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六老老实实地点头应承,我的心情终于能放松了。
被那并不厚实却温热柔和的怀抱围着,清楚地感受贴在背后震动的沉稳而微急的心跳。有种无上的幸福,如果不曾经历那些让人憎恶的黑与恶,真不知什么叫做美好。回首看向高挂的艳阳,挺立的高松斜竹在脸上留下暖暖的疏影。
突然感到一道灼灼的视线,不同于林海如的柔润,不同于春日艳阳的暖,而是一种能灼伤人的热度。
低头回视,场中杀戮已近末尾,大局已定。
血花纷飞中,刘辰赓站在空地中央,手中持着滴血不断的九环血刃,似想举步过来,见我看去,唇角动了一动,又停在了原处,远远地望着。
我向他轻轻地微笑,放松了身体躺入身后的怀中,缓缓阖上已经疲累的眼。心中却无比轻松。
该放下的已经放下了,该想通的已经想通了。
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杨捷说过的话,想起她说那话时的眼神,晶亮凝定,虽轻松地笑着,却似仍缠绵着人世的一切,却又已经放开了人世的一切。
竹本无心。
无心,则无伤。
无伤,则不倒。
40 悠长的梦
有时候,你清楚地知道你正在做梦,可是无论如何理智地想要睁开眼睛,却无法自梦境中摆脱。
我起初梦到了娟……一个称职的快乐的舍友。
调到北京工作后,我就在三四环间的一个十分静的居民区里租了一套房子,两室一厅,二层,红砖的外墙。常常庆幸自己在网上发了贴寻合租,最后还找到了个好房友分担房租,要不这两千多的月供可要把我给心疼死。
娟第一次见我,才谈了几句,就对我说:〃正好,我是检察院的,你是法医科的,咱俩都和刑案有缘,指不定哪天能在庭上见你呢,以后要多亲近亲近。〃
我看了她的工作证明,笑道:〃我大多都是出书面报告就行了,出庭发言的机会本来就少,更何况咱俩还不是一个区的,恐怕庭上见面的机会更不多吧。〃
不过呢,亲近的机会却的确没因此减少。没过几天,她就找我咨询来了,因为她自搬来新居后,就常发生〃鬼压床〃。醒来时突然发现全身不能动弹,却能听见我值夜完后回来的声音,想要挣扎着醒来,可无论花多大力气,眼皮仍是一动不动、重逾千斤。
〃该不会这房子里有鬼吧。〃她神经兮兮地问。
我只笑话她:〃亏你还自称是无神论者,这马克思主义都学到哪里去了?〃
〃鬼压床〃也是有专业术语的,在医学上叫做〃睡眠瘫痪症〃。用她听得懂的非专业语言解释,就是当她在深度睡眠时意识却恢复过来,此时全身的肌肉处于张力最低的状态,于是就会出现身体不听指挥的情况了。
而后,我建议她:〃其实只要不太过劳累,不要熬夜,保持着乐观开朗的心情,就不会发生这种状况了。〃
她摇头说:〃我没熬夜啊,心情也格外好,但为什么就是会这样呢?〃
后来才发现,原来她是个十分认床的人。一下子换了被窝,十分不适应,心理压力就大了些,于是才出现了状况。
我并不认床,日子过得很稳很平,毫无起伏,心情也常常开朗。可是为什么,如今却在清醒和睡眠中悬浮,不上不下地悬在中间。想要仔细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脑筋似乎停摆了,只能僵硬地感受着外界的刺激,而无法作出回应。就像睡眠瘫痪症那样。。。。。。
有人在搬动,身体似漂浮在半空中,空空荡荡的不踏实。时间过得好慢好慢,似乎被凝滞在一股浓稠的胶液里,只能缓缓地流淌。没有办法动,而后感到一阵潮热的水汽。
不知什么人掀开那件已经暖热的外衣,这才感觉到里面剩下的衣物,根本无法弊体。皮肤接触到了空气,有点儿凉。但是又十分闷,潮潮的水汽一直往肺里灌,根本无法舒爽。
然后被人用暖热的湿布,一次次地在身上擦拭。大概那人是很少做这种活儿。笨手笨脚的,在颤,弄得我身上一阵一阵难忍的刺痛。想质问这人是否得了帕金森综合症,怎么抖成这样,那人却突然停了下来,似在发愣。热乎乎的布巾捂在胸口,被灼伤般的疼痛。想要睁眼看看,为什么自己会如此难受,那人却又开始了动作。
不过湿湿的烫烫的布巾每一擦过,就感觉身上干净了许多,那些烦扰人的腥咸的气味,立刻消散了许多。就算再难忍,再疼痛,再灼辣,我也宁愿被这么擦拭下去。
干净了许多。。。。。。
什么呢?为什么会觉得脏,我不是老会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么?
为什么会有咸腥的气味,我身上不是只有消毒水的味道么?
脑袋好乱,根本无法做出正常的思考。直到又被抱了起来,才发觉身上已经包裹着厚厚的、非常洁净的毛毯,又是片刻的悬空,最后被轻轻放置在温软的被褥里。
关门又开门,一阵轻微的杂乱,似有人在往外搬水桶,水声轻轻晃荡。不片刻,先前那人托起我的身子,在背后垫上一团靠枕,又起身去拿了什么。
然后一个硬物撬开我紧紧闭合着的牙垫在臼齿间,又有勺子深深地压入舌根,苦涩的味道立刻被逼下了咽喉。
勺子进出间,有种极难受的抗拒感,可是无法动弹,没办法推挡。只能一口口地被动地吞咽。还好,汤药在齿舌尖漫溢,尝到了熟悉的味道。
似加了海芋,淡寒。这不是用来拔毒生肌的么,为何用在我身上?重要的是,好像还没煎得够火。这药是好,可是如果没煮够时间,可是会残留些毒性的。。。。。。谁熬的,这么没耐性。
呜呜!为什么还有茜草?这东西虽能活血止血、通经活络、散瘀止痛,可是又酸又苦又寒。为什么不换成檵花?温平可口,也不是难找的药。。。。。。
总算告一段落,那人终是起身离开。还以为熬完了这一阵,可以消停会儿了。但那人又换了一碗东西,坐到我身旁。
闻到了香喷喷的味道,有葱花,有盐味,有鱼味,温温热热的,应该很好吃。
可是。。。。。。刚喝了药,就要吃这些,这人怎么没一点吃药的常识。。。。。。没有常识还来照顾人。。。。。。
模模糊糊地想着,那人又如法炮制,将那喷香的东西灌入我口中。
有点熟悉的口感立刻刺激了平静安稳的神经,那一口被呛进了气管,我不断地咳着,即使不能动弹,喉里却阵阵作呕。。。。。。
为什么?吞咽不了,明明是温热的喷香的鱼片粥,却似回想起什么非常不好的东西。
粘稠的、滑腻的浊液,带着咸腥的味道。。。。。。
那人拍抚着我后背,半晌沉默。突然间紧紧地抱了上来。。。。。。有些颤抖,似乎在忍着什么,忍得十分辛苦。
身上软软的似散了骨架。
不能动了。。。。。。
大概又到了白天,脚步声繁杂,虽然轻,但仍能听得出大概有不同的人进出。
有人在低声地吩咐事情,有笔墨的香味,有翻动书页的声音。
然后又有人进来,似在谈论事情。
〃。。。。。。师兄。。。。。。司徒隐的身分神秘。。。。。。八年前被抓回九阳山。。。。。。司徒家待两父子一直不好。。。。。。幽禁。。。。。。悬尸于山门。。。。。。你应过我不难为若影。。。。。。〃声音似乎很熟悉,温温润润的,却不知为何,带着无法隐没的怒意。
没人答他。
想辨认究竟这些是什么人,却模模糊糊地似隔了一个时空,不片刻又睡沉了。
似回到高中军训的时候,最后一天的拉练,要走十公里的山路。路很远,走了很久,喝了很多水。
所以。。。。。。想上厕所。
我看看周围,只有队伍和峭壁山草,没个可遮掩的地方。
我忍!
还没有?我再忍!
郁闷啊!忍字心上一把刀,更何况忍的是人有三急中的第一急?
幸好终是走过了这一段,远远看见荒地里一座突兀的现代五星级厕所,兴高采烈地奔过去……其间过程属个人隐私,略记……总之,好舒爽啊!清晰的真实的爽快地舒畅的感觉,呵呵!
呃。。。。。。我上厕所怎么是站着上的?抬头一看,为什么是男厕所!低头一看。。。。。。
我一惊,立刻醒了。仍然是无法动弹,浑身酸软,却被人稳稳地抱着移动,然后轻轻地降落在残存温度的床褥上。
刚才的。。。。。。究竟是梦还是现实?晕!好想继续晕下去什么也不知道。
如今大概已经是夜里,一切静悄悄的,只听到烛花爆开的声音,还有悠长的、细微的、极其熟悉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一道目光,在极近极近的地方注视。
谁?这几日来时刻在身边的人是谁?想要知道,为什么这样熟悉,又为何让我如此苦涩。想动。。。。。。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却不论如何也动弹不得,连眼皮也打不开,只能静静地躺着。
那些躺在解剖台上的尸体,如果其实还有意识的话,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呢?不想被人看光,却只能赤裸裸地躺着;想要挣扎着醒过来,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挣扎得满心焦急,筋疲力尽,却始终只是白费心力。
黑暗,安静,烛花轻轻地爆开,持续不断地梦着、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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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搭着我的腕脉,试了一边,又试另一边。每一换手,就要掀一次被子。凉气立刻灌进来,让我十分不悦。
〃梅叔,究竟怎样?〃有人声音压得极低地问。
是个男声,低沉,熟悉,像那个怀抱那么熟悉,什么人呢?
然后是片刻的寂静,一声不响。
最后,一个柔和的老者的声音说道:〃冰魄凝魂,寒毒三载,问天求地,无药可治。二十年前的神医聂悯也毫无办法,虽说如今他医术该更为精进,也许会有办法,可又有谁能找到?〃
〃只能。。。。。。等。。。。。。〃那人的声音极苦、极涩,可是究竟等什么,他没说出来,是因为那个字太过晦暗不祥,还是因为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我只能暂时缓解寒毒发作时的痛苦。〃老者说道。
〃暂时。。。。。。多久?〃
〃一个月多点儿。〃
又是,寂静。
空旷的寂静,我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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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忘记了一切,心里十分平静。可是梦中就要醒,一切又都想起来了,梦里残留下的,只是一种深深的遗憾。
想起了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