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拍着雪歌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把雪歌哄睡了。
第三章 布衣奇士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刁斗声打了一遍又一遍,如今已是五更天了。东方方才露出鱼肚白,雪歌却是已经醒了。虽说昨晚被缘花安慰了一番,但今早起来对于这个时代的恐惧感却几乎丝毫没有减少,或者说是重新回复了上来。
这个季节乍暖还寒的,雪歌微微地感到一丝寒意。刚想穿上外衣,却发现这个时代的衣服穿起来着实麻烦。缘花不知怎么的也醒了过来,雪歌自然发现了这一点,不想被她取笑。好在大脑里还有点知识储备,不至于犯了左衽右衽的错误,于是便三下五除二地穿上了外衣。还算是像模像样,只是有些不太合身。
缘花悄悄地走了上来,帮雪歌浑身上下打理了一番。雪歌并未感到太多的尴尬,只是轻轻地道了一声:“谢谢。”
稍作洗漱,时辰倒也真是不早了,洞香春的侍女小工们也都差不多起来了。
照理说,这时候天刚刚亮,像洞香春这般高档酒垆正是一日之中最没什么生意的时候,却偏偏来了两个男子。雪歌虽说是第一天干活,但因为她起得早,那两人来得又巧,便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按照昨天缘花她们的说法,洞香春一向是往来无白丁,就算不是将相、名士,至少也是些豪贾富商,最次最次也得是游学士子。洞香春的特点无非两样:一曰奢,二曰雅。然而今天来的这两人却是与这两点毫无交集,一身小卒的粗布衣服,毫无半点书卷之气。
梅姑倒也是起得早,此刻已经开始忙着算账了。雪歌并没注意到她,直到她忽然抬起头,对着他们说道:“阿三今天还带了位兄弟来啊!要不要换张大桌?”只见那个长得又高又壮的男子行了一揖,显得十分稳重。阿三挥挥手道:“不必了,咱们是用小案吧,毕竟是打了折扣的。这位是新来的桑梓兄弟,今天带他过来见见世面。”
雪歌在一旁面无表情,沈默不语,可能是有些怕生罢。梅姑笑道:“阿三兄弟是咱们安邑北门的门卒长,也是唯一一位能在洞香春‘大盘灭国’三连捷的。”阿三讥笑道:“更是当年唯一一个站着喝酒的人。”雪歌听到这话,不由地想到了后世的孔乙己,唯一的一个站着喝酒穿长衫的人,便也笑了。阿三见雪歌笑了,便继续说道:“还得多谢梅姑当初赐我一张小案啊!”梅姑正色道:“洞香春一向敬重名士,像足下这般,本应当费用全免,又岂在乎一张小案?”阿三见梅姑变得生分起来,赶忙打住她:“吃白哪好意思呢?今天还是老样子罢。”
梅姑道:“雪歌,你去伙房看罢,应该准备好了。”不得不说,战国之世,便是吃饭,那也是分量十足,纵使是洞香春这种大雅之地也不例外:一鼎小米粥,半坛萝卜,还有几条肉干。但对于雪歌这种体会过社会主义优越性的人而言,却是显得寒酸了些。
雪歌小心翼翼地端到了小案上,哪知阿三会心一笑着实猥琐,让雪歌吓了一跳,一旁的桑梓憨厚的很,忙着赔不是。
依照梅姑的说法,阿三并非安邑人士,或传他是郊外的农夫,或言他是乡下来的人,更有说他并非魏国人的。非但阿三的出身弄不清,就连他姓甚名啥知道的人也几乎是寥寥无几,只管跟着大家伙都叫他一声阿三,便是阿三自己也是绝口不谈自家姓名。
阿三在北门令手下混了个的门卒的小职务干干,不过就是为了糊口饭吃,每天干的活就跟雪歌原先所处的那个时代的城管、清洁工、保安结合体一般,吃力不讨好。偏偏那阿三却又不是低调之人,不知从哪儿也弄来了一身士子的长衫,出入于天下第一酒肆——洞香春。
面子上的关过了,但毕竟里子薄。不同于其他游学士子豪气冲天,几近视铜钱为粪土,叫唤着美婢们呈上列国名酒,阿三只好默默地点上一小壶浑酒,再弄上一碟豆作为下酒菜。这些或许还能算作低调简约,然而阿三全然不同于他人的是,他是唯一一个站着喝酒的人,还时不时得在一旁插科打诨,逗得上至巨贾,中至士子,下至侍婢,无不一乐。时间久了,往来之客也都了解他,便多出了几分蔑视之色。
直到有一回,阿三跟着人群走入了弈棋居。弈棋居,顾名思义,便是下棋博弈之所。时致最高规格的“灭国大战”棋局,对弈双方通过翻牌确认自己的国家,然后展开“灭国大战”。弈棋局内甚至还写着“灭六国者王”的壮语。
阿三竟也死皮赖脸地要去弈棋,众人拦不住他,只能由得他胡来。谁知这阿三手法犀利,堪称毒辣,毫无章法可言,处处杀伐果断,全然不同于战国时代的棋道,倒有得几份明清时期的走法。阿三三战三捷,震惊全场,有人喝“彩”,也有人称他毫无道义可言,甚至还引得一场大争论。
梅姑讲到这里戛然而止,并没有再说下去,或许在**处收尾最佳。雪歌对他倒也是多出了几分好奇之心,心想此人背后必大有故事。
“走啦!”阿三此刻声音洪亮,掏出了十几个小布币置在小案上,桑梓却是礼数到位,走之前还不忘拱手一揖。
“雪歌。”正当雪歌呆呆地望着阿三和桑梓远去时,缘花叫住了她,然后又向梅姑使了个礼道:“雪歌,我要去一趟西门找猎户,你不妨也跟着吧?正好熟悉一下。”对于雪歌而言,缘花有一种亲和力,甚至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让她感觉如同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一般,自然就应下了。
第四章 安邑风华
安邑城不同于后世“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极度不合理构造,除了中心的王城之外,几乎布局都是差不多的。因此西门附近商铺、民居、府邸,一应俱全。一路走过去,渐渐地开始有些小商小贩出没于大街小巷之中了。
由于天色尚早,因此还不是很热闹。雪歌第一次来到古代的街市,并没有同其他穿越的前辈一般展现出多少兴趣。试问,若是让你去逛逛这类似古镇老街、小商品集散中心的地方,谁会感兴趣?更何况,雪歌今天还是跟着缘花,有要事在身。
猎户早已等候多时了,雪歌原以为会有不少人,但来者却只是一位十**岁的少年郎,背着一张朴实无华的长弓,衣服上绑着一应狩猎工具,旁边停着一辆双马木车,类似于后世的黄鱼车,上面叠着一只只开膛破肚的麋鹿。好在都是被腌制过的,要不然雪歌见了定要作呕了。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这个时代的防腐水平实在是不够,只能通过盐这种最原始的方式了。
缘花是这一行的熟人了,仅仅是双目一扫,便明白了什么道:“正好二十只!”少年淡淡地说道:“走吧!”少年瞧了一眼雪歌,而后微微低下头,刚想张嘴,缘花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位是洞香春新来的雪歌姑娘。”少年用着极其微弱的声调:“在下绯骑,城外猎户。”纵使是这般轻微,雪歌却也是听得个**不离十:大概是人还小面子薄吧!不过能打二十只鹿,真是好身手啊!其实她殊不知,这些麋鹿,绯骑足足打了有半个月,要不然也不会全部腌制一遍了。
缘花和雪歌走在了前面,绯骑则在后面赶着车。十分难得,本来一向有些沉默寡言的绯骑,今天却也憋出了不少话来。当然啦,大多都是有关他平时如何打猎,射术怎么了得之类的。直到绯骑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了,便老老实实地赶着马车。
一行人将车赶进了洞香春的一个偏门内,毕竟从大门口进入那么多血腥之物不合文雅。所谓货到付款,缘花立刻拿出了一吊布币给他,绯骑道了声谢。若是换做常时,绯骑定马上赶着马车默默地走了。然而今日,绯骑却原地不动地停顿了片刻,直到感觉自己有些失态了,方才辞别离去。
此举倒是弄得雪歌有些尴尬了,绯骑走后不久便问缘花:“这孩子一向这么……腼腆吗?”缘花扑哧一笑,说道:“你觉得呢?不过是个老实人。”雪歌知道缘花的话定有另一层意思,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一来一回,时候倒也是不早了,洞香春里逐渐来了些过客。洞香春里,酒道、茶道、棋道分明,雪歌由于是第一天来,因此将她安排在了相对而言较为大众化的“杜康居”。相传杜康从黄米饭的葡萄糖中发酵出了酒精,是为“酒祖”,因此这“杜康居”亦是如其大名,美酒佳酿、珍贵稀奇,无所不包:雄烈的赵酒、肃杀的燕酒、醇和的鲁酒……还有阿三喝的自家酿的浑酒。
雪歌眼前顿时闪过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而那白衣公子也朝自己望了过来,随即爽朗一笑道:“没成想竟是小妹在此。”“都说了,我有名字的。别叫我小妹!”雪歌有些不快,她可不想就这么被人占了便宜。卫鞅装模作样,拱手一揖而又僵硬笑道:“雪歌姑娘!还请为在下上一壶赵酒。”雪歌拿他没办法,没好气地给他上了一壶赵酒以及一碟豆子。谁也不会想到历史上铁血肃杀的商君竟是如此一个嬉皮笑脸之徒,或许是一种洒脱吧!
卫鞅这般名士,何时要过豆子这种下酒小菜?道:“传闻‘大盘灭国’三战三捷的阿三先生上洞香春最喜站着喝酒再配上一碟豆子,今日鞅便也来尝尝。”如此一个不起眼的阿三,竟然也能被卫鞅所知,雪歌问道:“阿三真的那么厉害吗?”卫鞅正色道:“棋逢对手,可惜未尝一见。”
“鞅兄!”一个略显老成,或者说还带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来者是一位衣着简约,然边角之处却又充斥着华贵符文的贵族公子,看上去似乎不比卫鞅大多少,与他的嗓音极为不符。
卫鞅却是突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