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媞懒得麻烦了,道:“还要站这儿等,太麻烦了,算了。”主要是这时候还有些微凉,等到略略热一些,肩舆、腰舆便会与软轿一道儿停滞在垂花门的空房子内以供主人们代步了。
郑杏想想也是,便步行着将郑媞送回南园,只听郑媞叽叽喳喳不停歇地与他说了今日里发生的事体,并且不忘愤愤然地道:“胭脂都受伤了,实在是太过分了!明明是自己行那巧取豪夺之事在先,偏还要以势压人,从头到尾咄咄逼人,好像是我们如何了她一般……”好一通的抱怨,一直说到了南园门口,有眼尖又殷勤的仆妇已经快走进主院报信了。
将妹妹安抚了一通,又向母亲请了安,郑杏才往外院而去。
这时候已经快要能进暮食了,薛氏极是空闲,便将梳洗过后换了常服的小女儿搂在怀里,问她玩得好不好之类的,结果郑媞就说:“原本是极好的,后来却不好了。”
薛氏便将目光挪向自己的贴身大使女,今日薛氏也拍了她跟着侍候郑媞。听了那使女的转述,以及郑媞的添油加醋,薛氏倒是很快将事情理清楚了,却是锁着眉头的,郑媞就不由得轻声问:“阿娘,我错了吗?”是不是不该跟公主顶嘴?
薛氏摇了摇头,说:“咱们家的女儿岂能让人随便拿捏住,有气性是好的,至少现如今咱们家能给你庇佑,就算是为了门庭的尊严,也是不容许退缩的。哪里有受了损害之后,还忍气吞声的呢?你做得不算错,一声不吭的才叫人看低呢。”然后还是叹了口气,说,“放心吧,没事儿的。”且今日那真定公主打的、拿下的都是阳石公主府上的奴才,阳石公主能放过了真定公主就怪了,这还是给贵妃添堵的好时机呢。
说完了鼓励的话语,薛氏又开始教育了:“你要记着,姓氏给了咱们骄傲的资本,给了咱们高人一等,俯瞰众生的资本,却也像是处在那风口浪尖上。那些削减了脑袋想要跟咱们七姓士族拉上关系的人,也往往是最敏感的,他们会有取而代之的野心。我们不能给他们机会,甚至是任何希望……所以我们能表现自己良好的修养,深厚的底蕴,当宽以待人,使人如沐春风,并且还要将咱们骨子里的骄傲自矜通通藏好……那不是一个成熟的世家子女应当表现出来的。不然又与骤然富贵的人有何异呢?你今日的态度却也需要略改一改,不管谁错谁对,怎么能与敌人一样暴跳如雷,丧失了风度呢?不过你还小,我会慢慢教你的。”
………………………………
外书房。
郑杏与邵启两人已经坐了许久的冷板凳了,郑泽却还沉浸在作画中而不能自拔,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扔下了画笔,两手往后一张,广袖发出“呼啦”一声响,只见他满意地将画纸拎起,吹了吹上面的墨汁,只见纸上有水墨葡萄一枝,串串果实倒挂枝头,乍一看鲜嫩欲滴。
“阿启、惠生,快来看看我的墨葡萄图。”
两人早就坐的屁股发疼了,闻言赶忙立了起来,唱了声喏,然后过去欣赏郑泽先生的新作。
“风格疏放,不法于形式,意境极好。”郑杏赞道。
却听郑泽戏谑地问:“那你看出什么意境来了?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而且我是让你们想想做什么诗,可不是来听马屁的。”成功将儿子给挤兑地面红耳赤,然后再转向邵启,知道这徒弟不同文墨,问了也是白问,不由得有些郁闷,道:“你们两个臭小子!跟你们真没话好讲!”虽然是在骂人,但是语气却十分亲近,郑杏倒是还好,邵启却是结结实实的被感动了一下下,一下子好像跟这位刀枪不入、油泼不进的先生关系变得亲密起来的似的。要知道自从做了郑先生的徒弟,他几乎是每天坐冷板凳的呀。
郑泽亲自动手收好了画卷,一边问功课:“谱系背到哪里了?”
邵启心中哀叹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已是第二十六代,师公那一代的嫡系了。”要说这大部头的谱系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东西,好在邵启脑袋瓜子绝对好使,虽说平日里总是要在銮仪卫当值,但是趁着空闲或者休沐、晚间的时候也能抓紧一下时间,拜师至今不到两个月,倒是直接将郑家的祖宗认了个遍,对自家祖宗都绝对没这么熟悉的!
“嗯。”郑泽点了点头,开始抽问环节,破天荒的,晚上还留了邵启用饭,用完了饭又宣布,“接下来可以开始背其他家族的了。”邵启差点儿厥过去。
郑泽叹气:“年轻人怎么身体这么差,还是将门之后呢!”
邵启:“……”
郑杏:“……”
等到送走了邵启,郑杏才一脸无语地看向自己的父亲,无奈道:“你好端端地去吓他做什么呢?”
“呵呵,你觉着他那是被吓到了?他能被吓到?我瞧这小子蔫坏蔫坏的!”郑泽不知是什么缘故,犹自愤愤然的。
郑杏觉着好笑,当初郑泽领着妻儿去邵太尉府上拜访,郑泽还真的有收下邵启做弟子的想法的,只不过却被邵太尉先提出来了,于是乎犯了左性的郑泽就觉得这定然是挟恩图报,收是收下了,但是心里不太爽快,就总是对邵启视而不见,也不加指导,心想着,我给你一个师徒名分已经很好了,以后对你出仕可都是有极大的帮助的呢。
瞧,就是这么个不可理喻的性子!若是这些被那邵太尉知晓了,还不知该多懊恼呢,天知道他当时真没有一点儿挟恩图报的意思啊,他就是那么一问!
“对了,今日有人给你阿妹难堪了?”郑泽一边往内院走去,一边问身边的儿子。
郑杏则是一五一十地将从郑媞处听来的事情重新转述了一边与郑泽听。
其实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女郎们之间的争执,且郑媞虽说也出声说话了,真正有矛盾的还是七娘、刘慧与真定公主三人,亦或是说阳石公主府、三皇子府以及贵妃一系……储位之争,历朝历代都不少见,真是有够烦人的。就算是宫里有什么指示,也决计与郑媞不相干了。
一路走到南园里主院的门口,郑泽忽然感慨了一句:“你阿妹定然是极羡慕真定公主有鞭子挥的,改明儿给她也定做一条,再去寻一武师来教授武艺吧 ,我真担心她这个样子,在碰上那个劳什子的公主受欺负啊。”
郑杏擦汗,心道:难道阿耶就不担心阿妹跟公主干起来?这都是什么神逻辑?!
第28章 哭诉
将郑媞赶回了她自己的院子,郑泽开始跟薛氏打商量给女儿延请武师的事情来了,原以为定然是要被气哼哼地堵上一顿了,却没曾想薛氏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还说:“倒也并无不可。”简直让郑泽以为自家娘子是不是被掉包了,之前在外头的时候,她可总说阿媞顽劣淘气之类的呢,万万不肯让其性子更“野”的,今天是来了什么大神仙点化了她呢?
郑泽的表情太过震惊,倒是惹得薛氏嗔了他一眼:“那时候咱们在外头,你又总带她兄妹三人往市井之处去,什么山村、寺庙、修堤坝处,若是我再不教导她贞静娴雅,恐怕现如今你的宝贝女儿就是个女土匪了。现在在京里,家里的姐姐妹妹们比对着,又有阿家坐镇,纵使我有一二不周到之处,她也不至于太学坏了去……”又道,“大面上不出错,谁敢来质疑咱们家?”
听到薛氏的话,郑泽连连点头,赞娘子有大智,只是在薛氏说他带着孩子乱跑这事儿,他就有些不能苟同了,反驳道:“娘子,我这都是有计划的游学!不然你瞧咱们的孩子怎么都能这样有见识?世上事十之七八都是无法从书册上学到的。”名士就要脸皮厚,吹嘘起自己的孩子来那叫一个骄傲不要脸啊。
薛氏只觉得阵阵无语,忍不住抚额,咬牙道:“好、好、好!你都有理!河工处那样危险你也敢带着孩子去,寺庙那样的神圣之地你也敢带着女儿乱闯,岂不是戏弄了佛祖?还将我好好儿的女儿弄成个光头和尚!这你也有理了?”一提气那些事儿来,薛氏火气就大,忍都忍不住。
而郑泽则是苦了脸了,心道怎么又提起这茬儿来了呢?都过去多少年了!“那时候阿媞也才四岁,不记事儿,也正是好玩的时候,雌雄莫辨的,那些大和尚们哪里分得清楚呢?娘子你多虑了。”又抱怨道,“都是你总是将这事儿挂在嘴边,害的阿媞总埋怨我剃了她的头发。原本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记得清这么些事情呢?”
薛氏气道:“她还不记事儿你就能这样了?而且和尚们不过是肉眼凡胎的,能做什么数?佛祖可是在天有灵呢!”薛氏性佛,郑杏的小名惠生便是便是源于此。“你就为了自己高兴!”
得,罪名越来越严重了,郑泽只觉得深深的苦恼。娘子的脾气越发地大了呀。
心里不禁觉得十分之委屈。于是肃着脸道:“你怎么这么说话?太不可理喻了。”
薛氏哼道:“我就这样说话。”
郑泽无语了片刻,左右看看,半响才道:“到时辰进暮食了吧。”
挣不过,那就只有转移话题了。
等到了酉时掌灯时分,有消息传来说阳石公主与七娘进宫去了,薛氏一顿,道了句晓得了,转身问郑泽:“你说皇后会怎么办?”
郑泽此时正小心翼翼地铺开一块长约两尺,宽为一尺的绸布,四角分别以磁石固定于一块一人高的铜架板上,在上头细致地添补着什么,只是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上头画着的是什么。听到薛氏的话,方才不急不缓地道:“看她的分寸吧。”
薛氏就没再问。
长秋宫主殿,听了女儿与孙女诉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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