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糖糖以为无事了,一骨碌爬起来,点头乱磕,瞥得见少年的袍角:“谢三少爷。”
那少年一臂扶起了她:“使不得。”
唐岳生抚抚须,纠正道:“这是纪陶,你要唤三哥哥。”
“谢三哥哥。”
抬头对上一双狡黠漆黑的眼睛,那三哥哥很精明:“小丫头你是不是会水?”
唐岳生卖了小糖糖:“糖糖是我们家的小泥鳅。她方才分明在午睡,也不知怎么就跌进了荷花池。”
小糖糖恨不能将脑袋埋到地下去:“屋里闷热,我便跑来池边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三哥哥看她神清气稳,十分为自己的施救及时而得意:“我就说嘛,小家伙水性一定好,睡着了跌落下去竟也没喝到多少水。”
她愈想愈委屈,分明是你光天化日不穿衣裳,我不过是为了替你保守秘密……嘴角一瘪一瘪,眼看都要哭了。
三哥哥还装模作样拍哄她:“又不怪你,以后不要在池边睡觉了知道么?”
小糖糖哇一声大哭起来。
**
纪陶假作生气,憋笑道:“要非今天说漏了嘴,打算几时才认?”
唐糖骂:“还是大府的少爷呢,那样子泡在里头,丢人的也该是你罢。”
“我也是没有规矩野孩子。”
他这么说,唐糖倒想起来,他们哥俩八岁的时候,纪二哥遭人绑过一回票,险些撕票。赎回来之后,纪鹤龄说学什么规矩念什么书全在其次,学会保命才最要紧,将纪二送去了四清山,将纪陶送去了圆觉寺。纪陶在山上跟着老方丈习武整两年,见天吃素……为了改善伙食,只好漫山抓野物来偷偷烤了吃。
他俩初见那会儿,他刚从圆觉寺回来一年,野性依旧。
“不稀罕同你一样。”
“那时候府上又没来过小丫头,我一夏天都这个样子。自打糖糖来了,我可一直都很规矩。”
“切,看都看了……”
纪陶笑:“就是,看都看了还卖乖。”
唐糖撇开脑袋去:“稀罕!献宝么,什么了不得的……”
“怎么你嫌弃?”
唐糖哼道:“乏善可陈。”
“糖糖,我那个时候年纪还小……”
唐糖面上更红:“还会不会说人话了?”
纪陶撇唇笑:“你紧张什么?不是要去看刀刀?快去快回。”
“哦。”
唐糖行了几步,纪陶唤住她又问:“那个孙飞虎,你也看过的么?”
唐糖鄙夷道:“什么孙飞虎,人家叫秦骁虎。”
纪陶嘴硬:“没什么不同。你看过?”
“你道谁都同你似的毫无廉耻之心?”
“那我就放心了。”
“放个鬼。”
世上怎么有这种人,受了那么重的伤,心思全在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
唐糖啐他一口,一边忍气一边忍笑,转身走了。
**
纪刀刀很喜欢他的新师傅,一早便起了身,拉着唐糖去同人家一道共进早餐。
唐糖与那蒋师父初得一面,总算放下心来,观他渊博又无争,一看就是位极好的先生。
她也未当过人母,并不知可以嘱咐人家些什么,早餐用罢,正愁无话可说。不想一问,那蒋师傅恰是孟州人士,两人聊起家乡风物,相谈甚欢。
唐糖于是顺便请托人家,也替刀刀物色个练功习武的师傅,也好让刀刀在家早早学些防身之术,这也是纪鹤龄的意思。
那蒋师傅想了一瞬,说他虽不认识什么合适的人,倒是有个同乡,武艺甚高,在北疆军中拜至宁远将军,近日来信说是有事就要入京,秦骁虎认识的人多,过两天他到了,倒好唤他来指点两下刀刀,顺便介绍个师傅才好。
唐糖一愣:“你说他叫什么?”
“小将军唤作秦骁虎。”
唐糖抹抹眼睛,嘱咐蒋先生:“秦将军来的那天,你一定提前告诉我,我一定得在。那时候他住后山,我住前山,我小时候凫水爬树舞刀弄棒,可都是四虎子教的呢,先生可别忘了!”
蒋师傅答应下来,见世间事竟如此之巧,亦是一番喟叹。
惦记着纪陶的伤势,唐糖嘱咐完便离了西院。跑到书房一看,书房之门紧闭,敲门无人答应,里头只有水声。
唐糖生怕造次,着急寻人相问,总算寻来了阿步:“二爷在里头?”
阿步指指门里头:“在,里头沐浴呢。”
唐糖望望天色:“他这沐得也太久了罢,我都去西院吃完了早餐,又与先生相谈半天,还不曾沐完?”
阿步挠头道:“是洁癖的毛病又犯了罢,这都换了第三回水了。”
唐糖骂:“伤口不能碰水……”
“小的也是这么说,二爷问我味是不是不好,小得昧着良心说没有啊。二爷逼问真的假的,他一凑近,小的忍不住捂了回鼻子,小只好苦劝伤口要紧不然咱就不洗了,二爷干脆将小的打出来了。”
唐糖忍笑:“这个混账。”
阿步悄问:“您要不进去看看?”
唐糖本想说不要看,里头正好在唤:“林步清,换水。”
阿步愁眉苦脸:“还换……”
唐糖估摸着他腕上的伤自己尚且可以照应,可另外的几十个伤口……再下去必定泡烂,拨开阿步,夺门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大纲菌:剧务,道具,各就各位,快点为男主穿上衣服!
纪大人:凭什么?
大纲菌:福利能在这里么?给你福利就算你可以,你的屁股可以么?穿上。
…
前两天跑去外面玩,所以昨天早早睡觉了,不知道还能有一更吗
第68章 疗伤记
这个幺蛾子甚是懂得享受;屋子里生了火;还在前头安了一面屏风,听见有人推门入内又催一声:“换水。”
唐糖背过身去,忍笑忍得很艰难。
纪陶约莫认出笑声,低道:“过来。”
唐糖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隔墙有耳;又不敢直呼其名:“求大人还是先出水罢。”
“你过来。”
“你好歹穿上了再说,这天还是凉的。”
“怕我?”
她嗤一声,绕着屏风就冲进去;一望眼前人;纪陶换了洁净衣衫,早穿得严严实实了;唐糖鄙夷透顶:“你个骗子。”
纪陶不说话,目光定定留在她的身上,望了会儿方才笑了:“对不住。”
唐糖懒得看他,纪陶又低低道:“糖糖,我不骗人的样子,已然不是荷花池中那个样子了,你会嫌弃么?”
她没看到他黯然神情,还当纪陶又在打趣自己,恨得要死:“你有点正经没有。”
说罢干脆上前将他往榻上一推,纪陶闷声一呼痛,这才将身子慢慢趴了下来。
唐糖将一包器具连同手中的酒、药一同往案上一扔:“腕上不曾沾到水?”
“不曾。”
“那就先看下边。”
“好。”
唐糖小心掀开一角,默念着非礼勿视,俯首去看那些镖上的刺,有些早陷得很深,她将镊子烧红再用酒洗过,细细为他伺弄伤处。
“若是觉得痛便告诉我。”
“可以忍。”
唐糖看那一处密密麻麻,泪都落出来,纪陶听得分明,忽问:“唐糖,你看三哥那枚痣有没有遭难?”
唐糖抹泪笑:“你还在意这个,风骚不死你!”
“那洗得总算干净罢?至少你不嫌弃了。”
唐糖生怕露怯,大大咧咧瞅眼衣角露出来那一隅,嗤声嘲讽道:“嗯,干净,瓷密,色泽光鲜,浑圆饱满富弹性……要不是上头这些窟窿,缀上这么一小朵桃花,的确又美又有意境。”
“这就那么满意了?以后还不得……”
怎么有这种拿自己的痛苦当笑料的无赖,唐糖破涕为笑,将取出的刺一一搁在白布上,骂一声“混账”,又去小心挑弄,又听他叹道:“崔先生都不如我们糖糖手轻。”
“怎的?”
“我十四岁打架伤了右臂,崔先生为我接骨那回,你可还记得?”
唐糖手顿了顿:“嗯。”
“接骨痛得撕心裂肺,我那时候不忍痛……”
“少往脸上贴金,你那是不忍痛?那简直就是杀猪。”
纪陶只顾着回忆:“猪还没怎样呢,溜猪的小孩哭作个泪人,冲到崔先生怀里去猛揍人家,说人家是兽医。你一直都待我好,我真的是个猪。”
唐糖没有说话。
“嘶……”
“痛?”
“还好,大概因为眼泪是咸的……怎的又哭了?咱们不哭了罢,我都没法为你擦。”
唐糖抹一抹,不敢再哭了,声音涩涩的:“真的不要紧么?”
“哥哥现在,其实很能忍痛了。”
唐糖这会儿才慢慢意识到纪陶方才说的,“不是荷花池中那个样子”是个什么意思了,她想起她阅过那册,连裘宝旸读了都泣不成声的地牢日志。
唐糖压着声音唤:“三哥。”
“嗯?”
“身上别处的伤,可都好了么?”
“……你怎知道?”
“都不要紧了么?”
“你想不想看看?”
此刻唐糖倒不以为他是调戏,手上滞了滞,缓缓道:“以后罢。”
“嗯。”
唐糖忍了半天,终于道:“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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