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隐隐抽搐了一下,淡淡笑道:“臣妾无事,臣妾陪娘娘去。”
如太后看了看我和平妃便微微笑道:“这也好,你们都去御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又好看的,多点些。到时再叫御厨房的掌事将单子送来给哀家和皇上瞧瞧。”
话音刚落,平妃便拉着我跪了安离开了承祥宫。
平妃的车辇停在承祥宫的门外。红色的宫车装点得十分华丽。宫车里的软垫全部都是用宫里上好的红色丝绸做成的。阳光从车窗外射进来,软垫上泛着刺目的红光。
宫车一路往前行去,马蹄声车辇声忽高忽低地传入耳中。偶尔有冷风灌入车内,平妃便抱紧了手中金黄的铜手炉。她似乎一路都在想着什么,一双凤目随着车子的晃动闪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翡翠鸡丝(下)
我静静地坐在平妃的身旁,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看着窗外晃过的景物。路过景德宫时,我望着此刻紧闭的宫门,心里一阵难过。想起先前皇后待我的好,泪水几乎要迎眶而出。
这时,平妃淡淡地说道:“皇后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执着了,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还徒让别人伤怀。”
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皇后,有些惊诧地抬起头。
平妃见我吃惊便撩开车帘望了望已经冷冷清清的景德宫继续说道:“你瞧,这景德宫是我朝堂堂皇后的居所,她居然布置得如此简单,可见她根本就没有将自己当作皇后。她一直都没有从她的梦里走出来,一直试图可以让自己的梦境成真。这不是一种愚蠢的执着吗?她自个儿要搭上性命也就罢了,却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隆琪生死盟誓,这让皇上面子往哪搁?临死了还要羞辱皇上,本宫都替皇上咽不下这口气。还有隆琪,皇上从小便待他和嫣然最好了,什么好事都是先想到他们二人。结果呢,他居然恩将仇报,试图篡位弑君。最后计谋失败了皇上也没说要定他死罪啊,他还要在皇上面前引剑自刎,让皇上伤怀难过。明明知道他和嫣然在皇上心里有多重的分量还要这么做,不是存心不让皇上好过吗?本宫知道他恨皇上间接地害死了嫣然,可是这也是嫣然那丫头自己想不开啊。至今,每年的除夕皇上都要点翡翠鸡丝,还不是因为嫣然公主最喜欢吃除夕宴上的这道菜?皇上这些年一直在心里挂着嫣然,常常愧疚得落泪,难道这还不够吗?他还想皇上如何?”
看着平妃有些阴沉的脸,我忽然觉得她和皇上面前那个满是笑意温柔娴淑的平妃并非同一人。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想隆琪和皇后的死,更没有想到她说起他们时会有这样怨恨的眼神。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明显感到她和皇后、嫣然还有妍澈并不是同一种人。她的身上拥有太多被这个宫廷所同化的东西,拥有太多与权势利益相关的东西。这样的平妃让我心中顿时升起了厌恶感。
我望了望她,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见我闷声不语,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今天本宫可得记得一定要点翡翠鸡丝。去年皇后忘了点,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嫣然公主虽然华年早逝,可是能被皇上这么记挂着也是一种福分啊。若是皇上这么记挂本宫,本宫就算死了也开心啊。”
平妃的声音在安静的宫车里显得有些突兀。我的心被这突兀的声音磨砺得有些疼。细碎的疼痛渐渐从心上泛散开来,眼睛竟不知不觉湿润了。
隆仁,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嫣然的死并非你的过错,只能怪老天给你们开了个荒唐的玩笑。为什么要在自己心里装下这么多的哀伤与自责,每年都在自己心上刻上一道流血的伤口。你可知当你对着翡翠鸡丝流下晶莹的泪水时,我的心忽然就那样碎裂开了。我多么想,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翡翠鸡丝这道菜,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帮助你将过往所有的不快与悲伤全部剔除。多么希望你可以不再受任何一丁点的煎熬。
不知不觉便到了御厨房。御厨房里的掌事和所有的内监宫女们早已排了队立在门前迎接平妃。
平妃搭着内监的手缓缓下了宫车,笑着问道:“安公公,许久未见不知你的厨艺可否又精湛了?本宫可是好久没有吃到你做的芙蓉鸡柳了。”
为首的一个中年太监听到平妃的话便笑着俯身应道:“谢娘娘还记得奴才,奴才的厨艺倒没有精湛多少,只是娘娘爱吃的芙蓉鸡柳奴才倒是做得更好了。娘娘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差人吩咐奴才一声,奴才立马做好了给娘娘端去。”
一看他的穿戴便知道他是御厨房的掌事。我细细看了看他,只见这内监滚圆的脸上一对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一看便是个见风使舵,颇有心机的家伙。难怪这样的年纪就能做到这个位置。
安公公的话显然让平妃十分受用,她笑着点了点头便扶着内监的手踏进了御厨房。
安公公早已搬好了红木高椅,平妃轻轻坐了上去,抬手接过他递来的菜谱,低头细细看了起来。
一柱香的功夫,平妃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问道:“怎么每年都是这几个菜式,你们御厨房就不能给皇上太后换换口味?”
安公公一下跪在地上答道:“奴才们也是照着历朝的规矩拟的单子,不知道今年是否皇上太后有新的要求?”
平妃摇了摇头叹道:“也罢,都是些老古董老规矩。换了也不见得皇上就喜欢。就照着这个单子定吧。对了,翡翠鸡丝一定要上,知道了吗?”
我站在平妃身旁看着那安公公脸上闪过一丝为难,接着结结巴巴地应道:“娘娘,今年的翡翠鸡丝恐怕……”
平妃厉声问道:“这是每年的规矩,有什么问题?”
安公公将身子伏得更低了:“只是每年皇上只吃严公公做的翡翠鸡丝,但今年严公公已经告老还乡了。奴才怕……怕别的公公做不出皇上要吃的味儿。”
平妃娘娘低头问道:“谁准严公公告老的?”
安公公抬头望了平妃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答道:“回娘娘,是皇后……先皇后娘娘准的。”
平妃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接着说道:“不管如何,这道菜一定要给本宫做出来。皇上若是不喜欢,你们自己提着脑袋去见皇上吧。”
安公公顿时煞白了一张脸低声应道:“是……奴才遵命。”
平妃转身对我说道:“妹妹也看看菜谱吧,看看有没有皇上爱吃的东西没有写上,本宫好让他们补上。”
我接过平妃手中的菜谱,低头看着。然后抬头笑道:“臣妾不过侍奉了皇上几回,说到皇上的喜好,哪有娘娘了解得深。一切还是由娘娘作主吧。”
平妃听到我这么说仿佛十分得意,她笑着接过菜谱对安公公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吧。明儿你重新拟一份送到承祥宫和乾宁宫让太后和皇上过目。”
我微微有些惊讶,平妃竟然没有提到莞太后。莫非,她就这样明白得告诉所有的人如今的太后只有如太后一人了吗?隆仁,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你也恨莞太后吗?
寒意(上)
安公公果然很快便将新拟好的除夕宴菜单送到了承祥宫和乾宁宫,但却独独漏了坤祥宫。想那莞太后在后宫叱咤风云多年,如今竟连一个小小的御厨房掌事都不将她放在眼里,不知她心中该是何等地酸楚。在这宫里人情寡淡至此真的让人心寒。
莞太后苍老了许多的脸由眼前闪过,我忽然很想去看看她。清晨到承祥宫请过安后,我便独自一人来到了坤祥宫。
自从隆琪上次的政变之后,如太后在隆仁的一阙圣旨之下,名正言顺地成了这后宫不可动摇的主子,而莞太后便隐去了所有的光芒,沉匿在这看似华丽威严的坤祥宫里日日礼佛颂经,仿佛已经在这后宫消失了身影一般。
她那句“这个金壁辉煌的宫殿里是何等地寒冷”至今还在我的心底环绕。我迈着细碎的脚步踏进坤祥宫的宫门。内监和宫女少了一大半。院子里只有几个年老的内监在清扫着积雪。
我拉住一个老内监问道:“太后呢?”
那老内监抬头见是我便恭敬地行了礼回答道:“太后在佛堂颂经呢。”
我听罢便问了佛堂的方向,朝那里走去。到了佛堂,淡淡的檀香便扑鼻而来。莞太后有些沙哑的颂经声一句句清晰地伴着木鱼声敲进耳内。我站在佛堂外面看着莞太后跪坐在蒲垫上捻着佛珠满脸安详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一下子松开了。
过了许久,莞太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佛珠,缓缓起身。她见我站在门外便低声说道:“你来看哀家?”
我笑着点了点头。她轻轻叹了口气迈出了佛堂。我伸手扶住她,二人一同朝内殿走去。
莞太后走了几步便轻声询问道:“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听说前几日你和平妃一同去御厨房看了菜单子?”
我应道:“是的,平妃让我陪她去。”
“这样也好,如今哀家省了许多心,可以好好歇息了。”莞太后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怨恨和不满,安祥宁静的神情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十分安宁的感觉。我忽然觉得她亲近起来。
我们就这样静静走着,快到内殿的时候,莞太后忽然停了下来:“哀家好几日没有见到皇上了,不知道皇上近日可好?”
我心里有些难过低下头答道:“太后,我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皇上了。不过听黄培德说皇上还好,只是近来宫里发生了那么多事,皇上憔悴了许多。”
莞太后转身看了看我低声说道:“丹儿,你又瘦了。身子还是不舒服吗?赵太医这几日可有过去诊脉?”
我的眼泪在莞太后柔和的声音里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欠身答道:“谢太后关心。赵太医很好,隔日都会来语花堂替丹儿诊脉,丹儿身子已经好多了。”
莞太后伸手替我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叹道:“苦命的孩子,赵太医都和哀家说了。你可要听太医的话,自个儿的身子要紧,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