讶地道。
“一点也没错。”
“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后来想想,其实这起事件有个预兆——”中村警官让身体深深地陷入沙发中,“当时八王子的伊泽村——现在叫做伊泽町——就位于‘久月’所在的荒川山旁,大约从半年前开始,这个村子附近就常有犯罪事件悄悄发生,我怀疑凶手就是雅宫家的人,便开始暗中调查。”
“是什么样的犯罪事件?”兰子带着兴味盎然的表情问。
中村警官看向我们的眼里布满血丝,唇角在浓密的胡须底下丑陋地扭曲,仿佛在嘲笑什么。
“我就告诉你们吧!”中村警官冷冷地说,“伊泽村里躲了一个在暗地里活跃的毒杀犯。(6)”
“毒杀犯?”我们三人异口同声地叫出声。
“中村警官,你是说毒杀犯吗?”兰子以刻意压抑的冷静语调说。
“没错,就是毒杀犯。”中村警官眼神认真地重复道,然后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指了指另一叠较薄的文件,“关于那起事件,这份报告书里写得很详细。”
“也就是说,昭和二十年除了那名叫做井原的军人被杀之外,还有别人也被毒害?”兰子以严肃的口吻问。
“不,不是那样。”中村警官摇摇头,故意拐弯抹角地说,“被毒害的——不是人。”最先按捺不住的,是村上刑警。
“警官,你就别卖关子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毒杀的不是人,而是农家饲养的猫狗等宠物,还有家畜、当时死了一匹马、几只鸡,以及麻雀等鸟类,另外,沼泽与水田里的鱼也都惨遭毒手。”
“毒杀家畜?”兰子说。
“没错,毒杀动物——兰子,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吧?”中村警官凝视兰子道。“是预演吧?”兰子立刻回答,“杀人的预演。这一定是凶手为了毒害谁而事先利用附近的动物做实验。”
“没错,我当时的推论也与你一样。凶手一定是想在下手杀害目标之前,先用动物来测试毒药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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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释:
(1)讽刺阿嘉莎·克莉丝蒂后期最擅长的“回忆杀人事件”系列。
(2)藤冈大山,明治二十七年至昭和四十九年(一八九四至一九七四年》。油画大师,与兰子的叔叔二阶堂桐生同属现实派画家。年轻时曾赴巴黎,其人物画在纽约获得高度评价。《富士美人图》完成于昭和十三年的夏天。
(3)川端康成,明治三十二年至昭和四十七年(一八九九至一九七二年》,新感觉派的代表作家,昭和四十三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雪国》、《千羽鹤》、《古都》、《山音》等余韵无穷的小说可谓其最高杰作,当然,也有像《睡美人》这种尖锐的短篇作品。
(4)谷崎润一郎,明治十九年至昭和四十年(一八八六至一九六五年)。留下许多感官的、唯美的、古典的作品。光是《细雪》这部小说,就能让其人与其作品在读者心中留下永恒的记忆。
(5)“樱之宴”,于每年四月的第一个星期日,在赏樱名路八王子泷山公园举行。
(6)想了解毒杀或毒杀犯的读者,请阅读狄克森·卡尔《绿胶囊之谜》中,有关毒杀的章节,或是雷蒙德·T·庞德(Raymond T。Bond)所编的《毒杀推理杰作选(Handbook For Poisoners)》。
若空闲时间很多,将克莉丝蒂的作品全部读完也没关系。
第四章 毒杀犯
1
中村警官略微松开领带,换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姿势。我、兰子与村上刑警则认真聆听他的说明。
“因为村上也在,我就说明一下‘久月’附近的地理环境——沿八王子市的国道十六号往町田方向走会遇到一座小丘陵,雅宫家就在那里。现在那一带盖了许多住宅区,但当时的伊泽村周边,除了杂木林、水田与桑田之外,什么都没有,至于住家,也只有一户被防风林包围的农家。
“昭和十九年十月,这起毒杀事件首度被发现。当时通报三多摩警局的,是一名驻守在伊泽村的警员,通报内容是位在伊泽村山脚下的农家所饲养的农耕马死亡。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可能因为毒药的量不够,农夫在清晨发现时,那匹马还奄奄一息。
“这位农夫虽然年纪很大,思想却非常先进,还特地请兽医从八王子市内赶来诊治。如果他没这么做,这匹马很可能会被认为是病死的,而这起事件也不会传进我们耳里了。
“这匹马几乎是在兽医抵达的那一刻断气。兽医检査尸体之后,认为它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