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的心情稍稍地平复了下来,我略带呜咽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表哥,这么多年来我爹与大哥的心意你应该最了解,连家一直付出的努力你应该也都看在眼里,不管清河怎样……可旭儿,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可姨母她…”
我忍不住潸然泪下。
“母后真是糊涂!旭儿怎么说也是皇家的血脉,是父王的孙子,这简直是恣意妄为!”清樊紧蹙眉头,脸上浮现出愤怒却又无奈的神情。
“云儿,你别担心,我现在就去把旭儿接过来!好在他们明天才可能过去,旭儿现下应该还在学寮,我让人先带你去北门,我们等会在那会合!”清樊侧过脸专注地看着我,眼里浮现出了一抹坚定。
我忙急促地点了点头,可转而又有些担忧地望住他:“可姨母那里……”
“没关系,我现在是监国的身份,母后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再说,她也不会想把这件事闹大,到时候你找个借口让旭儿在家休养,她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好了,抓紧时间,宫门快关了!”说罢,清樊一把抓住我的手便往外走。
他温暖的手掌包住了我冰凉的指尖,我的鼻子不由地一阵发酸。
谢谢你,清樊。你明知道皇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早日登上皇位,可你却还是选择帮助了我,今日承你的这一份情,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小全子,你带王妃娘娘去北门,小心点!”清樊朝厅外喊了一声。
“是!”刚才的那个小太监马上站在门口恭身应道。
“你先过去,我马上就把旭儿带过来!”清樊放开了手,对我绽开了浅浅的微笑。
我亦微笑以对,轻轻点了点头,便随着小全子匆匆朝北门的方向走去。
北门距学寮最近,但离东宫却有些远,但好在我们脚程较快,再加上小全子对宫里的地形熟门熟路,专门抄小路走,没用多长时间便到了。
“王妃殿下,请您稍候,奴才去赶辆车来。”小全子说罢便转身离去。
司马厩虽然在这附近,可这么晚了……我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便见一辆精致华丽的马车轻快地跑了过来,然后稳稳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王妃殿下,您若累了,就进车里等吧!”小全子一边跳下车头,一边笑道。
“这么晚了,你哪弄来的车?”我疑惑地问道。
“哦,是刚才太子殿下吩咐我的,这是太子殿下的车。”
清樊……
我搭着小全子的手登上了马车。车身是用黄杨梨木做的,坚固而耐实,车厢内壁用柔乱而厚实的毛褥包住,舒适美观。
“小全子,今天也多谢你了!”我坐在车里道。
“您真是折煞奴才了!只要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刀山火海奴才也愿意去!”
焦虑的心情被他逗趣的话给稍稍冲淡了,我淡笑道:“油嘴滑舌!你真姓全吗?这么面面俱到!”
“启禀王妃殿下,奴才姓陈,单名一个全字!”
陈(成)全?我怔了怔,道:“你爹娘倒给你取了个好名字。”
“王妃说笑了,奴才的爹娘都是庄稼人,豆大的字不识一个!奴才原名陈大富,可后来殿下说大富二字虽然实诚,可到底不适合宫里,便给改了全字。”
一抹苦涩悄悄地从心底绕了上来,我使劲眨了眨眼,逼回了眸中的泪意。
正在这时,小全子恭谨的声音在车外响了起来:“殿下!”
帘子轻轻地被掀开了,清樊抱着旭儿站在车外,孩子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身上还披了条薄薄的毯子。泪水刷地就掉了下来,我忙倾身上前,这才发现清樊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看来旭儿从学寮到这里一直被小心翼翼地抱着。
“好了,快走吧,太迟了!”清樊轻轻地把孩子放在了软褥上,低声道。
我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表哥,谢——”
“不,不要谢!”清樊急忙出声打断了我的话,眼里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走吧!”清樊轻轻放下了帘子。
马车刚开始缓慢滚动,我却猛地掀了帘子,流着眼泪抓住了他的手,轻泣出声:
“清樊!”
他亦痴痴地望着我流泪了,可脸上却浮现出了淡淡的温柔笑靥,艳如昙花。
交握着的双手终因了马车的跑动,从掌心掠过了彼此的指尖,松开了…只有温暖的触感仍残留在我的手指。
那夜,他含泪带笑的昙花之姿,永远地留在了我心里的某个角落,明艳而生动,散发出淡淡的疼痛的幽香。
那夜,亦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相处。
[第二卷:第八十一章]
马车跑得越来越快,我探向窗外,那抹淡淡的身影依旧伫立在原地,在夜幕中显得格外的凄凉和忧伤,最后终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我茫然若失地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睡在我膝头的旭儿:长长的睫毛,粉嫩的两颊,漂亮的轮廓,就像一轮皎洁的满月,散发出淡淡的纯净的光辉…旭儿呵,妈妈一直小心地保护着你,避免你卷入任何的旋涡和纷争,可是却终于还是把你也带入了这洪流中,也许这也是我与你都要面对的命运吧?孩子有些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撅着嘴巴咕哝了几句模糊的话语,便又继续安静地沉浸在了睡梦里。
我淡笑着轻拍他的身体,突然一样东西从薄毯中掉了下来,缓缓地飘落在地板上。我疑惑地伸手拾起,却是一方锦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久远的关系,颜色有些陈旧,但是锦绸柔软光滑,带着冰凉的触感,质地很好。
轻轻地摊开,银白色的底子绘着浅浅的花纹,中间用细毫写着一首小诗,小楷的字体清秀飘逸。我轻声念道:
“浮云若去无归期,相思苦恨何处依?愿逐南雁双飞去,孤影依旧残梦余。三十五年秋,樊…”
泪水滴在了泛黄的缎面上,便迅速渗透扩散了开去……对不起呵,清樊,我最终能说的除了“谢谢”,亦只有这一句了。
小全子把我送回了连府以后,便返车回宫。临走前,我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太子殿下,一定要仔细谨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是惴惴的,好象有一种被阴霾所笼罩的不详。
爹见我至夜深才从宫中回来,还把旭儿也带回了家中,大吃一惊。我把事情的前后大致说了一遍,末了安抚道:“姨母应不会再追问这件事了,爹你也暂时放宽心。”
爹黯然摇头,叹气道:“终至这一步!这清元的将来,堪忧啊!”我默然无语。
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的局面到底会走向哪个方向,也不知道这动荡不安还要持续到何时才能结束。
之后,皇后果然对此事不闻不问,甚至也没过问旭儿连日未进宫的理由,就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我不清楚清樊到底是如何应对皇后的,但却是真的安下心来,至少暂时旭儿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于风被我派去贴身保护旭儿,而相反的我身边也多了更多护卫。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因为旭儿的回来,连府里每天都充满了笑声,平凡而又快乐。而殷都也是波平无痕,宛如一汪死水,激不起一点涟漪。
十一月,初雪的时节,却反常地下起了细雨。乌云密布,笼罩了整个殷都的上空,寒风挟带着细雨,阴冷而又湿漉,让人烦闷。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了长空,惊雷倏然炸响!
我猛然一颤,“啪!”的一声,手中的茶盏摔在了地上,应儿忙走过来道:“小姐,没事吧?别动,我来!”我勉强笑了笑,抚着胸口道:“这雷声怪吓人的。”
这时,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捶门声,隐约还夹杂着一些人的呼喊,“都这么晚了,会是谁啊?”应儿嘀咕道。
“太傅大人,时候差不多了!”喊声从前院透到了屋内,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好象有很多人涌了进来
我不安地披着衣服站起了身,走到窗前朝前院望去。院子里火光隐隐地闪动,人群中我看见了爹的身影,他正和几个官员摸样的人低声说着什么,脸色十分的凝重,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则排列在他们身后,一动也不动,好象在等候调遣。
“小姐,怎么回事?”应儿站在我身后,她也看到了院子里的情景,脸色一片煞白,“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别乱说!”我忙转身捂住了她的嘴,“你别问,乖乖回去睡觉。”我想我此刻的神情定然十分的可怕,应儿微微颤抖了一下,便点头转身离开,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手心开始冒出了片片冷汗,脑海里不断地闪过皇后和那些大人的对话,清寻——终于要开始了吗?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兴奋,我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空寂的房间里,除了沉重的呼吸声,我还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再转头望向院子的时候,我看见爹点了点头,其他几个人马上朝门外走去,紧接着那些士兵也踩着整齐的步伐跑了出去,“嚓嚓嚓”的脚步声和兵刃相摩擦的声音,在深夜显得格外的沉重和刺耳。
我忙开了门往前厅跑去,刚跑到门口,爹正穿了外衣急匆匆地往外走。
“爹!”我急声唤道。
“回房去,晚上别出来!”爹一见是我,沉下脸道。
“可……”我担心地犹豫着不肯走。
“快点回去!”爹好象生气了,脸色十分的阴沉。
“好,我这就回去。爹,你…千万要小心。”我咬住唇,半晌终于吐出了这一句话。
爹有些吃惊地抬头看向了我,未久便缓下了脸色,点头道:“我心里有数,不必担心,你待会去看看你娘,刚才恐怕已经吵醒她了。”
我点头转身朝佛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