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媗闻声斜眼偷瞥过去,就见一肤白矮胖的姑娘坐在一旁嘟着嘴低声说话。虽说她似乎是有意压低了声音,但声音着实算不得小。一边说着,那矮胖的姑娘还往嘴里塞了一块儿糕点,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而且,史姑娘怎么未定婚就办了及笄之礼,伦理儿,这合该是定亲后的待嫁女儿才办呀。”
“只你的话多,史姐姐这么做必是有缘故在里头的。”
坐在那矮胖姑娘一旁的陈香雪说道:“况这在史家也不是头例,也不是没有前行及笄之礼,再结亲的。想当初初郡王妃不也是未定亲,就行了及笄之礼,后来到了十九才进了郡王府。这不是成了王妃了……”
说着,陈香雪顿了一下,瞥了何媗一眼后,低声说道:“也许将来史姐姐也进了裕郡王府呢,史姐姐这样的人品,被哪家娶了去才是福气呢。不似一些人明够不上人家,却还故意攀附着。也不看看家世人品相貌,哪有一处能及的。且那后定的亲事 ,哪有自小长成的情谊好。”
而后,陈香雪又将声音放得更低了一些,又与那矮胖的姑娘说了几句话。
因着说话的声音太小,何媗这次倒是没有听到。
何媗知史茹林的及笄之礼是由郡王妃史氏做正宾,史氏虽希望她是个极不稳妥的姑娘,不会成为那能助了褚时序的良配。但史氏又好情面,当然不愿她在众人面前出丑,显出史氏那心思来。而陈香雪那个个性,何媗若与她争执,必然闹大。何媗少不得还要装了几分蠢去,这着实是太过麻烦了。
若是出个万一。何媗皱了皱眉头,心想若是婚事就此废了,心中也是慌了一下。
于是,何媗就只做听不到。所幸她们说话的声音本就低,而这处又喧闹的很,何媗做出听不到的样子,也不显得过假。
待到了史茹林行笄礼的时候,戏也停了,众人均肃穆以待。
何媗看着此时收了方才喧闹,史茹林穿了一身粉色缎面红牡丹刺绣金丝镶边圆领褂子,下着了白色百褶裙。按着旧制,史茹林依礼行完了这事。
其间能看出史茹林与这事上的重视,一丝错乱也没有。原及笄之礼,有的人家大办,有的人家这略带一下。像史茹林家这样办的这样大,这样热闹,又这样工整规矩的实在少有。
何媗想了想前世她行及笄之礼的时候,那时候她被何老夫人厌弃。竟然等了小半年,与何姝一道办的。只这时,何老夫人王氏俱死,何姝不过是一玩物,已大不相同了。
待史茹林礼毕,郡王妃史氏还拉着何媗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何媗只依着史氏心中所盼,陪她演了这一场戏。
等终于走过了这一场,何媗便出了史府,才走到后门,待要出去。就见一个妇人打扮的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求了管着门的粗使婆子,哭道:“求求妈妈,让我进去见见史姑娘一面吧。她那般良善心软的人,必然不会如你所说的那般狠心。我家小姑娘才五岁,断不能就此陷在那处的,别的均不求,只求二十两银子就够了。”
原来,这人是杨家里出去的个丫头。原一些商户担心杨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买了他家的人,不定在什么时候就惹到了哪个厉害人物。这时他们见杨家彻底没了回转的余地,那些商户就买了一些杨家的丫头奴仆回去,便是那些个模样好的正头姑娘也卖了一些出去。
这个杨家丫头是个好命的,被个有些闲钱的屠夫买了回去做小老婆。那屠夫的正妻不会生养,就只叫她来生个孩子,然后再做些活计。虽每日受尽屠夫揉搓,得凶悍的正妻欺压,但终究有顿饱饭,有件遮体的衣裳穿。比杨家其他的那些撞死的,吊死的,被奸死的夫人姑娘丫头们终要强了一些。
而这个丫头还有几分情意,她勉强活下来后,便去寻些旧友旧主。恰得知杨家有个姑娘陷在了妓寨子里头,她便寻了去。那个杨家姑娘也被折腾的没有多少气儿了,只将杨家那个最小的姑娘托付给她。那杨家的小姑娘也在那处,虽年幼,但打量着有人偏爱这口,这时正要急急的寻卖家呢。
那史家的看门婆子听了不但不着急,反倒笑了说道:“二十两,够你们杨家的丫头做身衣裳么?你们杨家家大业大,就是现在败了,也有来钱的地方,何苦来求我们?我这是为了你好,才不去叫人告到姑娘面前。不然我告了去,你可不是就只没讨到钱了。我家姑娘……”
说着,那婆子见身边站了几个满脸疑惑的姑娘,就住了口,只赶了那丫头。
这原不干何媗什么事,何媗就只一皱眉,上了马车。这时,却有几块银锭子扔在了哭喊的杨家丫头脚小。因何媗一直偷看着这事,见此,就看了过去。却见这银子原是梅语禾扔下的。
这会儿的杨家丫头哪里还有了在杨府时的傲气,捡了银子,千恩万谢的跪在了梅语禾脚下。
梅语禾面上仍是冷冷的,只低头说道:“且躲开一些,莫误了我上马车。”
而那杨家丫头却不避让,又哭着说道:“姑娘是个心善的,我家二姑娘已是病的不行了。求求姑娘……”
梅语禾说道:“那与我不相干,我方才给你的银子是这些年我与杨家往来,吃的茶水,用的纸笔,折的荷花,该付的银。我不爱欠了别人,这时折了给你,你就去吧。这日富贵女儿,明日街边乞丐,我往后还不知道怎样呢。况且我与她们原就没什么交情,今日就更顾不了许多。”
而后,梅语禾就挥开了那杨府丫头,上了车去。于她身后跟着的梅书歆与梅书韵似是见惯了她这番作为,听多了她这番话,竟未有一丝讶异,只跟着梅语禾上了马车。
只陈香雪在后面听了,说了一句:“当真是个冷心人。”
说完,陈香雪本欲掏些银子给那杨家丫头,可待想到家中人的嘱托,让她远着些杨家剩下的人。陈香雪就只抿了抿嘴,一转身上了自家的马车。
何媗看着梅语禾口冷心软,就于一旁,一直看着梅家的马车走远。
待何媗回去后,胡乱的忙了两个月左右,就到了何媗的生日。何媗因去年要为何老夫人守孝,并未有机会办了笄礼。因看过史茹林的及笄之礼,何媗便想在这年十六岁生日,将这过场给走了。而何媗并不认识旁的有贤德之名的夫人,唯有许夫人还算得上一个可靠了。何媗邀了许夫人为正宾,主持其事。
许夫人因何媗许的是褚时序,且自家儿子娶的是忠义王家出的女儿,两面多少要连着亲戚。且在许平的催促下,应了这事。何媗左右衡量了一下,就仿着史茹林的做法,邀了些官家女儿过来,颇有些东施效颦的意思。
待史茹林来过,见何府冷落,不似她办的那样好。虽心中得意,待看了何媗有些懊恼表情,史茹林心中就更是得意。何媗只一脸不快的拜谢行礼,只笄礼毕,也未缓了脸色。
闹得许夫人心中有些奇怪,原只听说何媗在外面的名声,见她这日这番举动尚不奇怪。只先头与她见过几次,何媗也不是个藏不住喜乐的孩子,怎就突然这样了?
但许夫人转念一想,何媗终究没个大家长管着,许未定性。才这般一时稳重,一时藏不住性子的。而后,许夫人就只觉得当初不喜何媗入许府是对的。
☆、101
于那日;裕郡王府亦将给何媗取的表字送来,表字取的是嘉懿二子,说是自嘉言懿行一词而来。何媗听后,也不知道自己这时这般言行用这个表字,是讽是嘲。
待诸事毕,何媗就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歇着了。
这时白术已经嫁了;因何媗为她添置了一份较为丰厚嫁妆,使得白术嫁的也算风光。因白术嫁的虽也是为何媗做事的;但却不是府中的人;且是有些钱财的。白术自嫁了过去;也有了丫头伺候,也算过上了较好的日子。而白术也知她们一家均是依附着何媗过活;且因没了旁的盼头,倒是消了一些野心,只一味的忠心与何媗。
倒是在外面为何媗担了一些事去。
而如今的何府,经何媗的几番清扫,已再无异心之人。
待何媗在屋中睡了去,春燕嘱咐了小丫头在一旁伺候好,扇子要摇得不轻不重,不能太轻解不了热,不能太重扰了何媗休息。那小丫头是自何府中老几辈的家生子中选出来的,为人老实的很,甚至算得上笨的。
凡事只从了家里的话,老实本分只听了何媗吩咐,旁得不听不理。就是扇风,也要春燕教了几遍,才略微掌握了些力道。而这些长进,已是那小丫头私下练了许久才掌握得到的。
但何媗喜欢这样的人近身伺候着,若春燕、芸儿等做事的该是知些变通。但若只是伺候人,还是笨笨的好些。初时,何媗是不喜人伺候的这般精细的,她也是受过苦的,只觉得这般太过奢靡了些。可待何媗拒了几次,倒让身边的一众丫头十分难安。
且能进得何媗屋里的,就已经算得上进了一等。如这样能在何媗睡觉时扇风的,就更是在除了春燕、芸儿、小九、白露等算得着的,最是面上有光彩的。往后若是能像白术那样嫁了,也是一份好前程。何媗那般处处拒了,不让丫头近身伺候着,倒似断了一些人上进的问路。何媗见此,也就只享受着就是了。
这些人,若是让她们争得太过功利了不好,若是使她们没了功利心,又散漫下来了。
何媗管府在于宽松有度,恩威并济。又留了房中的小活计,勾着新近府的小丫头动心思。也从中分辨了哪个是能为她做正经事的,哪个是留着做伺候活计的,哪个是要赶了出去的。
春燕嘱咐过了小丫头,应听得崔嬷嬷这日身上不舒服,就欲去看了崔嬷嬷。待出了屋子,春燕就看芸儿正坐在廊下发愣,芸儿手里拿着的是还未绣完的鸳鸯,旁得小丫头也未敢去扰她。
只春燕过去,笑着说道:“你的绣工越发好了,这两只鸳鸯似活了一样。”
芸儿被春燕吓了一跳,笑着骂道:“你个作死的,这时吓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