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何三夫人吴氏晚走了一步,说了句“嫂子仔细地上凉”把王氏搀扶了起来。王氏气的面色紫红,看何老夫人不在,原来还藏着几分的狠厉都露了出来。直指着何媗训道:“今日二姑娘你再三顶撞我,你眼里还有尊长么?你也不怕旁人说你不孝。”
“我父母不在世,如今也只有祖母一人值当我孝顺,我倒不知道我哪里对祖母不敬了?况且,这仁孝的名声,我一个女子,又不去考什么功名,做什么孝廉,我要这孝顺的名声有何用?”
何媗低了头,手指摸着茶杯的边沿:“二婶子如果觉得我做了什么事情不得当,也只管出去喊去,反正我一个无父无母的,也不指望嫁个什么好人家。只是外面人多嘴杂,怕是连我何媗是哪房的姑娘都没弄清楚,就把侯府小姐不孝顺的名声传了出去,倒把其他姐妹给耽误了……”
何媗这话是带着几分真心的,她到底是活过一世的人,见过世间的富贵繁华,也见过世间的穷困寂寥。也曾为了贤名孝名卑躬屈膝委曲成全,结果却没换得半点真心。也没有几个人为了她孝顺贤惠的名声就帮了她,为她说上一句话,甚至差点连整条命都舍去了。如今想来这名声一事最是累人无用,穷困之时还不及半块馒头值钱,那她又要这些虚名来何用?还不如直接舍去了,做一个泼妇、悍妇、毒妇来的痛快。
何媗这样想着,也在瞬间定下了心思,心想,如此最好,最好旁人因着坏名声都不敢娶自己,连人都不用嫁了,也免去了再被人拿婚事来坑害自己。想来这世间男人多薄情,便是有像郭旻那样重情重义的男子,也是自己无缘攀折的。待何培旭年纪长了一些,成了婚,袭了爵。自己又报了仇,惩治了恶人,自己也无所求了。之后若是侥幸还活着,就自请了女冠,仗了侯府的势,存上几百亩田地,做一个悠闲道姑去。既不累着旁人,也不被旁人所累。
如此想着,何媗心中除了一直以来的怨恨不甘之外,竟然多了一些对将来的向往期许。
王氏听了何媗的话,气的指了何媗,浑身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吴氏连忙上前轻声细语的劝道:“二嫂不要动怒,仔细你的身子,何必和她这个小孩子计较呢?”
“她是个孩子?我倒想知道哪家有这么厉害的孩子?”王氏怒道。
随即王氏转头看向吴氏,心里恨吴氏方才不在老夫人跟前为自己求情,又对着吴氏骂道:“你也不用装什么好人,老夫人在时,一句话都没有。老夫人走了,你倒是会说话了……”
骂得吴氏梨花带雨的哭道:“二嫂这话说的太伤人心了,我是什么身份?我一个庶子媳妇儿,怎么能在老夫人跟前说的上话?”
这吴氏倒比王氏脑子清楚。何媗心想,上一世,她与傅尚书家少爷的婚事被何姝顶了,而且竟然不是侯府嫡女何媛而是何姝?虽有傅尚书的少爷傅博与何姝早有了情愫的因由在,但这些官家儿女的亲事是哪里会因着有情分就定了婚姻?那吴氏呢?她又在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与吴氏对比起来,何媗是真没想到王氏是这样没有计量的人,今日不过被激了两句,王氏就失了分寸,显出霸道的性子来,屡次失言。因为上辈子何媗与何培旭都折在何二老爷夫妇手里,所以何媗只认为他们是怎样了不得,怎样心机深重的人物。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因着何媗上一世年纪小,人又糊涂所以才王氏他们得逞了而已。
何媗想到这里,又少不得把前世的经历翻出来让自己难受上一场。看着王氏和吴氏的脸心中更是不耐烦,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冷着脸说道:“旭儿身上还有伤,需要静养。两位婶子若是出了什么误会,请找一僻静之地吵闹去。”
说完,便看了站在一边的赵妈妈一眼,示意她送人。
赵妈妈因为今日何媗表现的分外厉害,所以也有了些底气,几番思量下,竟然也敢上前,颤颤巍巍的说:“二夫人、三夫人,老奴送你们出去……”
“呵……一个个的真是越发的长本事了。”王氏恨恨的看了何媗和赵妈妈一眼,咬了咬牙转身带着人出了院子。
何媗笑着起身,作势送了一送。
吴氏看着王氏出去了,本来想同何媗说几句话再走,但看着何媗脸上淡淡的,隐隐约约的带了些戾气,竟然不知为何有些畏惧起年纪才十一岁的何媗了。于是吴氏没敢再多说,紧跟着王氏也出去了。
☆、孝顺儿媳(改错)
雪虽然已经停了,但积雪较厚,何老夫人便是坐在了轿子上,也是走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自己院子里。只是何老夫人心思飘忽,也觉不出时间长来,只晕晕乎乎的被人扶下了轿子走进屋子。寻了一处,便坐着一直发呆。
等醒过神来,何老夫人手里已多了一件衣服,便是那件一直压在箱底的水蓝色骑装。
“这是……”何老夫人怔怔的问道。
“这是方才老夫人命我找出来的。”郭妈妈回道。
何老夫人却记不清自己何时让郭妈妈找了这衣服出来,但想来郭妈妈也不会骗她,便知道自己是又犯糊涂了。
“你说景儿为什么只给二丫头托梦,这么多年了,却狠心的不肯来见我呢?”何老夫人摸了摸水蓝色的骑装,红了眼圈儿。
“许是与二姑娘有缘吧。”
郭妈妈擦了擦眼泪回道:“瞅着二姑娘今日行事,却是与大小姐相似。”
“二丫头是不像以前那么畏畏缩缩的了,不仅模样像景儿,连性子都变得相像了……”何老夫人突然眼睛一亮:“你说会不会,会不会是……”
说完,不等郭妈妈回话,何老夫人自己先黯然的摇了摇头:“怎么会呢?二丫头只是说梦到的景儿而已……”
说着,何老夫人又禁不住流了一会儿眼泪。最后,饮了一杯定神茶,心神才安稳了些。而后又反复将等雪化了些就去山上把这骑装化给何安景的话念了几遍,才靠在榻上渐渐合了眼睛。
郭妈妈见何老夫人闭着眼紧抱着那水蓝色的骑装的模样,心中强忍了酸涩,拿了条锦被为何老夫人盖上。可锦被才挨着何老夫人的身子,何老夫人又睁开了眼睛,木木的看着郭妈妈道:“方才我突然想起,二丫头说要赏何庆他们几人,你再着人嘱咐老二家的几次,二丫头难得对什么事上心,别再给她耽误了……”
何老夫人以前何曾说过这样的话,何曾记得何媗说过什么,何曾想过何媗想要什么。郭妈妈跟着何老夫人几十年,知道这是何老夫人思女之情无处纾解,看何媗越发的像了何安景,且有了托梦的缘由,便似乎要转了心性,将这一腔的爱女之情移到了何媗身上。
于是郭妈妈连忙答应了话,见何老夫人再次闭了眼,似是睡去了。郭妈妈才出了门,正遇上了个叫香莲的大丫头,便嘱咐她去二夫人屋里传个话,让二夫人对何庆等人的事上些心。
香莲是何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心里一边抱怨着这等跑腿传话的事怎么不让那些小丫头去做?一边很是不耐烦的踩着雪去给王氏传话去了。
待走到王氏院子那里,就听到院子里的骂声,香莲起初以为是何二老爷与王氏吵起来,可在院子外听了几句,却是隐约听到是骂何媗,骂何培旭的,最后竟然说了几句何老夫人糊涂的话。
听得香莲气的满脸通红,她自小伺候何老夫人,何老夫又是个喜欢人性格爽利的,所以也就养成了香莲直爽泼辣的性子。且她又被何老夫人配了一户好人家,年内就要嫁了,也不是十分惧怕王氏。当即忍不住站在门口喊道:“我真不知,这是哪家孝顺的儿媳妇在背后竟然说自家婆婆,也不怕自家儿子学了去。”
听的门口守着的小丫头吓得跳起来去捂香莲的嘴,低声叫道:“姐姐在老夫人身边,自然是不怕的,但莫要连累了我们。”
“话是我说的,怎能连累的到你们?”
香莲打开小丫头的手,白了那丫头一眼:“都已经嚷出来了,何必又如此怕人呢?如今我这就去把这话回了老夫人,让旁人看看老夫人可曾糊涂过?”
说完,香莲转身就走。竟是要奔去向何老夫人告状的意思。
可香莲方才转过身,便被人喊住了:“香莲姑娘还要多为自己着想。”
香莲回过头,看向那喊住了她的人,冷哼一声:“原来锦鹃姐姐啊,如今姐姐这副模样,却还能提点着我,真是难得。”
锦鹃连忙伸手悟了一下方才被王氏打得红肿着的左脸,苦笑道:“你又何苦取笑我呢,我们做奴婢的被主子打一下骂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能比的了香莲姑娘的福气,一进府就在老夫人屋里伺候,最近又配了好人家,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但如今毕竟是二夫人掌家,难道香莲姑娘在外面配了人,就和侯府断了来往不成?如今虽然你又有老夫人护着,但老夫人又能护的了你多久呢?”
看着香莲若有所思的表情,锦鹃又说道:“我听说香莲姑娘的表妹最近也进了侯府,在大姑娘屋子里做小丫头。我前几日见着了,看着长的很是清秀,想来也是一个好命的人呢?将来一准儿能被二夫人指上一户好人家。香莲姑娘何苦搅合在是非里,还应多为家人,多为自己着想啊。”
许久,香莲咬了咬嘴唇勉强笑道:“我不过是帮老夫人传个话,让二夫人想着将何庆他们按照老夫人之前的吩咐安排了,不要亏待了有功之人。如今话既到了,又怎会搅合出什么是非?。我是个做奴婢的,这侯府里,无论是老夫人还是二夫人,都是我的主子,我们做奴婢的是不是好命,也不过是主子的一句话而已,哪敢说什么福气?”
说完,香莲青白了一张脸,借口何老夫人房里还有没干完的活儿,便匆匆离开了。
锦鹃看了香莲的背影,不由得又摸了摸自己还疼着的左脸。心想,如香莲这样鲁莽愚蠢的人却还能得了何老夫人的疼爱,为她定好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