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云悄悄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藏青色比甲,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桐月福了一福,道:“见过桐月姑娘。”
桐月忙还了一礼,微笑着道:“桐云不必多礼,我们是一样的人。”
桐云跟着笑,过来拉了桐月的手,道:“我哪里比得上桐月姑娘。咱们走吧,芬姨娘等着呢。”
方姨娘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二人携手离去,对身边的人道:“给春戊院再加一个人吧。桐月的份例,还是比着通房。若是芬姨娘放了她出去,再把名字划掉也不迟。”
桐云和桐月一起来到春戊院,看见裴舒芬刚吃完饭,回到屋里歪着去了。
听见桐云的声音进来,裴舒芬靠在内室床上的大迎枕上,也不睁眼,问桐云:“外院的车准备好了吗?”。她还急着出门呢。
桐云福了一福,细声细气地道:“姨娘,方姨娘说,会请大夫进来给姨娘瞧病。”说着,又将方姨娘说得新规矩,一一给裴舒芬说了一遍。
裴舒芬猛地睁开双眼,问道:“她说这些都是我嫡姐在世时候立的规矩?”
桐云点点头。
桐月见裴舒芬醒了,默默地上前一步,跟裴舒芬屈膝行礼,道:“见过芬姨娘。”
裴舒芬看见是桐月进来了,眼睛眯了眯,看见桐月亭亭玉立,生得比以前更好些了,冷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桐月姑娘来了。桐月姑娘贵脚临贱地,可是有事?”
桐月笑了笑,沉静地答道:“回芬姨娘的话,方姨娘说,中澜院以后会有新夫人住进去,所以让奴婢搬出来,继续服侍芬姨娘。还说,侯爷已经不要奴婢伺候了,若是芬姨娘开恩,还请芬姨娘放奴婢出去,或是给奴婢指一门亲事。”说着,给裴舒芬跪了下来。
裴舒芬嗤的一声笑了,看着跪在地上的桐月道:“我不是不想将你指给别人,只是你如今已经是侯爷的人呢,还有谁愿意要你,往自己头上扣顶绿帽子呢?”说完,自己觉得有趣,拿袖子掩了嘴咯咯地笑。
桐月和桐云都低了头,等裴舒芬笑完了,桐月才缓缓地道:“夫人多虑了。我们奴婢下人,哪里有那么多讲究?被主子收用过的侍女,再嫁人的多了去了,一般的人家也不介意。若是府里头的管事,更是不敢挑剔。奴婢还请芬姨娘看在奴婢多年服侍,忠心耿耿的份上,帮奴婢挑个人嫁了吧。”说着,又磕了个头。
裴舒芬听了,半晌没有言语,末了问道:“你真的想嫁人,不想再服侍侯爷了?”
桐月咬了咬牙,轻声道:“奴婢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当初桐月就不想给楚华谨做通房,后来是楚华谨自己非要她,才不得不从的。
裴舒芬也知道当时的事,闻言叹了口气,眼里流了几滴泪,道:“是我误了你。也罢,我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帮你寻门好亲事。”
桐月松了一口气,给裴舒芬又磕了个头,才起身道:“桐云的年岁也不小了。芬姨娘若是为我们操这个心,我们自然感激涕零。芬姨娘放心,不管在谁眼里,我们都是芬姨娘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必会帮芬姨娘将春戊院打理得妥妥当当,帮着芬姨娘将世子带大,芬姨娘以后也就苦尽甘来了。”
想起自己的儿子,裴舒芬的眼睛眯了眯,问桐云:“你刚才说,方姨娘说过,还会有新夫人进门?”
桐云点点头,束着手站在一旁,道:“方姨娘是这样说的,所以将桐月送过来了,说是担心给新夫人添堵。”
裴舒芬心里又酸又涩,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吧。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又吩咐她们:“以后这院子里,你们就是大丫鬟,凡事都要由你们做主。我只一心照管世子就是了。”
桐云和桐月都笑着劝裴舒芬:“芬姨娘能想得通,自然对世子最好。”都担心裴舒芬一时想不开寻死,世子还那么小,没了生母在跟前,是一定养不大的。
等桐月和桐云都下去了,裴舒芬便又闪身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从《百草集》里匆匆寻了几个方子,打算伺机结果了楚华谨。——如今看起来,留着他,只会让自己受苦。为了自己和儿子的以后打算,这个人是决计不能留了。
想起他们以前的那些柔情蜜意,裴舒芬心里有几分不舍。可是想到他后来的绝情绝义,裴舒芬又恨不得亲手掐死他算了。
从琅缳洞天出来,裴舒芬将配好的药丸刚刚放回枕头底下,就听见桐云的声音回报道:“芬姨娘,大夫来了。”
裴舒芬整了整发髻,对桐云道:“是哪个太医?”
桐云脸色有些不好看,道:“是刘太医。”既不是宋医正,又不是擅长妇科的汪太医。
“这是为何?”裴舒芬诧异地问道。
桐云低声道:“外院的人说,宋医正和汪太医,都被请到镇国公府,给刚刚有孕的镇国公夫人诊脉去了。”
第六十七章今非昔比下
“你说什么?镇国公夫人怀孕了?是贺宁馨……?”裴舒芬一瞬间忘了自己刚才的心思,猛地站到桐云跟前问起贺宁馨来。
桐云有些讶异地张大了嘴,听着裴舒芬对镇国公夫人指名道姓,有些结结巴巴地回道:“正……正是。”
裴舒芬的脸色由红转白,又变得发青,全身僵硬了一会儿,才喃喃地道:“……她居然也有孕了。”
桐月听着这话眉头一跳,笑着回了一句:“镇国公夫人也嫁了好几年了,也该有孕了。”
桐云镇定下来,跟着桐月的话茬道:“镇国公夫人也是不容易。刚嫁进去没多久,就碰上简老夫人去世了,要守孝,中间又碰上先皇后的国孝,凑到一起,好歹还省了些日子。不然,还有的等。”又趁机捧了裴舒芬一把:“还是芬姨娘厉害,头胎就生了儿子,以后就不用愁了。那镇国公夫人说不定头胎生个女儿,镇国公就不得不纳妾了。”
裴舒芬听了满脸笑意,冲着桐月嗔怪道:“就你知道得多。”转头问桐云:“怎么都没人跟我说起过这事?”
桐云讪讪地笑了笑,道:“姨娘那时候在坐月子……”
裴舒芬的脸色又僵了僵,才慢慢平静了下来,沉吟了好一会儿,裴舒芬才对桐月道:“你收拾好了,一会儿去外院看看侯爷,问侯爷有没有空,什么时候到我院子里来。”
桐月有些为难,道:“芬姨娘,我们现在不能去外院了……”
裴舒芬想起刚才桐云转述的方姨娘的话,窒了窒,有些头疼地道:“那去找个二门上的婆子,帮忙传个话吧。”
桐云讪讪地道:“芬姨娘,这些婆子都不白跑腿的……”需要孔方兄开路才行。
裴舒芬指了指自己的妆奁匣子,道:“桐云去拿一锭十两的银子出来,绞得小了,慢慢用吧。”
桐云去取了银子,才和桐月一起退下,去二门上寻婆子去外院书房通传不提。
镇国公府里,自从国公爷同夫人从西山上的别庄回府之后,府里的好事就一桩接一桩。
先是夫人过了这么久,终于有孕了。然后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生,圣上就格外加恩,给了封号。无论是男是女,一个世子或者乡君是跑不了的。
紧接着,便是二少爷简飞振和卢珍娴的婚事。
两人几年前定了亲,婚期那时候就定在简老夫人的孝期之后。
镇国公夫人贺宁馨有了身孕,身子金贵,不得操劳。镇国公简飞扬恨不得将她拴在身边,时时处处看着才行,连喝杯茶都是抢过来喂她喝,当贺宁馨是瓷娃娃一样,生怕她自己举杯子动了胎气。
贺宁馨满脸黑线地让简飞扬得瑟了几天,便对他下了严令,再要羯羯嗷嗷,就将他赶去西山别庄自己住
简飞扬方才蔫了下来,不敢再越俎代庖,每日里也只是跟在贺宁馨身后五步远的地方亦步亦趋而已。
贺宁馨当作没看见,每日里照例打理家事,特别是为了简飞振和卢珍娴的婚礼忙来忙去,还有简飞怡的婚事,一年前定了人家,如今也到了换庚贴过大礼的时节。
简飞扬特意向宋医正和汪太医打听过,晓得孕妇不能操劳,特别是头三个月。贺宁馨是头胎,更要慎重。虽然两位太医都表示镇国公夫人身体健康,这一胎到目前为止,都怀得稳稳当当,不用太过担心,简飞扬还是不敢大意。
这天贺宁馨又去花厅见管事婆子,处理有关简飞振大婚的事宜。
简飞扬想了想,破天荒头一次没有跟在贺宁馨身后,而是去了简飞振的院子,寻简飞振说话,对他道:“你的年岁不小了,婚事确实是人生大事。可是你大嫂刚刚有了身孕……”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简飞振已经莞尔道:“大哥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又跟简飞扬提议:“不如去请了姑母回来,帮着操持婚事?”说得是老镇国公简士弘的亲妹妹,如今长兴侯府的侯夫人简士芸。宫里的岚昭仪是她所出的嫡女。
简飞扬觉得这提议不错,便派了数人骑着快马去陇西长兴侯府请简士芸回来主持简飞振的婚事。
简家的长辈,如今也只有简士芸一人,虽然出了嫁,却身份矜贵,跟简飞扬和简飞振的爹简士弘是一母所出的嫡亲兄妹。
过了几天,接来的不仅有长兴侯夫人简士芸,还有长兴侯陈亮。
简家当年蒙难之时,长兴侯陈家的举动算不上有担待。为了躲过庞贵妃的牵连之罪,长兴侯府将长兴侯夫人简士芸送到庄子上“休养”,又抬举长兴侯陈亮的一个妾室谢氏当家。不仅夺了当初简士芸的位置,还夺了简士芸嫡长女陈宜岚的未婚夫婿,将她自己庶出的长女嫁了过去,对陈宜岚也是多方挫磨。
后来简家复爵,陈家才不敢放任谢氏太过份,又将简士芸从庄子上接了回来。那时候,谢氏在陈家经营了十几年,很轻松地就架空了简士芸,依然独自掌家,还想拿捏陈宜岚的婚事。
简士芸无法,趁着圣上选秀之际,送女进了京,回到镇国公府。背靠着镇国公府,又有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帮着她出谋划策,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