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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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如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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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亮灯的那一刻,泉儿兴奋泪如雨,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落水而亡的母亲,如果在天有灵,她能浮出水面,看看安庆江岸这一街的奇景吗?

  等到惊叹声渐渐落下来,周边的人群也逐步走稀的时候,泉儿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与甘爷跑散了。“甘爷,甘爷!”她极力想把嗓门放大一些,但可惜,软软的弱弱的无助声音,很快被被夜色,被人海吞没。

  确认与甘爷走散之后,泉儿冷静地迅速地做出决定。在这个夜晚,在南门之外,对于她这样的花季少女,最安全的措施,就是赶快离开江岸,或走小南门,或走大南门,回到宣家花园家里去。可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有几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围了过来,穿着*绸的长袍,戴着黑色的小瓜皮帽,脸上浮现着一一种特别的神情,也说不上是侵犯,或是其它,但总让泉儿感到怕怕的。她下意识把双手捂住胸口,一步步向后挪着脚步。她的身后,或是江岸高坎,或是江滩堤坡,如果一脚踏陷,她的整个身子都会栽下去。泉儿心跳如雷。

  几乎是千钧一发时刻,感觉有一股热流在身后挡住她。接下来,是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环住了她的后腰,带有强烈男人青春且阳刚的那种。泉儿回过头,抬眼,发现公共路灯亮起的灯光,正好映在她熟悉的一张脸上。

  方复明。活生生的方复明立在身后,他身上的热能,正通过他的手臂,一波一波,传至她的内心深处。

相逢
多长时间没有见到了?半年?一年?或者更长?泉儿差点儿喊出声来。虽如此,这张让她心动的脸,却如烙印,深深镌在脑海,时不时都会浮现。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当这张脸完全真实的面对自己的时候,她的那种讶异,绝对超过“江头明月”带来的冲击。

  两行泪珠热热地从腮上流下来。当然是幸福的那种。有一刻,她认为这就是老天给特别为自己做的安排,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在江岸的公共路灯亮起的那一夜,又在她认为是最危难的时刻,好长时间没有再见过面的方复明,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但眼前的方复明,与一年前大不相同,更瘦了些,更黑了些,脸上生满高低不平的小疙瘩。但他的眉宇间,却多了一层稳健的成熟,多了一层深刻的睿智。

  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三、四位年轻人,其中两位,去年他们测绘时,泉儿见过。

  不容泉儿问话,方复明拽过她的手,把她拉到人少之处。“你也太胆大了,这么乱的时候,怎么独自跑出来了?”

  泉儿喜欢他这种兄长式关爱,但不明白他说的“乱”指什么,因而眼睛充满疑惑。

  方复明说,“乱,就是不安宁,不稳定,不太平!想想看,短短几天,你身边发生的事,还少吗?”

  泉儿一脸,“你是说,安庆又要出大事?”

  “可能吧。光绪、慈禧先后驾崩,湖北、江南新军在太湖操练,巡抚陪两江总督过去阅兵,安庆是座空城啊。”又说,“这个特别时期,官府还敢在江岸亮灯,说明也是外强中间,在演一出空城计啊。”说至此,他拍了拍泉儿的肩膀,语调显得有些兴奋,“对于我们,这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话说一半,又戛然而止,“算了,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泉儿望着他的脸,突然有些害怕。这种害怕又引出一丝淡淡的伤感,如一滩冰冷的水,在她身子四周洇开。“方复明。方复明。方复明。”在心里,她就这样一直念叨着。突然,她想起去年徐锡麟刺杀巡抚大人喊的“反清复明”、“驱满复汉”口号,其中的“复明”,与他名字“复明”,不是同一层意思吗?而“方”姓,又恰恰与“反”近音。难道,面前的方复明,也是敢于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革命党人?

  泉儿低声把自己疑问说了出来。

  方复明思索片刻,点点头。

  “你,不怕?”

  “男子汉大丈夫,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有什么可怕的?如今世道,不破则立,我方复明,愿以一腔热血,浇灌自由之花!”说这话时,他一脸浩然正气。

  泉儿突然发现眼前的他十分陌生。那个曾经轻言细语的方复明,那个曾经像她大哥哥的方复明,那个曾经阳光清纯的方复明,怎么突然会有如此激进的一面?难道这一年,对于一个人,对于一个正在成长过程中的年轻人,真有如此大的变化吗?

  方复明看出了她的疑虑,也不解释,说“如果你信我的话,就不要在街上待很久,赶快回去。”又说,“这几天,不管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又说,“不要为什么,就按我说的去做。过几天你肯定会知道的。”

  转身离开四、五步,方复明又回过头,说,“如果过几天你看不到我,或者过几年看不到我,甚至永远都看不到我了,你可千万别把我忘了。”笑笑,他用手示意泉儿的脖子,“那块玉佩上,有我的名字。”

  泉儿下意识地把手按住胸口,她再一次感受到玉佩的温润。其实,不用方复明特别招呼,在她心中,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肯定有他的一方空间。

  方复明与同伴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他的背影,就这样存放在她的心里。

  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五日,安庆大南门与小南门江岸,电灯厂安装的数十盏公共路灯,一瞬间骤然亮起。白得耀眼白夺目的光亮,冲淡了“国丧”对城市的压抑。但当兴奋心情平静下来后,从未见过电灯的市民,反过来又有一丝不安。他们由此联想去年的巡警学堂起义,联想到光绪、慈禧先后驾崩,联想到年初就开始的许多传言,亮灯成为诡异现象,反过来生出更多不祥的预感。

  这一夜,北方冷空气南下,北城外,高墙上,寒风呼啸,冷雨瑟瑟。安庆城九头十三坡,夜色弥漫,气氛异常怪异。 。。

朱家宝
杨氏试馆

  就在城南江岸亮灯的同时,在寒风呼啸中,在冷雨瑟瑟中,安徽巡抚朱家宝,正带着他的随从,从太湖急匆匆往安庆城赶。

  在安庆,朱家宝口碑极好,虽来安徽为官时间不长,但那一身儒雅之气,仍能给人以强烈印象。安庆地方文人,更欣赏他的书法,笔力精沉猖拔,体势左放右敛,行气贯如顶针,既有黄庭坚的稟意超然,又有黄庭坚的雄伟有力。但,从骨子里,朱家宝还是一名政客,而且是老谋深算、阴险狡诈的那一类。

  早在朱家宝来安徽之前,官场就把他的身世打听得了如指掌。连泉儿父亲都知道一二。朱家宝是云南人,一个叫黎县的地方,早年为官,得袁世凯赏识,被推为“近畿循史第一”。朱家宝称自己有两大特点,一是“坚忍伉直”,一是“洁清自励”。其实还应该加上一点,就是“眼界开阔”。朱家宝曾由朝廷指派,东渡日本,进行政务考察。光绪三十年后,朱家宝官运亨通,移任安徽巡抚前,为江苏按察使,后又升任他为吉林巡抚。正准备赴任,任命又有变化,改为安徽巡抚。安徽省城安庆,向来是革命党人活动中心,特别是巡抚恩铭被刺后,局势极不稳定,各派革命势力都跃跃欲试。这期间,冯煦在巡抚位上待过几个月,继昌、沈曾植也先后护理过短短一阵,但因能力有限,最终都被撤换下来。尽管安庆是一处随时可能迸发的火山口,但朱家宝坚信,凭他胆谋皆俱的魄力,绝对能够自如把握。就是带着这样的自信,光绪三十四年夏,朱家宝乘船而下,在安庆江岸码头上了岸。

  上任刚刚4个月,江南、湖北新军在太湖秋季操练,陆军部右侍郎荫昌和两江总督端方为检阅大臣。朱家宝身为安徽巡抚,顶头上司到自家地盘来了,自然不能不去相陪。

  太湖是安庆下辖六邑之一,位于皖山之西,西与湖北英山交界,距安庆府220华里。参加太湖秋操新军,分南北两个阵营,南军由湖北第八镇及安徽第三十一混成协部分官兵组成,统制张彪为领队;北军由江南第九镇及驻江苏的两标合并组成,统制徐绍桢率军。相比之下,湖北新军早于江南新军设立,无论武器装备,还是实战能力,都明显强于江南新军。

  太湖秋操筹谋,是光绪三十三年的事,当时计划,将请光绪皇帝亲来太湖现场检阅新军演练。正因为如此,前任巡抚冯煦在筹建安徽制造局时,特别设有先进时尚的“电话”、“电灯”二厂。设电话厂的目的,是保证秋操期间,能与京城保持迅速便捷的联系。设置电灯厂,在城南江岸安装公共电灯,则多多少少有作秀的成份了。电灯亮,龙颜悦,地方官员的政绩,当然也由之皇帝,入皇帝之心。可惜后来国情有变,光绪皇帝检阅秋操的计划,也就打了水漂。但新军演练计划未变,依在太湖西乡猫儿岭和东乡五羊畈进行。

  朱家宝内心是不想离开安庆的,凭为官多年的灵敏嗅觉,他感觉掠过巡抚大院上空的风中,有变异的不祥迹向。秋操与守城,相比之下,后者更为重要。也正因为如此,之前半个月,他就毅然决然缩减参加“太湖秋操”的新军,凡有革命党的怀疑,或有革命倾向的官兵,不分青红皂白,统统被“留”在了安庆。不仅如此,他还精心准备了多种应对事变的预案,其中首要一条,就是稍有风吹草动,立即从太湖赶回省城。

  一切都在他预谋之中。 txt小说上传分享

商议起义
马不停蹄赶了几乎一夜,十月二十六日,天色微明之际,朱家宝一行,由集贤关经高花亭至棋盘山。立在高处,看曙色中的安庆城平和宁静,他这才略略松了口气。但他知道,这也只能是略略松口气而已。下一步会有什么变异,谁也不知道。

  十月二十六日清早,泉儿照例去怀宁中学堂上课。走双井街至三牌楼,西插到西辕门时,远远看见朱家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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