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萧妈这次听瓷实了,一把拉过他,指着碗道:“我热粥。”
老萧抓了抓头,没回过神来:“放微波炉啊,我有教过您怎么使。”
“湿?白粥不是湿的,难道还是干的啊?”老太太鄙夷的瞄了他一眼。老萧顿时无语了,暗忖我们俩到底谁痴呆?
萧妈神神秘秘道:“这大下午的太阳多好啊,白粥往窗台上一搁,十分钟就温乎乎了,既省电又环保,一举什么来着……”
老太太眼前一亮,一拍脑门,笑道:“这叫一举二鸟!”
一举二鸟,我还一丝不挂咧!老萧心里偷笑着,暗道我家萧妈这思维方式,还真是摸不透她。你说她痴呆吧,人家精明得用上太阳能了。你说她聪明吧,说话都磕磕碰碰、颠三倒四的,跟聪明也挨不上边儿……
算了,由得萧妈自己折腾去,只要她高兴就好。见老太太精神状态不错,萧洒心情颇好,俯下身吧唧就亲了老娘的脸颊一口。萧妈被他胡茬扎得生疼,顽童般翻了翻白眼,用力抹掉残存的唾沫,手还在鼻子边扇乎着,口中直嚷“臭臭”。
这老小孩儿,人家一个快三十的铮铮汉子,难得小儿女一回,你给我留点面子成不?萧洒臊红了老脸,提起地上大包小包的食材,飞也似的逃进了厨房里。老太太捂着干瘪小嘴,笑得活像偷蟠桃的孙猴子。
炖上鸡,烧上肉,萧洒又进卧室里大扫除,把老太太的床褥枕巾都拆下来,连带累积了个把星期的脏衣服堆在一块,准备拿一下午时间,全都给清洗出来。
自从萧妈得了老年痴呆症,生活自理能力就跟搭电梯落楼似的直线下降,现在也就是个六七岁小孩的水平。好在自己穿衣裤,大小便,正常的交流都没什么问题,钟晓轮和萧洒只需要轮流每个星期来一趟,给她整理个人卫生,把一切生活必需品给老太太准备好,就万事大吉了。再加上刘妈妈不时过来陪着,社区的治安也不错,左邻右舍都是教育系统的熟人,从来就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两三个小时过去了,该洗该晒的也都干干净净的上了晾衣杆。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炉火上的白果炖鸡早已经咕嘟得汤色澄黄,骨离肉烂。老萧也不怕烫,拿汤勺试了试味道,肉醇汤浓、不咸不淡,口味是刚刚好。趁着热乎,连白果带鸡腿,给萧妈盛一大碗端出去,换下老太太一粒一粒数着吃,到现在下肚不到小半碗的白粥。
老萧随手打开电视,道:“多吃点白果啊,给你补脑的。”
“不老,炖的可软乎了。”萧妈啃了一大口鸡腿,牛头不对马嘴的说着。
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萧洒捶了锤僵直酸痛的腰板,晃着胳膊摇着腿,狠狠的瘫在沙发上。整整一下午,屁股都没沾着软乎的,这下总算是能歇口气了。拿起遥控器,随意换了几个频道,屏幕上尽是雪花飞舞。
“啊!电视没得看,都好些天了!”萧妈后知后觉的一拍大腿,道:“小黑子,你不是电视台的吗,你给我开开!”
娘咧,您还真看得起我!老萧顶着一头冷汗,东翻翻西捣捣,线路插头也没松,打开电视机的自动搜索功能,老半天也没见半张彩色图片。
“人家刘教授上次来家里,说跟你打过电话了,要换什么盒子……”
萧妈无意中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萧洒恍然大悟,搓着双手,怪不好意思道:“对对对,是要换机顶盒了,我这段时间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那你现在就给我去换那啥盒子!”老太太不依不饶,气呼呼道:“我还等着看白娘子和小燕子呢!”
萧洒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皱眉道:“都快六点了,社区都下班了,过两天我去给您换,成了吧?”
每年一到暑假,各大电视台就开始重播经典神剧。萧妈作为电视老顽童,总是免不了在电视机前守着白蛇孙猴。平常天天看,养成了习惯,倒是不觉得稀罕。但乍一没了,就跟天塌了似的。听萧洒还要拖着不给换那啥盒子,可不闹心吗?
这下捅了马蜂窝,萧妈气得面色赤红,话都说不顺了。急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的把汤碗使劲一摔,喀嚓碎了满地,汤汤水水溅起来,连衣裳也沾湿了不少。
“你这倔驴老太太,能让人省点心不?!”
可别把人伤着了!老萧嘴上挺坏,心里却担心得火急火燎的,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厨房,把抹布打湿,细细帮她擦拭了一遍。觑见萧妈满是老人斑的手背上微微泛红,料想是鸡汤烫的。萧洒心中一痛,眼圈儿都红了,柔声道:“妈,您疼吗?”
第33章 白粥里的白发
萧妈余怒未消,别过头去不理会他。老萧见她孩子气的模样,无可奈何中又夹杂着一些酸楚,温言哄了她几句,肚子里的弯弯道道不停的转,不多时计上心头,笑道:“萧妈,我有办法让你立刻看上电视。”
“快说!”老太太顿时转怒为喜,摇着他的胳膊道。
“你得保证以后别乱发火。”萧洒循循善诱的口吻跟哄小屁孩没啥两样。
“好,我保证不乱吃水果,再说你也很少买。”萧妈满口子答应下来,不过好像跟老萧期待的没啥关系。
得嘞,你是我亲娘!每次一说到关键的,就给我乱来一气,看来你这病还是间歇性的。萧洒郁闷的叹了口气,道:“你去刘教授家蹭电视不就结了,那人多热情,你就算呆她家一整天,她也不好意思赶你。”
老太太懵懂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萧洒暗笑,反正是权宜之计,索性再让刘妈妈背一次锅,抽空还是得尽快把萧妈看电视这件头等大事给解决了。
收拾了满地的狼藉,萧洒回到厨房,把烧好的肉盛出来晾冷,又从冰箱里取出大大小小的碗来,一份份的分配好,鸡汤也用塑料饭盒分装,两份加起来刚好是一餐的量。到时候她自己再盛点剩饭,微波炉里一转就齐活了。
锅里还剩了点红烧肉的汤汁,萧洒就着刚才老太太没吃完白粥,囫囵吃了个半饱。细心的把锅灶也收拾了,给老母亲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动物园了。已经约好了,明天节目组到园里录影,还要起个大早呢!
“小黑子,你看我这头发是不是太长了?”临出门被萧妈给叫住了。
萧洒用手拢住她苍白的头发,比量了一番,长发尾端参差不齐,乱蓬蓬卡在衣领之间,好些地方都支楞得老高,发型杂乱得跟金毛狮王似的。
“刺得脖子痒痒的,你给我理理吧!”萧妈随手打开小壁灯,很自觉的坐到太师椅上。
老萧应了一声,这活计从来都是留给他的,反正指望不上钟晓轮。她看起来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实际上是连打个补丁都束手无策的生活白痴,这也是萧洒洗了一下午脏衣服的主要原因。平时她来照顾老太太,都是带着熟食来,即使萧妈痴呆了,也不乐意吃表姐纤纤玉手出品的黑暗料理。
轻车熟路从里屋翻出件雨衣给老太太披上,老萧又找了把趁手的剪刀。毫不犹豫几剪子下去,那架势干脆利落,那场面落英缤纷。三下五除二,齐耳短发出炉,顿时老太太顶了个清爽的蘑菇头。
就凭我萧某人这手艺,以后不让守夜了,混个园丁也不是不可以嘛!萧洒得意洋洋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老大不害臊在心中自吹自擂。
帮着老娘脱掉雨衣,萧洒鼓腮吹去她脖根子上落的发丝,银光点点,雪鬓霜鬟,飘飘散散,如风中的蒲公英般落于自己手背上。
橘黄色的灯光下,萧妈干瘦的身影被拉得老长。萧洒一阵恍惚,记忆中还没有被她收养到家,生活于孤儿院的岁月里,萧妈就是如此佝偻着背,借着微光缝缝补补的。
如今的她,还是从前的她吗?老萧真怕有一天老母亲病得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皑皑白发在灯光下反射出晶莹的光芒,刺得他双目暖暖湿湿的,大龄文艺青年那颗敏感的心又悸动了。
“小黑子,想什么呢?”见他僵住不动,沉默不语,萧妈抓住他的大手,缓缓放到自己皱纹丛生的脸颊上。
老萧仰着脖子,努力不让泪水溢出来,喃喃道:“我在想一个故事,说是有个从前有一对母子,家庭环境不是很好,平时伙食也开得差,母亲最常给儿子做的就是白粥。”
“有一次,母亲不小心把头发掉到粥里。儿子发现了大为光火,嫌弃母亲不干净不卫生,一怒之下就把整碗都倒掉了!”
“那可多浪费啊!”萧妈不由得惊呼出声。
我的妈呀,故事的点不在浪费上好不好?老萧正煽着情,被萧妈“一巴掌”呼到脸上,整理了半天情绪,重新找回之前的心境,才道:“从那一次之后,母亲就很注意了,每次给儿子做饭都会戴上浴帽。”
“鱼毛?鱼有毛吗?”萧妈又横插一杠子。
老萧不予理会,自顾自道:“后来儿子长大了,说要去闯荡社会,便搬出去住,一年到头很少回来看母亲。”
“有一次,他喝得醉醺醺回家了。母亲怕他喝酒伤胃,便又给他煮了白粥。许久没给他做饭了,也就忘了戴浴帽这回事。儿子稀里糊涂的吃下肚子,到最后才眯着醉眼发现碗底躺着一根头发……”
萧妈反手拍了拍萧洒的腿弯道:“那是他喝醉了,要不早发脾气了。”
萧洒摇了摇头,俯下身把脸与母亲的脸紧紧贴在一处,喃喃道:“他即使不喝醉,不仔细看也发现不了。因为母亲一头乌黑的长发,在他离开家的这些年里,已经衰老成了满头霜华……”
“小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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