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奇怪”我指的是钢筋。
“我偷回来的时候没太小心,摔过几次,就像这样。”说着他猛地把钢筋砸向地面,咣当一声,钢筋断成了两段。
我惊得长大了口:“这这不可能啊。”
“起初,我也不相信一个所有质检报告都过关的市政工程会出问题,直到台里中途制止我的调查。”
“为什么”
“清真寺是城北区区长上任后首个惠民项目,搞砸了他自己脸上都挂不住。我想台里应该是收到了上面的意思,才一直压着这条消息。”
“那你现在还来这儿是”
“台里不让播,我可以把调查结果放到网上。”他拍着胸脯,“哎呀,我果然是个很优秀的媒体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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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
我回想起清真寺的施工设计方案,礼拜大殿采用的是钢混剪力墙结构。钢筋就是大殿的骨架,但如果这些骨架都如此脆弱,又如何支撑起混凝土的沉重血肉,甚至,是伊斯兰世界的信仰。
“但只凭这些钢筋,也没办法证明一定和u建设集团有关,”我说:“他们表面工作做的太好了。”
“所以我还在调查。”他重新收好相机,像发现什么不对劲一样突然大叫:“小舞,你不是u建设集团那边的律师吗”
我怔了一怔,哭笑不得,“是啊,所以我要赶紧回去提醒他们,赶在所有痕迹被清理掉之前。”
事务所里,当u建设集团的人看到我当面拆开的快递包裹时,瞬间铁青了脸色。
包裹里,是一段短粗而脆弱的钢筋。
我故作一脸惊诧:“这,连个署名都没有,谁寄给我的”
然后,在起身放置包裹时,我“手滑”了一下,就听到背后集体倒吸冷气的声音。似乎有人咬牙说了句:“可恶的穆斯林”
我低头默笑,不置可否。
于是,接下来的交涉中,他们一改之前的强硬态度,对我的提议有所考虑。
我说:“目前住院的伤者有五十五人,其中二十人重伤。考虑到清真寺和穆斯林群体的特殊性,贵公司若能提高对重伤者补偿金额,也许他们会更早结束示威。”
他们交头接耳了好一阵,最后说:“这个我们说了不算,还要回去进一步讨论。”
三天后,我和安吉再次到u建设集团楼下与阿訇谈判。尽管他们一直脸色不豫,我仍旧希望他们能够放弃围堵u建设集团。
此时朔风凛冽,我的声音几乎要被吹散:“u建设集团愿意增加赔款,那二十名重伤的人每人可以拿到十万。”
阿訇坐在地上,闭目念到:“安拉伟大,我本无能,我本无力,惟凭至尊至上的安拉默助。”
“你坐在这里真主怎么帮你天这么冷你让大家陪你一起受冻就是帮大家吗”
阿訇瞪我一眼:“u建设集团需要向真主谢罪。”
我深吸一口气:“这是你们所有人的意思吗”
有人低下了头,有人跳起来:“为什么重伤者就可以拿到十万”
我愣了一瞬,继而皱起眉头。我有点想笑,因为我突然发现,原来这些穆斯林和我们普通人也没有多大区别。
正巧唐明约我在他家碰面,说他有了新的发现。
唐明的家与其说是像一个记者的家,不如说更像跟踪狂的信息集中营。墙上、天花板上贴满了新闻剪报、某人物的照片,有些被记号笔圈中,有些则被打了红叉。在某个叠着重重资料山的写字台边角,似乎还有一座被灰尘埋住玻璃奖杯。
“随便坐,不要客气。”他端了咖啡过来。
我尝了一口,“你是不是刚用微波炉加热过了”
“昨晚冲的,不要浪费了嘛。”
“”
我把咖啡往外侧推了推,说:“你说你的调查有了新进展。”
他坐下来,很是享受他的“隔夜咖啡”:“我的搭档一直伪装潜伏在u建设集团大楼外,还和那帮穆斯林成了哥们。然后,他有天发现在那里示威的并不全是穆斯林。”
“还有谁”
“还有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长时间的示威让很多穆斯林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每当他们士气低落时,就会有人站出来挑唆鼓动。而那些鼓动示威的人,却不是穆斯林。”
“等等,他是怎么发现的”
“大概是有天特别冷,那些穆斯林就来争抢他的猪肉盖饭之类的。”
说到这里,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后弄得我也想笑出来,虽然这真的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他接着说:“其实这不过是上次见你时的新闻。这次叫你来,是因为我追查到那批钢筋的供货商s公司。s公司是一家新成立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但作为清真寺主体建筑的材料商,它的名字却不在清真寺的招标公示中。”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的调查目前就到这里。”
看他笑得越发开心,我心里更加矛盾,职业道德和事实真相的论题又在脑子里掐架。
我问唐明:“你接下来想要怎么做”
他霍地站起来,说:“原本我是想做一部温顺穆斯林的血泪抗争史,不过现在,我觉得做一个民族大乱斗更有意思。”
我看向他的眼睛:“我以为上次我们已经统一了观点。”
“不,你是一个想让所有人幸福的律师,而我是一个想做好新闻的记者。律师不能让所有的人都变幸福,但好新闻却可以让循规蹈矩的人不安,赋予不安的人慰藉。”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在下沉有人在狂欢
天色依旧阴沉的某个上午,u建设集团楼下的穆斯林全部消失了。
我正在诧异,手机乍响起来,是u建设集团的秘书来电。
“丁律师,你到了吗”他的声音有些焦虑。
“马上上楼。”
“请直接来t总的办公室。”
t总办公室里,他的秘书神色凝重,t总则是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
他说:“我女儿被绑架了,被那帮穆斯林”
“怎么回事”我惊呼。
秘书拿出一张卡片:“昨天下午我去接小姐放学,却只在校门口发现她的书包,里面夹着这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为真主献祭”几个字。
“我问过学校老师,据说在我到之前,小姐已经被接走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皱起眉头,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我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t总忽然激动起来:“丁律师,我们请你来摆平这件事,你就是这样摆平的吗有什么可以冲我来,为什么要绑架我的女儿”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t总抱着头颓然地倒在沙发里。
秘书说:“昨天上午那些穆斯林拦住了t总的车子,说再不赔钱就要我们好看之类的狠话。我们当时也很生气,就让保安把他们赶走。没想到他们竟会向小姐下手”
“我要报警我现在就报警”t总猛然站起身,走向办公桌一通翻找。
“请冷静一下”我连忙起身阻止,“t总,我理解您现在非常焦虑,可是您一直等到我来,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是吗”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我接着说:“您现在并不清楚您女儿会被绑架到哪里,惊动了警察说不定会招来他们更疯狂的举动”
秘书这时也上前抱住t总:“请您务必冷静一下。”
我取出包里的那段钢筋,摆在他们面前,说:“事到如今,你们也该告诉我实情了吧。”
t总和秘书的表情如被雷劈,t总整个人再度歪倒于沙发,垂首不语。
秘书看了眼t总,似下定决心般,娓娓道出清真寺事故的前传。
u建设集团承包的是清真寺礼拜大殿和宣礼塔两处的工程,中标后,他们一直按部就班地在城北施工。当宣礼塔的工程完毕,礼拜大殿刚奠基完成之时,他们突然接到指令需加赶工期。彼时距离古尔邦节已经不足三个月,但礼拜大殿的建筑材料却不能如期运达。
“礼拜大殿的建筑材料比较特殊,和我们一直合作的供货商嫌时间太赶运不过来,弄得我们也很被动。”秘书说,“然后区政府介绍了s公司给我们,说他们那里有一批合适的建材,并且极力促成了那次合作。”秘书说得比较含糊,但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所以,你们是在知道建材有问题的前提下,建造了礼拜大殿”
秘书的脸更加不自在,“我们也很无奈。”
“就算这样,他们也不能绑架我的女儿”t总咬牙切齿,“都是s公司的错”
难道你们就没有错我差点喊出这一句。
但我还是说:“现在,钱和女儿,您得选一样。”
他的眼中挣扎了好一段时间,“我要我的女儿平安归来。”
“给我半天时间,不要报警。”
“你知道我女儿被藏在什么地方”
“我想,我知道。”我看了眼安吉,我的手被他握住,掌心一片温暖。
临近下午,我们赶到了城北清真寺。
真主,献祭,古尔邦节,这些词都指向这一个地方。城北清真寺是事故发生之地,没有比那里更适合用来祭祀。
清真寺正门口,把守着数十名面目狰狞的穆斯林,他们个个手持铁棍,严阵以待。t总见势就想往里闯,被穆斯林的铁棍阻在门外。
“你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t总咆哮,“快放我女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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