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好的爱到后来也会像父母那样因为不起眼的小事儿消失。可是,纵观这一系列的事,每一个人都与爱扯上了关系。
因为对母亲的爱,公子为无法回家而心烦。因为对恋人的爱,他最终与父亲和解。因为和我的忘年交,王老二阴差阳错找回了女儿。因为对儿子的爱,将军终于找回了家的温暖。
可是,先前不是认为仇恨战胜了亲情吗?
等等,或许我理解错了。公子或许不是单纯为恋人而回家,而是婚礼的事给了他一个回家的理由。
碍于长期恶劣的父子关系而没有理由回家,母亲的去世使公子的思乡之情膨胀。而婚礼之事有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公子毅然决然选择回家。
不是仇恨战胜了爱,而是爱聚集在一起,消泯了仇恨。
就好像涓涓细流汇聚在一起,绕过巍峨的山峰,突破艰难险阻,终于到达大海——
这正是永这个字啊。
我一直都在纠结着这个字由什么组成,却忽视了它的本身。
没有具体形状的水在遇到阻碍时,改变了自己的形状。
当年风华绝代的母亲遇见了父亲之后,也改变了自己。
仔细想想,在母亲活着的时候,还是欢笑多于悲伤的。虽然日子过得贫苦,但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也开心自在。
直到母亲离世,我才渐渐与父亲疏远。这并不是父亲的错,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是我以为父亲的爱变了。
因为一直深爱的母亲会去世,我便认为亲情不会长久。到了江湖,见多了悲欢离合,又认为爱情是虚无的。过惯了自己一个人的日子,竟然也遗忘了身边的友情。
爱一直是存在的,可是我,得不到,放不下。
紧抓着母亲的离去不放,得不到那份幻想中的亲情。放不下心中的执念,拒绝直面现实中的爱。
面对着巍峨的高山停止不前,忽视了身边的风景,也看不见山后面开阔的世界。
原来,不是没有真正的爱情,只是我不愿相信。
原来,爱不是让我烦恼的真正原因。
我的痛苦在于,妄想得到得不到的,不肯放弃该放下的。
现在,是时候绕道前行了,换个方向,走出山谷,看见爱。
想到这里,我释然了。
那么,就先从这里开始我的第一步改变吧。
四点五
我推开房门,师父正在月下独酌。
我上前去,拿了酒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没想到竟然是醋。
师父故弄玄虚:“这可是陈年佳酿,一般人可享受不起。”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假装喝醉:“是因为今天是母亲的忌日才拿出来喝吗,父亲。”
…
五 ;终
在父亲身边住了半年,我终于决定再度出山。
江湖这么大,靠一张嘴就能吃遍天下。
只是,重出江湖的我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师兄陪在我身边。
其实狡猾的父亲是在撮合我们吧。这种言情小说里常有的大团圆结局还真是有点烂俗。
可是,看着师兄鞍前马后为我奔波的殷勤模样与被我算计后的憨厚一笑,我不由得暗自开心。
这种充满爱与希望的生活,还是挺不错的。
几年之后,江湖上的测字先生排行榜里,八张嘴的名字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堪比月老媒婆的组合。只要是这两个人测过字,破镜也能重圆,妻离子散也能重新团聚。
一时之间,在江湖传为佳话。
【测字小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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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书翁的话之二
“。。。一时之间,在江湖传为佳话。”
书翁双手合十,弯腰鞠躬,像是面对着数千万的听众一般。
我亦躬身行礼,同时意犹未尽。
“书翁所说之事,已经是那卓还幻离开庆州之后。不知她在庆州时,有没有什么传奇故事留下,讲来与我听听?”
书翁笑起来,连连摆手:“今日不能说了!人老了,得赶紧回去歇着。夫人若是有兴趣,不妨明日来。明日,还在这雾里岩下,听老夫继续说故事。”
“那边说好了。明日午时,我还在这里等你。”
“极好,极好!”
书翁踉跄着起身,我扶了他一把,看他花白胡须在风中招摇。
书翁一瘸一拐,扶着崖壁走出谷底,往山中他自己的草庐去了。
我目送他直到再也见不着那日渐衰老的背影,然后往自己家走去。
家中,父亲正在看书。
前几日有崔姓官员从千里之外送来孤本医书三卷,父亲得了,乐得合不拢嘴,这几日一直捧在手中,舍不得放下。丈夫与我见了,都在背后笑他痴。
除去母亲,再没见父亲对什么如此痴迷。
据父亲说,母亲早年落水,感染风寒,差点丧命。她年轻时候身子骨弱,经过多年调理,才算是恢复。
后来生我时差点血崩而死。幸亏父亲是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将母亲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按父亲的话来说,他当时一门心思只想着救我母亲,连刚出生的我都没心思照看。幸好我命硬,在寒风里吹了小半个时辰也半点事儿没有——每每想起这事,母亲就后怕。
好在我一直健健康康,母亲出了月子之后,身子也越来越好,好到父亲都咋舌——只是父亲怕极了,宁可这辈子只我这一个女儿,也不愿母亲再冒险生育。
再后来,我远嫁沧源镇,离开大西山,离开养育我十数年的父母,带着他们的祝福,在那个海边小城安家。
一直到二十年后,母亲离世,丈夫与我再次回到阔别已久的大西山,为母亲操办后事。
那之后,父亲因悲伤过度,数次昏厥。我担心父亲一人在这深山之中生活不便,多次写信劝他搬去与夫家同住,但每次都被父亲拒绝。
我知道,父亲不忍离开母亲长眠的地方,因而不愿出山。于是今年,我再次回到山中,照顾父亲。
父亲在这一年之中迅速得衰老了。原本宽阔的胸膛如今佝偻着,眼中的光彩也不见了。
他还不到六十,却像是个古稀之人。
我明白,并非疾病让他衰老,而是对母亲与日俱增的思念,让父亲对这尘世越发厌倦了。
早晚有一天,父亲会面带笑容,追随母亲而去。我作为女儿,必须守着父亲,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回到家中,我先热了碗黄芪水,端给父亲。
父亲呷了一口,眯起眼睛,片刻后睁眼道:“这是旗山黄芪,用来补气是好,但有时过猛,若是遇上热实证,用它反而坏事。”
我点头应和。
父亲又说:“黄芪因品种不同,药效也不同。还有些药外表看上去相似,功效却相反,你比如当归与独活,这二者——”
“父亲!”我笑着打断,“父亲你当真是看书看痴了呢。喝口茶都有这么多说道。”
父亲就把手中书放下,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我:“我不看书,又能做些什么呢?若是你母亲还在,那可做的事就多了。”
我无言以对。
父亲再次拿起书:“所以,我就看书吧。给自己找点事做。也好叫这脑子里头,别老装着她。”
我沉默着,背过身,离开了父亲的书房。
………
次日午时,我准时去了雾里岩。
书翁已经在等着我。
他换了一身月白直裾,腰板挺得笔直,端正坐在雾里岩下,对面还摆着一张竹席,想必是为我准备的雅座。
我提着篮子,坐下,从篮子里依次拿出花生,坚果之类的吃食。
书翁立刻笑开了花:“卓夫人准备得周到!老夫就不客气了!”
“能用这些零嘴换书翁一个故事,倒是我赚了。不知今日要说的,是什么故事?”
书翁双手交叉,隐没在绣着柳枝图案的袖口下,轻声道。
“今日要说的故事,与庆州城里一处园子有关。
时值一零二五年,卓还幻刚到庆州的第二年,城中戏园子花满园花重金请了名角长生献唱。可就在这当口儿,出了件离奇失踪事件。
案发当日,正下雨。。。”
书翁眯起双眼,望向我身后的崇山峻岭。
他再次化身那个测字先生卓还幻,为我讲述一段横跨三十年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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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戏言小记之起
公元1025年三月初
戏中言,莫当真。字传神,也不过,撇竖横。一纸情分。——《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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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之折——同是天涯沦落人,天下谁人不识君
且说那日,正是三月三,暴雨刚停,春日灿烂。
秦归眯着眼坐在马车里,又数了一遍王员外的打赏。不过是治好了一个得了风寒的小妾,王员外便赏了这许多银钱,秦归不免快活起来。
当然,秦归不缺钱,只是爱钱罢了。
有这样开心的事,不妨唱段小曲助助兴。秦归抽出扇子,将车帘挑开一道缝问车夫:“师傅,你会唱曲儿吗?”
“咱只会些粗俗腔调,怕是入不了先生的耳。不过,听说城里的花满园新请了一位名角。先生何不去听听?”
“那种地方。。。”也不怕脏了耳朵。
薄云淡月谢酒,檀板暗悄收,斜影栏杆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