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但见过狂风,而且风其实不会随着罩住两个陌生人的烟雾移动)。我听到他们发出大笑。哈哈哈哈。有股杜松子酒的味道。我这才放松了。
“诗人加西亚?马德罗,你的家伙还亮在外面呢。”
“什么?”
“哈哈哈。”
“你的家伙……它还亮在外面。”
我摸了摸裤子拉链。还果真如此。我一下子羞愧难当,还真给忘了塞回去。我脸色涨得通红,心想骂他们操自个玩儿去,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收拾好裤子,朝他们迈近一步。他们的模样看着挺熟悉,我试图穿透表面的黑暗破译出那两张脸上的密码,但没成功。
接着,先是一只手,然后又是一条胳膊,从缭绕在他们周围的烟雾团中露出来。那只手递给我一根大麻烟把儿。
“我不吸烟。”我说。
“这是大麻,诗人加西亚?马德罗。阿卡普尔科*。”
我摇摇脑袋。
“不喜欢。”我说。
隔壁房间传来的一阵吵嚷声让我吃了一惊。有人抬高嗓门。男人的声音。这时又听到尖叫。女人的声音。布里吉达。我敢肯定是酒吧老板在揍她。我想过去保护她,可事实上我对布里吉达还没那么一往情深(其实我压根就不在乎她)。正当我回头朝门口走去时,那两个陌生人的手一把抓住我。这时我才看清他们的脸从烟雾中露出来。居然是乌里塞斯?利马和阿图罗?贝拉诺。
我释然地出了口气,几乎要爆发出欢呼。我说我已经找了他们好几天。我又想过去帮帮那个喊叫的女人,可他们拦住我。
“别自找麻烦,那两个人经常这样干。”贝拉诺说。
“谁啊?”
“女招待和她的老板。”
“可老板在揍那女人啊。”我说。这会儿抽打声来得更响亮了。“我们可不能让他揍人呀。”
“噢,加西亚?马德罗,不愧是个诗人。”乌里塞斯?利马说。
“你说的没错,我们‘不能’让他揍人,”贝拉诺说,“可事情并不总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相信我。”
他们显然对酒吧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我还想问几件事,可不想显得过于轻率。
我从卫生间走出来,酒吧里的灯光猛然间刺疼了我的眼睛。每个人说话时都声嘶力竭。有人在和着那个盲人的乐曲跳舞,那是波莱罗风格的歌曲,或者在我听来像是波莱罗曲子的东西,那首歌曲在咏叹一场绝望的爱情,一场时间永远不能治愈的爱情,仿佛在诉说,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感觉更加屈辱、更加伤心、更加可怕。利马和贝拉诺各带了三本书,他们的模样看上去跟我一样是学生。我们离开酒吧前并肩走到吧台附近,要了三杯龙舌兰一饮而尽,然后走到大街上,放声大笑。要离开酒吧时,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徒劳地希望看到布里吉达出现在通往储藏室的路上,但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10)
乌里塞斯?利马带的书是:米歇尔?布尔特奥、马修?梅萨吉尔、让?雅克?法索特、让?雅克?尼古恩?赞特、格耶尔?伯特…拉姆…索特热诺以及电子运动派诗人——我们的法国同行(我认为)等合著的《裙边电子宣言》[1]Manifeste e′lectrique aux paupières de jupes,1971年在巴黎出版,由上述诗人、导演、作曲家等合著,是当时前卫诗歌运动的标志性作品。[1],还有米歇尔?布尔特奥的《丝缎般的血》[2]Sang de satin,1973年出版。[2]、马修?梅萨吉尔的《夏日北方的朦胧诞生》[3]Nord de′te′ natre opaque,1972年出版。[3]。阿图罗?贝拉诺带的书是阿兰?儒弗瓦[4]阿兰?儒弗瓦(Alain Jouffroy,1928—),法国诗人、作家与艺术批评家。与布勒东(Andre′ Breton)同属于超现实主义艺术群体。[4]的《完美的犯罪》[5]Le Parfait criminel,1971年出版。[5]、苏菲?波多尔斯基的《一切都可被允许的国家》[6]苏菲?波多尔斯基(Sophie Podolski,1953—1974),比利时女诗人、艺术家。《一切都可被允许的国家》(Le pays où tout est permis,1979年出版。)是她惟一被出版的作品,全书用艺术字体手写而成。[6]、雷蒙?格诺[7]雷蒙?格诺(Raymond Queneau,1903—1976),法国诗人、小说家和出版家,后现代主义先驱。他是法国实验型文学团体“OULIPO”的发起人之一,他将数学的组合形式运用到文学创作中,发明了一种组合算法,借助于可能性,可以从句子的有限集合中创作出百万首诗歌。[7]的《百万亿首诗》[8]Cent mille milliards de poèmes,1961年出版。[8]。(雷蒙?格诺的书是复印本,被折得皱皱巴巴,翻得破旧不堪,看上去简直像朵吓人的纸花,花瓣向四面八方散开。)
后来我们又碰见埃内斯托?桑?埃皮法尼奥,他也带了三本书。我求他让我记一下书名,这几本书是布赖恩?帕特[9]布赖恩?帕特(Brian Patten,1946—),英国诗人,出生于利物浦。十五岁就辍学,后为一份地区报写流行音乐专栏。他与利物浦诗人罗杰?麦高夫(Roger McGough)以及艾德里安?亨利(Adrian Henri)组成了利物浦三人组,1967年他们共同出版的诗集《默西之声》(The Mersey Sound)在当时非常畅销。[9]的《小约翰尼的忏悔》[10]Little Johnnys Confession,1968年出版。[10]、安德烈?亨利的《今夜正午》[1]Tonight at Noon,1968年出版,《今夜正午》是安德烈?亨利最著名的诗作,以日夜颠倒的时段,让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发生,反讽残酷的现实。[1]、斯派克?霍金斯[2]斯派克?霍金斯(Spike Hawkins,1943—),英国诗人,属于利物浦诗人群体。[2]的《失踪的消防队》[3]The Lost Fire Brigade,1968年出版。[3]。
11月11日
乌里塞斯?利马住在起义者大道附近的埃纳华克街一幢楼的顶屋,那里空间促狭,只有十英尺长、八英尺宽,四处堆满了书籍。透过那扇小得像舷窗般的独窗,可以望见邻居的屋顶,照乌里塞斯?利马的说法,那里还在举行着人类的牺牲仪式,这是借用蒙西瓦伊斯的说法。房间地板上只有一张薄床垫,白天或有客来访时就卷起来当沙发用。还有一张小桌,整个桌面被一台打字机占据,另外还有一把单人椅。显然,客人只能席地而坐,甚至站着。今天我们共有五个人:利马、贝拉诺、拉斐尔?巴里奥斯和哈辛托?雷克纳。贝拉诺占了那把椅子,巴里奥斯和雷克纳占了那张床垫。利马始终站着(有时在房间走动),我坐在地板上。
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11)
我们不停地谈论诗歌。谁也没有读过我的诗,但大家依然把我当自己人看。同志情谊显得那么亲密和不可思议!
大约九点钟,费里佩?穆勒来了,他今年十九岁,我来之前他是这个圈子里最年轻的。后来我们倾巢出动上一家中国餐馆去吃饭,饭后边走边聊文学,聊到凌晨三点钟。我们有个共识,那就是墨西哥诗歌到了非变革不可的地步了。我们不能长此(以我之见)以往,困陷在帕斯和聂鲁达的统治之间,换句话说夹在一块岩石和硬地之间。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问他们上哪儿可以买到那几本书,答案没有丝毫意外:全是从索娜罗莎街上的弗朗西萨书店,以及波兰科区奥拉西奥大街旁那条马尔蒂内斯大街上的波德莱尔书店偷来的。我又请教作者的生平(某个本能现实主义者读的书会很快在这个圈子的其他成员中传阅),他们逐一向我介绍了电子运动派、雷蒙?格诺、苏菲?波多尔斯基和阿兰?儒弗瓦的生平和作品。
费里佩?穆勒问我懂不懂法文。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不耐烦。我告诉他借助辞典完全可以对付。后来我又问了他,你能说法语吗,伙计?他说不会。
11月12日
在基多咖啡店碰到哈辛托?雷克纳、拉斐尔?巴里奥斯和潘乔?罗德里格斯。大约九点时我看到他们进来了,就打手势叫他们到我这张桌子来。我已经在那里看书、写东西,打发掉了三个小时的美好时光。他们介绍我认识潘乔?罗德里格斯。他的个头跟巴里奥斯一样矮,长着一张十二岁孩子的脸蛋,尽管实际上已经二十二岁了。我们彼此欣赏几乎是必然的了。潘乔总是说个不停。因为他的介绍我得知,贝拉诺和穆勒没有来之前(他们是皮诺切特政变[1]The Pinochet coup,指智利军事*者奥古斯托?皮诺切特(Augusto Jose′ Ramón Pinochet Ugarte,1915—2006)于1973年时在美国的支持下通过流血政变,推翻了民选总统阿连德建立军政府。任期内进行了新自由主义经济改革,但是同时残酷打击异己。[1]后才到墨西哥城的,所以不是这个圈子的创始成员),乌里塞斯?利马出版过一份杂志,发过玛丽亚?芬特、安格丽卡?芬特、劳拉?达米安、巴里奥斯、桑?埃皮法尼奥、一个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叫马塞罗?罗伯斯的家伙、罗德里格斯兄弟潘乔和莫克特苏马的诗。据潘乔说,他本人是两个最好的墨西哥青年诗人之一,另一个就是乌里塞斯?利马,潘乔说利马是他最好的朋友。那份杂志(总共出了两期,都是1974年发行的)名叫《李?哈维?奥斯瓦尔德》[2]Lee Harvey Oswald,原是被认为是美国总统肯尼迪(John )遇刺案主凶的名字。[2],钱全是利马出的。雷克纳(他当时还不属于这个圈子)和巴里奥斯都说,本能现实主义者就是这样起家的。潘乔认为恰恰相反。照他的说法,杂志继续办下去就好了。正要起飞时却收起了翅膀,他说,那时人们刚刚要开始认识我们了。什么样的人们?当然是别的诗人、搞文学的学生、每周参加墨西哥城像鲜花般盛开的数百个作家班的写诗的女孩了。巴里奥斯和雷克纳在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