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鲛人是神物,食了鲛人心却活下来的我如何也算是妖了吧。弑神自然要受罚,老天没有让我因剧毒而死,却罚我与天同寿,做个不死不老的妖怪,直至永远。
只不过,那时候,当我睁开眼发现头顶上那一片蔚蓝的天空后,我只知道我活下来了。新生的骨血和充满活力的身体,不复以往被折磨后的奄奄一息,我似有无穷的力量,使也使不完。连那条被割去了舌头也重新长了回来,宛如重生。
那个人以为我死了,将我弃之,我是否又该感谢他对我的厌恶还没有达到将我毁尸的程度。
鲛人的心果然如传闻所言,受再重的伤都能在一夕之间恢复,我知道,老天给了我一个复仇的机会。
二十年、三十年,当那个人垂垂老矣时,我却依旧青春如昔,顶着二十多岁的容貌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只是认命地闭上了眼。
杀光了他的子嗣,一如他当初对我与我的家人那般。沐浴在血海里,我笑得邪魅。
他的身上全是被我捅得血窟窿,却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指着我轻吐一个“妖”字。
可不就是妖嘛,拜他所赐。我笑得邪气,抬头望向天际,恰好见一星辰自东方陨落。
妖星落九天。
人生百年,我原以为自己因祸得福长生不老,却不知这弹指百年竟愈发无聊起来。没了仇恨的对象,少了相伴的爱人,长久以往只我一人,久而久之,竟连自己原本的名字和身份也给忘了精光。
为防人瞧出我的与众不同,每过一段时日,我便要自这喧嚣凡尘脱身,寻一处无人的清净处,静静度过余下的日子,待到那些熟识的人皆老去化土,我仍旧是以前那个我,提着壶酒,缅怀一下数十年前曾陪我一同疯狂的人们,如今不过是一掬黄土和一块石碑。
偶尔,我的生命中也会出现些与众不同的人。比如那个叫君落月的男子,比如那个伴在他身边的有趣女子。
有时候,旁观着他们的相依相偎,心里也会浮起一丝丝的动容与念想,但到底是痴人做梦一场空。这世上,到哪里去寻像我这种不老不死的妖怪来做伴。
直到那个同他的爹娘一样有趣的小男孩对我无心地说:“紫槐,为什么树树长大了,你还是和以前一个样。”我才惊觉,我在这里逗留了太久,久到我以为可以和他们一样,白发到老。
笑了笑,我没有作声。但是我知道,时间到了。这里再容不得一个叫紫槐的人。
世人多贪图长生不老,唯有我知道其中的苦楚。要假死脱身很简单,我却头一次生了些许不舍得,所以,才在槐树下埋了第一坛酒,纪念我这回的名字,也是我相当喜欢的一个名字,紫槐。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我懒懒地躺在屋顶上。群山环抱,与世隔绝。我心想着,何时腻了这一成不变,何时再去那红尘里闹上一闹。
闭上眼,感受着每一缕吹拂在脸颊上的清晨微风。倏地,我睁开眸,勾唇一笑。没想到,平静的日子这么快便到头了。
是血的味道,淡淡地飘在空气里,勾起了我骨子里那一点不安分。
我兴奋地舔了舔唇,翻身下了屋顶。
也许是食了鲛人心的缘故,我的感官远比常人来的灵敏。
顺着那血飘来的方向,我就像躲在暗处狩猎的猎人,悄无声息地向我的猎物走去。
走入丛丛树林,水声渐响。那是群山中唯一一处通往山外的溪流。
浅滩碎石上睡着一个衣衫褴褛且沾着一身血的小丫头,若不是那轻轻耸动的鼻翼,乍一看倒像是死了。
小丫头的身边横卧着一惨不忍睹的尸体,我望着那毫无生气拖拉在石岸边的尾巴,邪气地笑了。是鲛人……
凑近一看,鲛人的胸前插着一根树枝,尖锐的一端已划开了他柔软无鳞片覆盖的胸口。那胸膛之中原本该跳动着的心脏却消失不见了。有趣的是,鲛人的神情非常平静,右手紧握着树枝,似乎是他本人生生将自己的心剜出来的。
我望向一旁睡得香甜的小丫头,笑得愈发欣喜。随手一扬,撒出粉末,化去了那死相惨烈的鲛人尸体。
挑了块干净的石头,我往上一坐,静静地等着那小小人儿醒来。
从日出到日落,整整一日。不过我有的是时间,一天的时间对我来说,不过就是眨眼间。
天黑的时间,睡在石头上的小丫头终于有了动静。先是翻了个身,再来抓了抓圆润的鼻头,随即睫毛轻颤着,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双很干净的眼睛,不带仇恨也不带害怕,只是直直地看着我。
“你是谁?”她歪着头,颇感不解,清脆的声音仿佛叮咚作响的清泉敲打在我心田。
我勾唇而笑,凤目轻眨:“我叫紫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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