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他那话,堇昔一小愣。没想,他却问,“你有胃病吗。”
这会儿,他们已经在餐馆里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好,一个女服务生给他们端上两杯水。
堇昔很努力地用了点时间想着答案,最后很快回答,“没有。”
“挑食吗。”
“不挑食。”
“有什么忌口的食物吗。”
“应该没有。”
“有吃不了什么味儿的东西吗。”
堇昔看了一旁的服务生一眼,有些不好意思。“能吃的也就那个味儿了,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寒亦宇没有回答她,而是稍稍抬眼看着一旁的服务生问,“你说按这位小姐的口味,该吃点什么好?”
“这……”
寒亦宇见她吞吐,眼里有些笑意,把菜单合上放回桌面上摆着的托盘里,直接说了,“一锅两人量的小米粥,加上适量的什锦菜,橄榄菜,咸瓜皮,嗯,就这些。”
“先生,你确定要点这些了吗,一锅小米粥,咸菜若干样?”服务生还没有写下单,似乎在她们的观念里,衣冠楚楚的绅士和美女一起吃饭,喝白粥吃咸菜是种不伦不类的行为一样。
“请快点,我们都很饿了。”寒亦宇说得清楚。
“好的,请稍等。”
堇昔听得出那个服务生是用种什么样的口气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寒亦宇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看人家走远了,对堇昔说,
“我想你应该没什么胃口,吃清淡些,可以吗?”
“不可以还能退吗?”堇昔莞尔而笑。
今晚,她终于是笑了。
“刚才我问你那些话的时候,你回答得很不在意。”
“经理,我们是出来吃饭的,你用得着细察入微吗?我不是你的客户,细小的地方都需要你留意?问我那些无关紧要的,你到底什么用意?”堇昔说完,灌了一口冷水。
“早知道让他们上温水了,冷水这样冒冒然喝下去,对肠胃不好。”
堇昔识趣,知道自己刚才语气不好,又要端起水杯喝水掩饰,却讪讪然放下杯子,没有喝,眼睛也飘飘乎看着自己那个杯子。寒亦宇倒是笑了,
“我是怕点到的菜不合你的味口,请你吃饭怎么能让你吃不饱,你说是不是?再有,我发觉你跟我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说我也是你老板。不过,我看你这样跟我说话也挺好的,至少不是在装着范儿应付了事。”
堇昔微微垂头,好小声地说,“我妈妈她突然进了医院,而我又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
“所以有点敏感,有点烦躁,有点心不在焉。”“这个我可以理解。”
寒亦宇体贴地给堇昔盛粥,还把那碟卖相悦目的红,绿,白,黑等全颗粒状什锦菜摆放近堇昔面前。不想他们两个人都是那种食而不语的人,很短暂的一顿晚饭,后来没有更多的交谈。吃完后,堇昔说要上趟洗手间。待她回来,
“下次你再付账好了,这次还是算我的。还有啊,给你打包两份粥,要喝的时候热一下就行。”寒亦宇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往桌上早已打包好的外带粥品点了一下头。
寒亦宇在返回医院路上的一家药店前停了车。
“等我一下。”说完他就下车了。堇昔转头看他走进药店,来到药柜前从头走到尾都找不到要找的,又转而咨询店里的药师。
堇昔就隔着车窗远远地看着,他很高,一排又一排的药柜都不及他的肩膀。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几分钟后他回到车上,
“这是感冒茶,药师说药效还挺快的,等会儿你到医院记得冲上一两袋喝。”
“我有感冒?”
“预防着点,刚才你有些头疼了,不是?”
“那……谢谢,多少钱,我还给你。”
绿灯已经亮起,寒亦宇又加大了马力。“上次吃早餐,你多给我五块钱。扯平了。”
“那这盒呢,怎么算。”
“胃药,不舒服先应付着,实在不行再看医生。”
“我刚才好像说过我并没有胃病。”
“今中午你不是简单吃个面包将就午餐?晚上又这么晚才吃东西,免得胃一难受不知所措,先备着点总是好的。用不上是最好的了。”
堇昔低头看着手里的两盒药,默言。她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寒亦宇已经把车子驶进贺舒言所在病房那栋楼前的小庭院。
病楼房前,寒亦宇把东西交到堇昔手里,“车子后备箱的那几扎鲜花刚才不知怎么处理,现在你要不要全都拿上去找个花瓶装好放在病房里?”
堇昔只是看着手里的纸袋,话语轻快,“那些都是人家对你的心意,不是?这样做,不太好。”
“扔垃圾箱不是更糟糕?”
“呵,你还真的不识情趣呢。”
堇昔空出一个手整了整被夜风吹乱围巾,眯上被风吹痛的眼睛,咧着笑嘴。她很快说了句“再见”,刚要转身进去,寒亦宇突然轻轻拉了她一把。
“怎么了?”堇昔有些愕然,转身问。
“我差点忘了件事,你先跟我走。”
寒亦宇把堇昔拉到一个垃圾箱旁。
“感冒了就不要抽烟了。”他从堇昔的口袋里掏出烟盒,只留了两支烟,其余的十余支都拿出来扔进了垃圾箱,也把刚才她随手放进口袋的那张巧克力包装纸带落到雪地上。
堇昔看着寒亦宇有些逆光的轮廓,他头顶上方的那盏路灯散发出幽幽黄光,打在他健硕的身躯上,在她的周围印下了厚重的暗影。这个时候,为何堇昔内心那个昏暗的地方会被寒亦宇突如其来的温情所点亮,那么陌生。他只是身着一件黑色西装,有些单薄,鼻子冻得有些泛红,眼睛却清明如水,一直看着她,有些低头地看着她。
呼吸进的空气,很冷冽,很刺激神经。
“怎么,还剩两支?”
“实在烦闷,可以抽上两支。”他说得很慢,属于他的独特声线落进堇昔心里,“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了,女孩子,抽烟总是不好。嗯?”
“嗯……”她不懂如何回答,是思考不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肯跟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吃晚饭,不过离开医院那么久,你是该去看看舒言阿姨了,说不定这会儿她正在等你。不管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打我手机,到时候我会赶过来。”
寒亦宇上车前,带点儿玩笑对堇昔说,“十点多了,你上去吧,明天要准时到公司。我在宏宇工作那么久,可真没听说过有什么全勤奖的,我不想作为我的助理,是第一个上班迟到的人,如果迟到,那可真开了先例了。”
堇昔推门走进病房时,正看到贺舒言靠坐着,很专注地想着事情,见到她便喊她过去。
“榕姨怎么不在。”堇昔放好东西,坐在病床边问。
“她回老宅给我准备些必需品,等会儿再过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
堇昔注意到一边床头柜上的保温瓶还盖得好好的,一定没动过。有人来看过她,有鲜花,有水果。
“我带来了点白粥,在外面买的,不知您吃过没有?”
“给我倒一碗?”贺舒言勉强笑着对堇昔说。
堇昔把热好的白粥凑合着点咸菜放到小桌上,让母亲慢慢喝,而她就那么看着,贺舒言的脸色真的不这么好,嘴唇也有些惨白,神态也疲倦了似的。
贺舒言还没有喝完那半碗粥,医生就来给她输液了。堇昔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哪一个细节都留意。
医生交代一些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就先离开了,说时间一到再回来查看。
“每次输液都有些累,唉,这年纪大了精神就不行了。”
听到母亲的唉叹,堇昔帮她掖好被子,尽管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但输液的时候体质稍弱也会有些畏寒的,“妈您睡吧,我在这里不走。”
“明天你还得去上班,还是先回去吧,我这里等等阿榕会过来。”
“不了,我在这里陪您,您要是累了就睡吧,我帮看着。”
贺舒言打了点滴后很快就入睡了。堇昔没敢走开,等会儿还得叫护士来换液瓶。秦榕回来时,贺舒言的输液还没有滴完,而堇昔说要出去一下。秦榕问她这么晚要去哪里,她说,就去楼前的小林苑里走走。
从六楼的楼梯口一步步扶着扶手走下去,不乘电梯,直到走到了楼前林苑的边缘雪地她才反身而望。眼前灯火通明,才七层半的楼房融合了哥特式风格,上世纪遗留下来的建筑,几经翻修,已经成为了高级病房楼,在整个医院独居清幽一隅。
堇昔回想起,当年,她父亲就是在这里去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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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chapter 34
堇昔用手抹掉长椅上的雪,坐了上去,掏出烟,点着一支。她看着灯光把自己的影子投射得很凌弱,又看看冉冉升起的烟雾,之后深深吸上一口,连续吐出两个完整的烟圈,烟圈很快被风打散,消失殆尽。
深夜,一个人,一支烟,也许还可以加上自己的影子。刮了一天的风该停歇了,下了一夜的雪也疲倦了,而风还依旧残喘,雪也悄然零落。
雪有味道吗?香烟是否就真的能安抚情绪?堇昔用脚踩踏了几下厚厚一层雪地,低头浅笑,又深吸了几口烟,而后抬头看向半空,看雪花飘落。最终,是无奈的苦笑掩藏在黑亮的眼眸里,缱缱绻绻。指尖轻点,烟灰散落,消弭在雪地的暗影中。
寒亦宇留给她的那两支烟很快就抽完了,真的很快似的。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深夜了,刚才的大雪现在下得很小。这附近应该有24小时便利店,堇昔决定去买多一包烟。
在伦敦的时候,就曾有人跟她说过,不要害怕走夜路,因为人都是在黑暗里走出来的,很多时候,人在黑暗里,更容易看清自己,反省自己。
现在的堇昔,她想自己是需要这种心理的,即使她很难拥有。自己一个人,走在一条又冷又暗的道路上,还是下过雪的,就算有人来抢劫,她也许只能一笑而过。嗯,她不怕走夜路,只是不喜欢而已。
其实只要她再坚持走上几分钟,就能到一家离医院最近的便利店了,可她不得不在黑暗的路旁扶着一盏忽明忽暗的街灯蹲下来,小声啜泣。
眼泪一滴滴落到雪地里,染湿了一大片。
“爸爸,看她那么不好,我心里好难受。我是不是该对她好点,可那样却好为难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