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校时,也还不知道你就是共产党,直到我接替你当了一阵子班长,让警察抓去拷打审问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炳卿哥,那时你也太不关心我的进步了——你没有忘记记吧,我本来是打算邀你一块去投奔革命的,可你...你当时会在心底里看不起我罗,不是吗?”
“可...可那时还是件很危险的事呢,”张炳卿只得笑了一下,“只是,就为这事,不料你现在还对我有意见呢!”
“我能有什么意见?你不是连国芬妹也没有带她走么,我就更没有资格对你有意见了!”接着,龚淑瑶像是坦诚地提出一个问题来,“说真的,我今天是特意来向你请教的,你说,这斗争李寿凡的事,我要不要上台去发个言?如果一定要我发言的话,我该说些什么好呢?你能想到,家里人能让我知道些什么呢!可我说什么别人也不会相信啊...”
“你是觉得有话也不好说么?那就有什么说什么吧,如果实在没有什么话要说也就不必勉强,”张炳卿知道龚淑瑶的婆家人与李寿凡关系密切,猜想是有人对她施加了压力,便问,“是谁让你一定得发言么?”
“那倒没有,”龚淑瑶从这话了解到张炳卿并没有把陈家与李寿凡的关系看得特别严重,至于玉石手镯之类的事情,他肯定也不知情,“但是,作为一名革命干部,能不积极参与斗争吗?”
“那当然,谁都应该积极主动地投入这场阶级斗争中来。”张炳卿以为自己明白了龚淑瑶的来意,“你要是想争取进步,也还有许多别的工作可以做呢,依我看,你一向很积极,不能光凭上不上台发言就否定你的——你也没必要担心别人说你什么。”
“有领导信任,我根本不担心!”龚淑瑶放心了,她站起身来,略带*地,“呀,你张队长是个大忙人呢,我是不是得走了,让人以为我大白天老拉着你在这儿说闲话也不好!”
“我还真得下乡去,那次国民党军队过境,抓了我们七八个农民,当时打死三个,有几个还在,我想去调查一下这件事,”张炳卿是担心这样拉扯下去会误了工作,“不过,这也算不得是扯闲话。”
“当然,我们谈的是正儿八经的工作,炳哥队长也真是...”龚淑瑶笑着,审视着张炳卿那正经得有点紧张的神色,随即转口,“只有那些爱说闲话,爱管闲事的人才会拿它传来传去的——你这队长当得稳稳当当,更不用担什么心!”
“我不是这意思...那,那往后你多上我家去聊聊吧,”张炳卿说,“国芬也是张闲不住的嘴。”
“是吗?”龚淑瑶稍作考量,随即打定一个主意,“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好吧,恰巧我今天得下乡去了解一些妇女工作的情况,那就让我就陪你一块走好了,一路上,我们还可以继续谈谈今后的工作!”
[解说]打倒李寿凡首先是小镇人的革命,在他们心里,张炳卿有如一面旗帜,龚淑瑶心里明白,能紧跟在他的左右到小镇各乡各村去兜一圈,至少在眼下,比跟在那个外来的北方人后面要更加沾光,现在,龚淑瑶觉得她不但需要有人给她遮护,也还需要有人为她张扬,她随机应变使出的这一着棋,实在精明得很!
[场景3]惯性思维
晚上,办事处会议室里,林主任正在主持讨论斗争李寿凡的有关事项。
首先,张炳卿主动检讨了自己对敌斗争的经验不足。当时土改虽然结束,但复查即将开始,他认为对李寿凡的斗争是巩固土改成果的必需。不过,他也还说到:“我们只有坚持说理斗争才能真正深入发动群众,现在群众众说纷纭,我建议立即派人去外地调查清楚李寿凡在那次国民党军过境时的活动情况,这不但可以凭有不有三条人命案给李寿凡定罪,而且,对深入发动群众也大有好处,因为一些传言至今还迷惑着一部分人,而要弄清这一情况并不困难,那支国民党军后来溃败投诚,那位司令长官以及其他当事人还在。”
对此,与会者的意见并不相同,有人说:“我看根本就用不着来那么多的罗嗦,有没有命案都一样,反正李寿凡是地主,是敌人,怎么都少不得他这具祭天的牲礼!”
在双方的争论中,只有龚淑瑶没有发言,她一直在非常专注地观察林主任的态度。
“调查是往后的事,先开了斗争会再说!”到最后,林主任仍然指定张炳卿全面负责组织这次斗争大会,“上次斗争会没有开成,这次你可得当心,能不能斗倒斗垮李寿凡,我就看你有不有斗争性!”
当时,张炳卿丝毫没有推脱地接受了这个任务,他也希望紧跟形势。
为了斗争李寿凡,张炳卿立即通过各级组织和各个政府部门对群众进行了充分的组织动员。具体的宣传联络工作,则交由龚淑瑶一手办理,龚淑瑶同样不辞劳苦,兢兢业业,而且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但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一心想着“绘画绣花”的张炳卿却坚持他 “深入做细致思想工作”的那一套,这对于习惯了“大刀阔斧”、“雷厉风行”、“打”字当头的人而言,自然显得婆婆妈妈。
[解说]江山打了下来,革命大功告成,暴风骤雨式的阶级斗争本应尽速结束,这是民心所向,然而,为即得利益驱使或者对“斗争理论”着迷而不肯善罢甘休的人也不在少数。
[场景4]顽固落后
大大出乎张炳卿意外的是,寻访‘苦主’时, 他那“以理服人”的主张就连在黄大香与自己家里人的面前也碰了个软钉子。
[浮现]当时,不但儿子石贤说不动母亲,便是张炳卿自告奋勇前去摆阵,讲了一大通道理也没解决问题;
黄大香仅是脸色沉闷地听着张炳卿说教;
张炳卿回到家里,连连摇头,对妻子国芬无可奈何地一笑:“没见过像香婶这样顽固落后的,她不动半点声色,就是个光听不回话,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浮现]张仁茂的思想同样跟不上这形势,他听着不以为为然,甚至插嘴说:“依我看,你大香婶比起有些人来要好多了!你以为所有举手呐喊的人都同你一条心么?才不是,像龚淑瑶,我看她那革命就不是你那革命!”
[浮现]近年来,张仁茂一直闷闷不乐,张炳卿外出缉拿李寿凡,一到家,张仁茂就冲侄子说:“李寿凡不是只死虎也是只饿虎,你背回来还想充武松么!”
[解说]之所以这样,是前些日子,龚淑瑶趁张炳卿外出对李松福煮酒的事进行了传问与刁难; 张仁茂由此生出许多疑惑,认定这女人没怀好心,这是冲着他张家人来的。
可张炳卿并不这样认为,笑着说:“伯,你何必为禁酒的事老是记恨人呢?这酒禁是迟早得开,但在既然上面有领导说现还得禁,那你就别去怪责龚淑瑶了,你那喝酒的事,我看还是克服克服一阵子吧!”
“你伯还算不上酒鬼,”张仁茂又开始编织竹筐,“这禁酒的事,我们农会以前也兴过,我不是光为这事计较她龚淑瑶!”
“嘿,嘿嘿嘿,”张炳卿依然带笑地为龚淑瑶辩解,“革命的事少不得大家来,她办事的见识不一定长远,可也不能说她那争取进步,积极工作也是假的,如果我们这样待人,别人能不说我们张家人太小量了么?”
[解说]张炳卿待人宽容,作为领导,作为男同志,对同事,对女同志更是这样。
他以前在妻子面前曾多次表白过这种胸襟,让妻子别犯小心眼。
可是,这时候,吴国芬却不能同意丈夫对龚淑瑶的看法,她再次提醒张炳卿:“要说龚淑瑶积极,那也是真积极,但她可不像你一般,认个死道理一脚踏定不移,她是看菩萨说话,见风向使舵!”
“我说,你们呀...”张炳卿还想进一步说明自己的观点,但孩子醒来了,国芬起了身,张仁茂已织完了竹筐,也提起烟杆准备着出门,其实,他们还懒得争论,并不认为对这些事非得争出个结果来不可。
[解说]张炳卿当然知道,随着革命的胜利,看形势赶浪潮而来的人不少,但他还是坚持那个观点:革命不怕人多,帮助他们提高觉悟才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场景5]临战请缨
斗争李寿凡的前天晚上,张炳卿主持开会,不料龚淑瑶突然提出上台作控诉发言的要求。
这让张炳卿感到不解,因为,在这之前,他与龚淑瑶曾进行过多次交谈,觉得龚淑瑶对上台控诉李寿凡有着某种难言之隐,张炳卿能够理解,并没有打算勉强她。
[解说]可是,在革命路上,李寿凡却是一缕驱赶不散的幽灵,总会时不时地纠缠困扰着龚淑瑶这位决心冲锋陷阵,渴求立功的女将。
这些天来,龚淑瑶一直反反复复地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
[重现]小时候,龚淑瑶歪在姑妈的怀里,“干爹干爹”地叫李寿凡,这“干爹”也就少不得要把她从姑妈的怀里拉过来逗玩;
龚淑瑶常常高高兴兴地追在李寿凡的身边,去店铺里买这买那;
十三四岁大女孩的龚淑瑶在客人面前对李寿凡只是羞涩地微微一笑,并不多言多语;
在背后,龚淑瑶与李寿凡在一起时,她却又多了几分尊敬与亲近。
[重现]婆婆来到儿媳龚淑瑶的房里,她拉过儿媳的手,从内衣袋里掏出一对玉石手镯给她戴上;
在屋后菜园子的竹篱旁,龚淑瑶与干爹、姑妈拉闲话,龚淑瑶十分羡慕地望着婆婆手上的玉镯,阳光下,玉镯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来;
干爹逗玩干女儿:“我的乖干女儿,你就等着吧,到时候,干爹少不了给你一个最好的!”
龚淑瑶包好玉石手镯,藏进墙角的砖头裂缝。
[返回]现在,龚淑瑶�