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允许合离的事情发生。
他扭头对张义光道,“畜牲,你听到没?你快到你媳妇面前发个誓!”
张义光听宋氏要离开正中下怀,正要按四娘提的计划准备说合离的事,没想到老爷子要他去发誓!
“爹,她既然想合离……”张义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老爷子打了一个耳光,这耳光打得狠呐,他的身子一下子就栽歪到地上,吓了刘寡妇一跳,扑到他的身上,哭道,“哎哟,老爷子你咋舍得打光哥呐,你还是打死我吧……”
好个情深义长啊……
“爹,你把婚书还给我吧。”宋氏说着,扑嗵一声跪在了张老爷子面前,“爹,你若还疼我,就,就放了我……我带着四娘,离开……我要和张义光合离……”
“玉儿啊,”张老爷子唤她的名字,眼里湿热,“爹,不能给你,也不能放你。当初,你嫁过来时,爹就应承过你娘,要待你好,要让你像待在自家一样……玉儿啊,你别走……你若走了,你娘她,她会怪我的……”
张老爷子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手蒙住了眼睛,泪水打在了衣襟上。
“……大哥,咱不会怪你!”一掀门帘,宋王氏红着眼睛进了屋子。
“娘!”宋氏此时犹见救星一般,扑到宋王氏的怀里。
宋王氏轻拍着她的背,“玉儿,你别哭!你咋一点也不刚强呐,你呀,你还不如四娘!”
“海棠……亲,亲家……”张老爷子忙呼噜把脸,从炕上下来,“你咋来了呢?”
“我是来接玉儿回家的。”宋王氏放开宋氏,眼睛望着张老爷子,岁月在彼此的脸上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却仍能依稀辨别出年轻时的模样……
那时,他背是直的,不是弯的;他的头发是黑的,不是白的;他的眼睛炙热得烫人,不是苦涩中饱含愧疚……
那时,他叫她海棠,不是叫亲家……
“大哥,我是接玉儿回家的。”回忆的碎片散落之后,宋王氏回到了活生生的现实,“玉儿她至今无所出,是她的不是!……如今三房也有了后,就放她走吧……老三没提休妻,就已经不错了,我不怪他!”
“你都听到了?我……我不会让玉儿受委屈,我不让那寡妇进门还不行?”张老爷子激动起来,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宋王氏摇头,看到跪地相拥而泣的刘寡妇与张义光:“木已成舟,何苦再拆散他们。”
张四娘听了不得不插嘴道:“爷,你还打算让娘整天泡在苦罐子里独守空房,让她看着那娘们俩人在她面前作威作福?爷,我爹的心都不在娘身上了,你留下她,你这不叫为了娘好,你这是在害她,害她受苦,害她受人白眼!与其这般苦着,还不如合离算了,给大家一条活路!”
这时,张义光来了精神,对着宋王氏嗑了几个响头,“多谢岳母大人成全……”
宋王氏嫌恶地躲了开去,冷冷道:“你不用谢我!我今天来本想好好教训你一顿。替我闺女好好出这口恶气,可见了你之后,又不想因着一个畜牲失了自己的身份!从此以后,你休要再叫我。也休再纠缠我闺女……”
张义光羞愤难加,纠缠那个不下蛋的鸡?哼!他瓮声瓮气地道:“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
张老爷子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抬起头,看向宋王氏,“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这家里头,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头。就我一个人是傻子啊……”
是啊。为什么宋王氏突然跑来了?为什么她听到这个事儿一点也不震惊?张老爷子痛苦极了。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宋王氏看着因情绪激动。面目不断抽搐地张老爷子,也很难过,她早就知道了。但下决心合离。却是方才站在老张家上房门口的那一瞬。
她虽没有看到张老爷子的神情,但从只字片语中,她猜测到了他心中所想。
他想留下那寡妇的孩子,还想让她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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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宋王氏这才狠下心来支持宋氏合离,她的孩子不能扔在这儿,任他们糟践。
“大哥,这事儿玉儿也刚知道。我和四娘很早就知道了……”宋王氏目光坚定地看着张老爷子,伸出她苍老的、布满老茧的手,“大哥,孩子的婚书。给我吧!”
那只手真让他心痛啊,他紧揪住胸口的衣襟,想让那疼痛减少一分,“你真的要这样?真的要……?”
宋王氏慢慢地点了点头。
张老爷子步履蹒跚地走到炕边儿,伸手从炕柜里取下枕头,掏出了婚书。
他怔怔地望着宋王氏,捏着婚书的手指节发白。
宋王氏回望着他,眼中满是痛苦又带着一抹任谁都不可改变的坚定,“大哥,婚书就……给我吧……”
张老爷子低沉地笑了起来,嘶哑着嗓音:“你要……你要……好,好,好……我给你……”
就在宋王氏伸手去接的那一刹那,张老爷子将那婚书撕得粉碎,抛向了半空……
碎乱的婚书如雪片般轻散下来,落在两人之间……轻覆了一层,婉如一道雪白的鸿沟,将两边的人永远的分隔地开去。
宋王氏的眼中浮光一片,轻颤着唇,“你……这又是何苦……”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嘭地一声又阖上。
宋王氏带着宋氏、张四娘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十年的农家小院。宋氏与四娘的物品不多,都收拾好,也不过两个箱笼。
张义勇从西厢房的窗口处看到了她们,有心想劝一劝或者送一送,被赵氏拉扯住:“你自己的屁股一堆屎还没擦干净,管别人什么事?去,你现在就去上房说分家!”
张义勇揪了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重重地叹了口气,“老三这是中了啥邪了?”
“我让你去说分家,你管三房咋样呢?瞧瞧吧,那寡妇还没正式进门呢,就把人给逼走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二房了。快,趁早分家,早分早利索!”赵氏狠揪住张义勇耳朵,提拎着把他推出了房门。
张义勇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脚也没动,抬头见赵氏隔着门缝朝他瞪眼珠子,就往上房瞧了瞧。
屋子里除了张老爷子,一个人也没有。刘寡妇带着孩子走了,老三送他们走的,走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喜笑颜开的……
张义勇慢慢地噌到了上房,掀开门帘,看到张老爷子兀自靠在被褥上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
那一瞬间,他觉得老爷子一下子老了不止十岁。
他的眼窝深陷了进去,眼睛红红的,脊背弓得更厉害了……
“爹……爹……”
张义勇轻喊了两声。
张老爷子的眼珠子动了动,眼角的余光看到张义勇,没言语。
张义勇站在地上吭哧了半天,再一次提出分家单过。
他把这些话说完眼皮就一耷拉,等着挨张老爷子的一顿骂,结果他等了半天,没听到老爷子吭声儿。
张义勇睁开眼皮,仔细一看,心里一哆嗦:他爹正无言地看着他,脸上每一块被皱纹分割开来的肉皮都在颤抖。眼里尽里泪水。
张义勇立时就慌了,忙问:“爹,你咋了?”
“没啥。”张老爷子低低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又沉重地摇了摇头。他这一摇头。摇落了满眼的泪水,填平了他脸上的沟壑。
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没一样能让他称心的,他真的伤心了。
张义勇从小到大,还从来没见过他象现在这样以泪水洗面,心中更慌了,忙用袖口替他揩泪,同时小声的劝慰道:“爹,你别哭,别哭啊!”
张老爷子轻轻地推开他的手。咬住了嘴唇。他是竭力想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但那泪水却仍然扑簌而下,无声地淌过他日见苍老的面颊。
张义勇想到了带着孩子离家的宋氏、带着寡妇准备接进门张义光,还有那吵闹着始终不肯嫁人的妹妹……再加上他要分家……他好似已经能够体会到老爷子为啥伤心流泪了。
张老爷子淌了好半天的眼泪。又沉默了许多,才微微抬起头,看着张义勇,颇动感情地说:“老二啊,你提分家这个事儿,不止一次了,你心里咋想的,爹都懂。如今,我老了,你们都不把我当回事儿。想咋地就咋地,老三的家彻底的散了……唉,你们哥几个商量咋分吧。既然,你们一个两个的,心里都没有我,我也不必在你们面前硬摆当爹的威风。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你们说话办事,要凭良心!”
他话说得很慢,但每一句每一字,语气都很沉重。
“你小时,我就常给你讲,人生在世,该怎么孝敬爹娘。如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用不着你爹了。老三我是指不上了,你……我也是指不上了。你们都没良心呐,爹把你们拉扯大,尽心尽力地围护这个家,给你们讨媳妇,这容易吗?一点一点地帮着你们攒家底,这容易吗?你们,为啥偏要毁了它啊?!”
张义勇被他训得眼泪也淌了下来。他想起来小时候的许多往事和那许许多多难心的日子。
老爷子这一辈子不容易啊!
他看着张老爷子那张苍老的脸,和那双闪着泪花的古井一般的眼睛,心里难受极了。
他唏嘘不已:“爹,你老别难过。其实,我……爹,咱这家,不分了,真的不分了!你别难过,别再难过了……”
“老二啊……还是你有良心,你比老三有良心呐!”张老爷子长叹了一声。
张义勇见老爷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