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物和娱乐的中央设施,也都不允许下城的居民进入。尤其是拥有最高设备的场所,有权进入者更是寥寥无几。」
「居然做得如此彻底。虽然我和NO。6的高官有生意往来,对此也只是略有耳闻罢了。都市内部盘踞着一股莫名的不安和不满,从而衍生出的等级制度我也有所感觉。但是,居然贯彻如此陈旧的系统……完全超乎我的想象,令人震惊。」
「高官们都是站在等级制度顶点的精英,看不到底层的景象。」
借狗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正如力河所言,太让人惊讶了,简直目瞪口呆。惊讶地无法用言语形容。
NO。6不仅用墙壁隔绝开都市内外,就连内部也划定详细的差异,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吗。
富人和穷人,拥有者和被拥有者,优秀的人和劣等的人,强者和弱者,在人与人之间画下本不存在的界线,进行区别。
这样的系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为了谁而存在的。
不幸的人就是死路一条,幸运的人则得以苟延残喘。
运气好坏,这就是西区唯一的标准。
「现在要去的那家医院,不需要ID卡吗?」
「需要。在NO。6里没有不用ID卡的地方。」
「既然如此……」
「那家医院的医生,是我妈妈店里的熟客。」
「火蓝的?你说的店……是面包屋吗?」
「是的。他每周会来一两次,买午餐吃的面包。」
「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都叫他『医生』。这样就足够了。」
「连名字都不知道啊。喂,那个医生,靠得住吗?可以接受并治疗没有ID卡、甚至并非NO。6居民的人,他是这种博爱主义者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只能靠他了。」
力河陷入沉默。
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时间犹豫,也没时间踌躇了。
越是接近森林,丰饶的绿色和泥土的气息就越加强烈。被这座森林所阻隔的,熊熊燃烧着的监狱,是从NO。6里看不到的吧。
真冷静啊。
这是他对紫苑的想法。
紫苑的措辞沉稳,毫无慌乱。这不是……平时的紫苑。平时的紫苑,会更加动摇,拼命和自己的内心作战。
扼杀所有感情的冷静行动,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就像浸满水的布渐渐褪色似的,紫苑也有什么地方变质了吗?
借狗人舔着被烧起燎泡的手背,不敢回过头去。
回头凝视的话,就会看到满身是血的老鼠和难以捉摸的紫苑。即使深知自己惧怕的只是幻想,后颈依然僵硬得几乎痉挛。
才不会改变呢。
舔着燎泡,借狗人在心里反复说道。
紫苑就是紫苑,不会改变的。就好像我就是我,我绝对不会改变一样,紫苑也不会改变。
车子驶入森林。
「啊。」
紫苑小声惊呼起来。
「天空……烧起来了。」
力河也发出含糊的叫声,探出身子。车子弯曲蛇形,险些撞上安置在树木之间的路灯。
天空在燃烧。
夜色深沉的天空被渲染上火焰的颜色。不只是监狱,整个NO。6也在喷出火焰,市内各个角落都被火焰包围着。
怎么回事?
借狗人半张着嘴,回过头来。
「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紫苑仿佛冻住似的坐在那里。抱着老鼠眼也不眨地坐着,只有嘴唇微微颤抖。
「……烧起来了。」
远方响起爆炸的声音。
不是前方,而是后面。是刚刚逃出来的方向。
「关卡……」
借狗人的话戛然而止,说不出话来。只能闭着嘴,睁大双眼。
今后还会发生什么。
既不兴奋也不期待,甚至不觉得可怕,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体内翻腾着。
紫苑开口说道。
「很快就要穿过森林,到达下城了。」
2 仅此一次
懦夫在未死以前,就已经死过好多次;勇士一生只死一次。
在我所听到过的一切怪事之中,人们的贪生怕死是一件最奇怪的事情,因为死本来是一个人免不了的结局,它要来的时候谁也不能叫它不来。
(裘力斯·恺撒 第二幕第二场)
道路被人群塞得水泄不通。
成百上千的人潮涌向同一个方向,宛如江河的流动。不,江河的流动是缓慢而曲折的,不像这般杀气腾腾,情绪高昂。
火蓝背靠墙面,眺望着人群。沿街排列的小小房屋无一例外地紧闭门扉,没有一丝光亮。
居民们正平息静气地躲屋内呢,还是已经潜藏在人潮之中了呢。
背后传来毫无生气的家的冰冷触感。
「走吧,去『月亮的露珠』。」
「我们也有生存的权利。」
「让市长出来。为什么要对市民拔枪。」
「不可原谅。」
火蓝只听到这些。而后怒骂、叫喊、呼应的声音相互混杂、纠缠着,响彻不绝。
这声音中蕴含的惊人力量,仿佛要把火蓝高高举起。她跺跺脚,更加用力地依附着墙壁。否则就会被河流冲走,卷入重重漩涡之中,无法把持身心。
「呜哇啊。」
忽然,嘈杂中响起一声刺耳的悲鸣。
在火蓝的斜前方,一个微胖的男子按着脖子倒下。人群的喊叫声瞬间停止了。
「救、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男人站起来,蹒跚几步,又再度倒下。他的头发逐渐变白,身体快速干枯萎缩,最终停止了动作。
「又出现了,又出现牺牲者了。」
「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
「想想办法。必须想想办法。」
喊声振颤着空气,人潮再次流动起来。没有人打算将停止呼吸的男人带离人群,他们只是跨越他,践踏他,躲开他,一直、一直向前进着。
时值初春,夜晚还带着凉意,人们的身上却都挂满汗珠。
火蓝也感到汗水从脸上滑落,喉咙干渴难忍。也许是贫血所致,她觉得手脚僵硬,意识迷离,于是狠狠地咬紧双唇。
必须回去。莉莉他们还在等我。
火蓝紧贴着墙壁,向着自己的店铺移动,与人潮背道而驰。
店里一片昏暗。走进小巷,绕过屋后,有一丝稍显昏暗的灯光。那是当做仓库和紫苑卧室的屋子,为了紫苑能够随时回来使用,火蓝日复一日地在打扫着。
这间屋子现在亮着灯光。
呼——火蓝不禁也被自己的叹息吓到。或许是听到了叹息声,仓库的门被开了条缝,一张白皙的小脸探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窥视四周。
「莉莉。」
「阿姨!」
莉莉向火蓝跑过去。
「阿姨,太好了。我啊,我……感觉到阿姨在外面。真的,我感觉到了哦。」
火蓝将莉莉抱在怀里,幼小生命的柔软和温暖差点让她掉下泪来。
「红科阿姨呢,她没事吗?」
「嗯……」
「哭过了?」
「嗯。」
将儿子被枪杀的母亲送回家中之后,红科眼神空洞地坐在儿子的遗体旁边,仿佛连哭泣的方法都忘记了。
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如果紫苑遇上同样的事……
仅仅设想一下就感到揪心的痛,红科的绝望清晰地传递过来。正因为如此,才找不到适合的言辞。
「红科阿姨,她的笑声很响亮。她是经常笑的。」
「嗯。」
「她还能对我们笑吗,还会笑吗?」
莉莉的脸色阴沉下来,火蓝无法回答。人会如何从失去至爱的绝望中站起来呢。
火蓝按住胸前的口袋。
里面有三封信。是紫苑和那名叫做老鼠的少年寄来的,过于简短而过潦草的信。
『妈,对不起。我还活着。』
『紫苑没事,请放心。他已逃到西区,请注意当局的监视网,回信交给此鼠。若他平安,是褐色老鼠,若他出事,会以黑色老鼠告知。』
『必再相见。老鼠』
这些信给过她巨大的鼓舞,支撑着她活下去。
而红科要靠什么,来支撑今后的人生呢。
她不知道。
她答不出莉莉的问题。
「阿姨?」
莉莉抬头看她。火蓝轻轻点头,露出一抹暧昧的微笑。
对不起,莉莉。阿姨虽然比莉莉多活了数倍的岁月,却什么都答不上来。
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莉莉,恋香呢?妈妈呢?」
「妈妈在看电脑哦,因为有舅舅在。」
「杨眠?」
火蓝拉着莉莉的手走进屋内,紧紧锁上门。
房间同时兼作仓库,因而堆积着小麦、砂糖和葡萄干的袋子,蜂蜜和果酱的瓶罐排列得井然有序。
最深处的角落摆着紫苑的床,旁边是旧书桌,而抽屉里放着紫苑本应提交的半篇论文。
恋香蜷缩在桌旁,盯着老式电脑的屏幕。
「恋香。」
听到声音,她瘦小的身颤抖着转过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抬起毫无血色的脸。
「火蓝……」
「恋香,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火蓝,哥哥他,」
恋香僵硬地站起来,指着电脑屏幕。
「你看。」
杨眠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表情严峻地挥舞着拳头。明明是杨眠,看上去却如同陌生人一般。
「现在正是我们该站起来的时候。如果此刻还不站出来破坏一切的话,我们将永远作为奴隶活下去。没错,是奴隶。诸位也应有所察觉,NO。6这座都市充满了谎言,我们遭受着何等无理地虐待、压榨。从过去开始,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啊,诸位。这座都市的历史洒满了让人憎恶的鲜血。望诸位明白,为了向当局提出异议,为了反对,为了抗争,已经有数以百计的生命被埋葬于黑暗。今日就将此公布于众,诸位,请看这个。」
杨眠转向身后的墙壁,挥了挥手。
那里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面孔。
年轻人,老年人,少年,少女,还有婴儿。有新娘装扮的女孩、身强力壮的劳动者、深思熟虑的老绅士、微笑的老妇、沉睡着的婴儿、微笑着疾走的女子、低垂眼帘的中年妇女、挂着听诊器的年轻医师……形形色色的脸孔排列在那里。
火蓝的心脏急速跳动着。
砰咚,砰咚,砰咚。
紫苑也在里面。
他正对着镜头,露出些许颦眉的微笑。这是在搬进下城之后的第一个生日,火蓝替他拍的。「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